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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伯特•韦斯特 — 尸体复生者【2】

  II. The Plague-Daemon / 瘟疫恶魔3ZV00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十六年前的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夏天。那年夏天,伤寒如同一只从魔王宫殿里阔步走出来的恶毒魔鬼3般在阿卡姆城中狞笑肆虐。如今再回顾起那一年,绝大多数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那场凶恶的天灾,因为真正的恐怖一直扑打着它的蝠翼盘旋在克莱斯特彻奇公墓里重重叠叠的棺材堆上;但是,我在那段时候经历了一件远比伤寒瘟疫更加让人恐惧的事情——而现在,赫伯特•维斯特已经失踪了,知道那件事情的人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3ZV00

  3. a noxious afrite from the halls of Eblis。Eblis和afrite均为阿拉伯神话里的魔鬼 (正确的拼写应该是Iblis和ifrit) ;前者Eblis相当于伊斯兰教神话里的“撒旦”;后者afrite是类似《一千零一夜》中那种被关在瓶子里的魔鬼或精灵。3ZV00

  那年暑期,韦斯特与我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医学院里从事一些毕业后的工作4。在那个时候,那些尝试复活死者的试验已经让我的朋友变得声名狼藉了。因此当不计其数的小动物被他以科学的名义屠杀后,我们那位富有怀疑精神的院长,艾伦•哈斯利博士,下令禁止了那项恐怖的研究。但那也仅仅只是表面上的中止而已;韦斯特仍然在他阴暗的公寓房间里继续进行着某些秘密的试验,并且在一个让人难以忘记的可怕夜晚从波特墓地偷走了一具人类尸体,并且将它带到了一座位于麦铎山另一侧的废弃农舍里。3ZV00

  4. 原文post-graduate work,从前后文来看应该是一些受校方雇佣在学校里从事的短期研究、志愿者之类的工作3ZV00

  当时,我与他在一起。我看着他将那管他觉得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恢复生命的化学与物理过程的药剂注射入了尸体静止的血管。事情有一个非常可怕的结果——我们刚开始几乎被吓得精神错乱,但后来却觉得那是因为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了——而韦斯特在那之后落下了一种逼人发疯的错觉,他总觉得有东西在侵扰和猎杀他。那具尸体并不是特别的新鲜;显然,想要让复活者拥有正常的心智,尸体必须非常的新鲜;随着老房子被大火烧毁,我们也没办法再把它重新埋进土里了。如果我们能知道它最后有没有被埋进土里,事情可能会好一些。3ZV00

  经历过那件事后,韦斯特在一段时间里停止了自己的研究;但热情最终还是慢慢地回到了这个天生的科学家身上,他开始重新纠缠学院里的老师,恳请他们提供一间解剖室和新鲜的人类样本,好让他继续那项他自认为无比重要的研究。不过,他的请求全都落空了;因为哈斯利博士的禁令执行得非常坚决,而且其他教授也都赞成领导者的决定。在他们看来,那些有关复活技术的理论基础只是一个狂热的年轻人所作出的幼稚奇想而已——韦斯特是个身体瘦削、头发发黄的年轻人,有着一双带着眼镜的蓝眼睛与柔和的声音,这幅模样很容易让人忽略他那冷酷无情的头脑所蕴含的非同寻常——近乎恶魔般——的力量。我知道现在的他和那个时候没有区别——因此我感到不寒而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面孔变得越来越坚定,但却没有显出老态。现如今,塞夫顿精神病院里发生了那桩不幸的灾难,而韦斯特也失踪了。3ZV00

  在我们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里,韦斯特曾因为一场口头争论极不友好地顶撞了哈斯利博士。然而由于好心的院长谦恭得体,那场争论反而让他陷入了难堪。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不需要也没有理由延缓那项无比伟大的研究工作。当然,在毕业之后,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投身进那项事业,但他却希望趁着自己还能使用大学里的优秀仪器时开始研究工作。由于那些恪守传统的老头们一再忽视自己在动物试验中取得的奇怪结果,并且始终坚持否认复活技术的可行性,作为一个讲究逻辑的年轻人,韦斯特感到了难以言表的厌恶与困惑。只有在真正成熟之后,他才能理解“教授-博士”这类人在思想上自我设限的做法——那是可悲的清教徒思想一代代熏陶出的结果;这些人心地仁慈,有良心,某些时候还会表现得文雅而和蔼,但却总是偏执,狭隘,束于传统,而且缺乏广阔的眼界。时代对于这些不够完整,但却有着高尚灵魂的人要仁慈得多,他们所能犯下的最糟糕的罪恶仅仅只是太过胆怯而已,而他们面临的最终惩罚也只是因为在知识理论上犯下的错误遭到大众嘲笑——像是托勒密的地心说,加尔文主义5,反达尔文主义,反尼采主义以及各种各样遵守安息日的行为6与禁奢令7。年轻的韦斯特尽管有着非凡的科学知识,却对和善的哈斯利,以及他那些博学的同僚没有什么耐心;他渐渐地产生了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愤恨,同时渴望用一种令人惊讶,富有戏剧性的方法向那些头脑愚钝的卓越人物证明自己的理论。和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沉溺在精心构思的白日梦里,想象着复仇和胜利,想象着自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那些对头。3ZV00

