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欠的债一把甩出脑海，索菲娅拿起的那块饼，打量着大麦的痕迹，里面微微的发黄，又带着点灰绿，依旧沉淀着麦香。439M2
她拿着饼，收起了仪式的各种用具...那些从包法利公寓带着的盐终于完成了历史使命，毕竟蓝色、棕褐色的盐无论如何都和纯净这两个字沾不上边，要是因为盐的问题出了什么乐子，那就绝非索菲娅所乐意见到的事情。439M2
这次她从厨房的柜台之下弄出了两包完整的海盐，稍微有些颗粒，但是经由研磨之后就只剩下点灰败，在惨淡的白里透着些许黄色——大概是杂质去得不算干净，但也勉强够用。439M2
剩下的没药凑凑整也算够用，只是这本书中推荐使用乳香作为灵性增幅的材料，她手边也没有，所以只是用了玫瑰代替。说到底只是作为仪式的点缀，算不得太多...439M2
她仔细检查了房间里窗户与各扇门，确保着这些入口都已经被认定为处于封上的状态，再拿起早已搜罗好的仪式用具，进了地下室，先掣着盏油灯，把向下的道路照亮，在进了门之后，又加上把锁，确保独一无二的安全。439M2
那份从橱柜里取出的面包柔软而随和，酵母的香味稍稍令人沉醉，淡灰色的盐借着灯光绕成个圆圈，那座不大的青色祭坛被摆在圆圈的正中，作为牺牲的面包，正居于其上，像是被分食的对象。439M2
点上三根蜡烛，品字形对着东方，索菲娅深吸一口气，像是条肿胀的河豚，对着月亮升起的方向稍稍冥想了一会，收束起了多余的念头。439M2
接着把这块承载着奇迹的大麦饼放在祭坛之前，三根蜡烛的正中，微微加热的淀粉突然有了陈腐的味道，不过也仅仅就是一瞬间，索菲娅就往身旁的火塘里加入了些没药与玫瑰。439M2
骤然升起的火焰带出满眼的烟尘，在湿冷的空气中氤氲成膨胀的气团，没药特殊的味道混着玫瑰的清香令她心神稍稍安定，连带着该有的惊慌也一并消散了。439M2
这是她第二次试着解析质料，按着第一次的经验，她已经有了所谓的觉悟。439M2
“迷途的异乡人，低语的代行者，超越万古的阴影。我以奇迹的名义向您敬拜，请您收下面前质料，将其中蕴含的知识赐予我，求您增长我的智慧，荣耀我的灵性，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远...”439M2
仍旧是一片寂静，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只等着时间突变，天地倒悬，等着让索菲娅好看。439M2
这块单薄的大麦饼突然变得那么圆润，原先留下牙印的地方慢慢长出了淡黄色的饼干，很快就变得和刚出炉那样圆满。439M2
从烛火里伸出的手把它从地上拿起，带起的灰尘因此簌簌掉落，那只清癯的手上突然张开了一张满是淡黄色牙齿的嘴，一口咬下了饼的一大部分。439M2
在手背上的眼睛，饶有兴致的盯着索菲娅吞咽口水，迷走神经的支配下，漆黑的瞳孔突然放大，和猫一般大小。439M2
祭坛上的面包在此时骤然干瘪了一大块，她的灵性里飨食了其中一部分，突如起来的饱腹感逼得她犯了恶心，她干呕了两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反而是上涌的胃液让她火烧火燎得疼，她强行咽下酸液，打了两个饱嗝，左眼中的契约才缓缓开始转动。439M2
那只手，那只多余的手被泛起的蓝色烟雾所淹没，在阴影的尽头滋滋作响，很快就只露出森森然的白骨，抽搐了几下，在手背上的眼球只连着条粗壮的神经，跌落在地上，崩裂成团淡黄色的浆水，汇入了历史的缝隙。439M2
它吃痛的收回了手，放下了又变得完整的大麦饼，在烛光的照耀下吃痛的低吼，缩回了低语之中。439M2
这时候，那三根蜡烛才陡然间放出光明，缓缓上升，在半空中点起三颗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索菲娅冰冷的射你在439M2
骤然出现的强光让她立马闭上了眼，清亮的泪水从她的眼角偷偷流了出来，很快就被炽热的阳光晒成条白痕。439M2
拿着长柄镰刀的人从她的身前走过，弯腰俯身，扯起一大把低着头的大麦，挥舞着手上的农具，割开了索菲亚的身体。439M2
不过她只是道虚影，所以也仅仅是破碎在空气之中，成了落在地上的尘埃。439M2
落在地上的大麦，也被头戴着白色毛巾的妇人捡起，汗水和阳光一同落在地面之上，溅起的尘埃即便有了汗水的滋润，也干燥得惊人。439M2
下次索菲娅再见到这些大麦，已经是在磨坊之中。被阳光曝晒过的麦子，有的干瘪，有的饱满，就像人，有的活着，有的赖着不死。庞大的风车在空中左右摇晃，收集着来自自然的威力，轰然作响的齿轮牵动着石制的磨，把属于麦粒的淀粉变成了人的收获——不过她不是人，而是颗小小的麦粒，响应自然的威力，被石头的重量碾过，在不甘和入骨的疼痛中，连带着身上的躯壳，粉碎成黄白色的粉末，一同被装进了袋子里。439M2
水、酵母、面粉还有时间，在加上一双饱经风霜的手，黄白色的粉末被揉制均匀，在蒸汽的升腾中，形塑成一块块完整的大麦饼，幽幽的麦香在她刚出锅的时候多么诱人，结果却在时间的长度上变得冰冷而寒凉，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就是这块被分食的饼。439M2
这不算个笑话，她看着身旁的饼被一双双手拿起，被一口口吃干抹净，掉落在摊位上的铜舍勒金灿灿地反射着太阳的温度，汗液和指纹在其上清晰可见，像是被质问的对象，也像是被时间局促过的死亡。439M2
她等待着这些幻象的结束，可是她只是被狠狠地咬上了一口。439M2
就只有一口，她像饼那样被撕裂成了两半，她感觉到自己的一部分在融化，在被拒绝，坚硬的臼齿磨碎她的腿骨，干瘪地被吞咽下肚，随即被蠕动，搅拌成一团；她剩下的那一半却在地动山摇之中被随手丢弃，压在石头的碎屑之下，等待着时光的裁决。439M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