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积雪和曜子所说的是独奏（solo），但是事实上，现在选拔的或许称呼为soli可能还要更恰当一些。44px8
上低音号的独奏固然醒目，可自始至终不曾彻底离去的小号的声音却反而像是更占据主导地位一般，如同引导着盲人的导盲犬一样在不远处有条不紊的前进着。44px8
一号演奏者的演奏能够做到与导盲犬的同进同退，仿佛她本就并非盲人一样的同引路的小号一起朝着既定目标前进着，堂堂正正，乐团工作一样的清澈，公事公办，社团活动那般的直白。44px8
而二号的演奏者则仿佛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盲人，亦步亦趋的走在小号的身后，时而仿佛并不同时的一致步履那样共同前进，时而像是尽职尽责的饲养者那样补充小号演奏之中有所欠缺的部分，因为更多的考虑而在一些细微的处理上显得迟缓了许多。44px8
积雪自认音乐素养不足，无法判断出这两种合奏方式究竟哪一种要更加优秀一些。只是单纯认为前者的演奏比和纱差了一筹，而后者的演奏虽然同样差和纱一筹，却莫名让他再次回忆起了那次看完奇怪的纪录片之后的闲谈的事情。44px8
“……就算是候鸟终会去而复返，太阳终会驱逐黑暗，努力终会获得回报，离别终会再次相逢。一切实现梦想之前的困苦不过是衬托甜美的注脚，一切达成胜利之前的抉择回望过去也会变成是值得怀恋的回忆。可如果有的选的话，果然还是会选择自己最喜欢的那条路线，会希望一路上都是自己喜欢的结果吧？”44px8
他突然陷入回忆之中，暗自重复着那日与和纱闲聊时所说的句子。与此同时，选拔的投票结果也已经出来了。44px8
观众席上的学生们得出了一个平票的结果，而一直站在舞台上面的小号手选择了一号的选手。于是站在观众席，仿佛是个蹩脚主持人一样的指挥当即决定像是个工作很认真的裁判那样做出裁决，选择那个“民意”的结果。44px8
“啊，抱歉抱歉。可以让我分别作为听众和接下来全国合奏比赛的评委来投上两票吗？”44px8
挂在墙上的契诃夫之枪或许有不开枪充作干扰线索的可能，但是愉快犯特意前往一个事件之中却并不搞事的可能性却几乎没有。44px8
积雪抬起头来，只见远比自己朝夕相处的恋人更加自信也更加恶劣的身影面带微笑站起身来，吸引全部人视线的走下楼梯，如同咏叹调一样的说着“第一票，投给那边章鱼头同学，第二票，投给那边表情很有趣章鱼头酱”的走到众人之中。明明是孤身一人，但是气势却仿佛把在场的所有生物都压在了原地一样。44px8
她饶有兴趣的看向站在观众席的那位指挥，那位面容清秀的男性随即就露出了有些苦恼却似乎早有预料的无奈神情。他微微皱眉整理语言，似乎打算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仍旧站在舞台上的小号手就已经出言反驳起曜子来了。44px8
“冬马曜子老师，你这里是我们社团内部的事情。您并没有投票的资格，可以请您离开吗？”44px8
“嗯嗯，投票的资格呢。”曜子转头看向那位小号手，似是因为有人做出了她想要的反应而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果是以资格来判断的话，我自然是应该可以闭嘴乖乖离开你们这个社团选择演奏者的聚会。但是——”44px8
她灿烂无比的微笑着，话语却锐利的仿佛被冷冻过的芥末：“真正有资格做出选择的人是谁呢？既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没有能够区分这段演奏放在整体之中何者为优何者为劣的能力的在座各位同学们吗？在盲选的情况下唯一知道双方都是哪一位，本该就直接无视演奏者们的意见，自己抛出一个决定的泷升君吗？还是说想要维护自己喜欢的老师，有可能作为避嫌的选择的高坂同学你呢？”44px8
黑发的小号手一阵语塞，正打算回答自己既不是因为维护老师也不是因为想要避嫌的话语。可是曜子却并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反而继续追打起来，转向还在座位上的那些其他社团成员们：“后面的那些人是否具有资格姑且不提，既然是所谓民主的话。在得知了我是评委，并且我更偏好章鱼头酱的情况下，各位选民们，你们是否有了要改票的打算呢？事先声明，因为我是个任性的家伙，所以我完全是有可能因为听不到自己想要听到的音乐部分，就在正式比赛的时候无视其他演奏的部分，故意耍脾气给出低分的哦。”44px8
“冬马学姐，您这样是有违比赛公正的。”一旁的泷升走上前来，挡在了曜子与其他人之间。回答之余，也侧面证实了冬马曜子确实是有这么做的动机和能力的这一点。44px8
于是她也确实如众人所想的那样，灿烂的笑容变得越发恶劣起来：“是，可那又如何呢？在希望得到公正之前，首先得取得让对方不得不遵守公平的实绩出来。这是演奏圈的规矩不是吗？”44px8
“那样的规则对这些还只是高中生的演奏部孩子们就太不公平了。”44px8
“只是一届普通的高中生合奏比赛而已……有什么所谓吗？还是说泷升你觉得自己有可能取得成绩的就只有这么一年了，决定取得优胜之后直接离开？”44px8