  5. Calvinism,指十六世纪法国宗教改革家加尔文的基督教观点。他因此创立了后来的归正宗。早期的美国清教徒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加尔文主义的影响。需要说明的是,加尔文主义和后来的归正宗并非洛夫克拉夫特所说的“在知识理论上犯下的错误遭到大众嘲笑”,它现在仍是新教的主要派别之一。3ZV00

  6. 基督徒不必守安息日 (马太福音第十二章) 。3ZV00

  7. 指通过各种法律限制商品 (尤其是奢侈品) 流通的行为,历史上有过大量类似的法令,原因各异,但本质都是尝试用行政命令控制经济规律,因此大多不能得到长久的执行。3ZV00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场瘟疫狞笑着走出了地狱里的噩梦洞穴,致命地降临到了阿卡姆城。当它开始蔓延的时候,我与韦斯特刚从大学里毕业,但却仍然参加了学校的夏季课程,做一些额外的工作,所以当瘟疫以魔鬼般的狂暴速度在城里爆发时,我们俩正好就在阿卡姆。虽然没有拿到行医执照,但我们已经有了学位,因此当患者数量开增加的时候,我们被立刻派到了公共卫生行业里。当时的情况几乎已经失控,接二连三的死亡已经频繁得超出了本地葬礼承办商的处理能力。许多尸体在没有经过防腐处理的情况下就被匆匆下葬了,甚至就连克莱斯特彻奇公墓的停尸窖里也临时摆满了装着未经过防腐处理的尸体的棺材。这一情况触动了韦斯特,他常常感到讽刺,那里有如此多的新鲜样本,却没有一具适合他去进行那些被学院禁止的研究!我们工作得非常劳累,糟糕的精神状态和紧张的神经让我的朋友变得病态地阴郁起来。3ZV00

  另一方面这些让人悲伤消沉的工作也让那些温文尔雅,始终反对韦斯特的敌人们感到心烦意乱。学院只能暂时关门,医学系教授中的所有医生都去协助对抗伤寒瘟疫了。在所有人当中,哈斯利博士的无私奉献尤其令人尊敬。他全身心地将自己的高超技艺用在了那些因为太过危险——或者看上去不可能被治愈——而被人们放弃的病人身上。不出一个月,无畏的院长就变成了一个众人称道的英雄,但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名气,依旧硬撑着继续工作,免得自己因为身体疲劳和神经衰竭而彻底崩溃。看到自己的敌人如此坚毅,韦斯特也流露出了一些敬意,但这让也他更加坚决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惊人理论。趁着医学院与市政卫生规章制度一片混乱,有天晚上,他想办法将一具才死亡不久的尸体带到了大学的解剖室,当着我的面给尸体注射了经过修改的新配方。那具尸体真地睁开了眼睛,但仅仅只是用一种极度恐惧神情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随后又变回到了没有丝毫生气的状态,而且再没有任何方法能够重新唤醒尸体。韦斯特说那具尸体不够新鲜——夏天炎热的空气让尸体太容易腐败了。在焚化尸体的时候,我们两个几乎被抓了个现行,这让韦斯特意识到在学院的实验室里再度进行胆大妄为的非法试验并不是个非常明智的主意。3ZV00

  八月份的时候瘟疫发展到了顶峰。韦斯特和我差点送了命,而哈斯利博士则在14日不幸去世了。学生们都参加了在15日匆忙举行的葬礼,并且买了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大花圈——不过相比富有的阿卡姆居民与市政当局献上的悼念品来说,那个花圈根本不值一提。葬礼几乎变成了一场公共事件,因为院长生前的确是个公认的好人。葬礼后,我们这些学生都觉得有些消沉,于是去商业区的酒吧里待了一个下午。虽然主要对手的去世让韦斯特产生了些许动摇,但他依旧提到了自己那恶名昭著的理论。而那些理论让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随着夜幕逐渐降临,大多数学生都回家去了,或是忙其他事情去了;但韦斯特说服我协助他“好好利用这个晚上”。韦斯特的女房东在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看到我们回到了韦斯特的房间,并且注意到我们两个是架着另一个人回来的;她告诉她的丈夫,我们几个显然吃了一顿大餐而且还喝了酒。3ZV00

  那个尖酸的妇人显然说对了;凌晨3点的时候,韦斯特的房间里传出了一阵尖叫,吵醒了房子里的所有人。当楼里的居民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看到我们两个不省人事地躺在满是血污的地毯上,身上有被殴打,抓伤,虐待的痕迹,身边全是韦斯特放在房间里的瓶子和仪器设备,但全都被打破了。敞开的窗户说明了袭击者的去向,但许多人都觉得有些困惑,因为那个袭击者显然是从二楼纵身跳到草坪上,然后顺利地逃走了。他们还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些奇怪的衣服,但当韦斯特清醒过来后,他说那并不是陌生人留下来的,而是他从其他病人那里收集来的衣服。他需要用这些衣服来做细菌分析,研究病菌的传播过程。他命令其他人尽快把衣服投到宽敞的壁炉里烧掉。在面对警察的询问时,我们一直表示不知道新近结交的朋友的身份。韦斯特紧张地说,他是我们在某个商业区酒吧里遇到的一个意气相投的陌生人,但具体的地方已经记不清楚了。我们之前聊得很高兴,因此我与韦斯特都希望警方不要追究那位粗暴好斗的朋友。3ZV00

  但那天夜里还发生了一起震惊整个阿卡姆的案件——对我来说,这件事情要比瘟疫本身要可怕得多。克莱斯特彻奇公墓发生了一起可怕的杀戮;一个守夜人死了,是被爪子杀死的。死者的死状非常恐怖,让人难以开口描述,但却让人怀疑是人类所为。有人曾在午夜后见过死者,当时他还活着,但黎明时人们只发现了不忍言说的凶案现场。警方询问了相邻的波尔顿镇上一家马戏团的经理,但对方发誓说从未有动物从笼子里逃出来过。那些发现尸体的人注意到现场有一条血迹一直延伸到了停尸窖里,然后在停尸窖大门外的水泥地上还有一小洼血迹,接着又有一条更模糊的血迹延伸进了树林里,但这条血迹很模糊,追踪一段后就完全消失了。3ZV00

  第二天晚上,魔鬼们在阿卡姆城的房顶上跳起了舞来,异常的疯狂在风中嚎叫着。这座热病8肆虐的城市似乎被诅咒了,有人说那是比瘟疫更可怕的诅咒,有人传说那是这场瘟疫具现而成的魔鬼。某个不知名的东西闯进了八座房子,传播着血腥的死亡——那个游荡在外面,暴虐成性而又寂静无声的怪物留下共计十七具支离破碎,不成样子的尸体碎块。有几个人在黑暗里隐约看到了凶手的模样,他们说它是白色的,像是只畸形的猿猴或者具有人形的邪魔。它并没有在攻击后就立刻离开,因为有时候它会感到饥饿。那个东西杀死了十四个人;另外还有三具临时停放在房子里的病人尸体也一同遭了殃——他们在杀戮开始之前就已经死了。3ZV00

  8. 伤寒病人会持续性地发烧3ZV00

  第三天晚上,警方带领着几支搜捕队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校园附近科恩街上的一座房子里抓住了那个怪物。他们非常细致地组织好了这次行动,通过驻守在电话亭里的志愿者保持了密切的联络。当有人在大学区报告说听到一扇百叶窗边传来抓挠声后,电话网络很快就将消息传播了出去。依靠着公共警报与各种预防手段,在人们赶到现场前只有两个人遇难,抓捕过程也没有出现重大的伤亡。那个东西在被一颗子弹击中后终于停了下来,但却没有死。随后人们在紧张与嫌恶中将它送进了附近的医院。3ZV00

  因为它曾是个人。尽管它有着令人作呕的眼睛,沉默无声的猿猴般模样还有魔鬼般的凶狠,但很显然它是曾是人。他们包扎了它的伤口,然后将它押送到了塞夫顿的精神病院。十六年来,它在那里一直用头撞击贴着软垫的单间墙壁——直到最近,那场灾难发生后,它在一个没人愿意提起的情形下逃走了。最让阿卡姆的搜索者恶心的是,当他们将怪物的脸洗干净后,他们发现那张脸让人难以置信地像是三天前下葬的那位博学多才,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烈士,大众的恩人,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医学院院长,已故的艾伦•哈斯利博士。3ZV00

  然而,在整件事情中,我与如今已经失踪的赫伯特•韦斯特所感受到厌恶与恐惧远比其他人更加强烈。如今,我想起这件事时仍会不寒而栗;甚至比那天早晨我听到韦斯特透过包扎着的绷带嘀咕着说“该死的,还是不够新鲜。”时颤抖着更加厉害。3ZV00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