积雪远远的看着这一出闹剧，隐约察觉到了曜子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之中带上了一丝『怒其不争的愤怒』。44px8
“反正三年后也会是另外一批和现在毫无关系的学生们，所以即使任性一届放弃掉也没什么所谓。所以故意选择评委不喜欢的乐器组合也好，在选曲的时候更偏好自己喜欢的曲子也好，故意将选择演奏者的权力下放给所有人诱导分裂社团也好，只培养自己喜欢的学生对其他人自生自灭也好。”44px8
“毕竟不是乐团，不是那种需要长久经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际关系，稍微随意一点也无所谓，稍微恶趣味一点也无所谓，甚至于即使闹到了现在这个模样，也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保留仿佛自己只是个纯白无瑕的甩手掌柜——偶尔这么做一次其实是特别爽的，你觉得呢？泷。”44px8
“老师才不是那样的人！”那位小号手用比刚刚更加愤怒的语气如此怒吼着，冲到了曜子与泷升之间，怒视着她。44px8
“啊。我比你更清楚这一点。所以，对自家指挥抱有恋爱感情的小号手，你确定要由你来为泷辩护吗？”44px8
她看都不看那位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号手一眼，只是继续越过那人的阻隔，与泷升对视着。空气仿佛沉重了许多，积雪的耳边似乎传来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朝曜子那边走去，准备防止嘲讽太狠的时候对方恼羞成怒的可能。而那位入场时候就注意到了的高个男生也似乎做好了相同的阻止他人的准备。44px8
接着，打破现有气氛的是选拔的主角之一，那位被曜子称呼为“章鱼头酱”的女孩。她主动站出来，走到曜子面前，向她十分郑重的鞠了一躬。44px8
“是叫做冬马老师吧？感谢您的声援，但是抱歉。这毕竟是我们社团内部的事情，虽然我并不认识您也不是很清楚您到底是不是全国大赛的评委，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认真对待之后比赛，让我们自己来处理这件事吗？”44px8
啊，我稍微有点喜欢这个悠风号手了。如果是我和和纱遇到类似的情况，大概早就在这种选拔之前就直接退选走人了吧。44px8
积雪暗自如此评价着，他环视四周，发现那位高大男生正用和自己注视和纱类似的视线看着那位章鱼发型的女孩——恋人关系吗？那他可真是辛苦。44px8
女孩似乎颇有人望的样子，她的话让本来有些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不少。众人再次沉默下来，看向如同鲶鱼一般搅混了浑水的曜子。44px8
“啊啦，这位同学。虽然你现在的眼神我还挺喜欢的，但是我是来找自甘堕落的指挥吵架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比赛的时候——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当时会因为厌恶你们学校的名字而给更低的分数也说不定哦。”44px8
她继续这样说着，往已然沸腾的热油里泼着开水。这种**裸的挑衅话语立刻让在场的学生们暴动了起来，积雪立刻快步向前，准备抓住曜子的手带她离开。但是，还没等他真的实施这个逃脱计划，被曜子针对的那位指挥就直接打断了所有人的行为。44px8
他这样说着，让众人安静了下来，接着看向曜子：“冬马学姐，多谢您的提醒，这件事情确实是我的责任。黄前同学，黑江同学，抱歉了，选择soli人选的事情果然还是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自己来承担这个风险的。我会在下次练习的时候告诉大家结果的，今天让各位白跑一趟了，抱歉。”44px8
大闹一番回到车上，准备开车回去了之后。曜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来，敲出一根，塞到嘴里。用打火机点了火，一副有些怀念，正打算说些什么的表情。44px8
积雪做好了做一个称职聆听者的准备，看向曜子那边。可是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在叼了一会儿之后就立刻皱起眉头来，似乎是吸也没吸一口的就直接将那玩意掐灭了。44px8
“不，我现在感觉刚刚你的行为是不是应该被归类为吸烟都已经很值得商榷了。”44px8
“至少在您吸都没吸的直接掐灭造型之前是有这样的猜测的。”44px8
“哈哈，那看来我刚刚摆出来的造型还不错啊。”曜子难得的开怀大笑起来，身体向后仰去，倚在靠背上，“那位泷升和我只是普通的熟人而已，反倒是他的妻子，是个经常能聊得上来的不错的朋友，钢琴弹得也不错，只可惜红颜薄命了点。而自打那孩子去世后，我就没在圈子里听到过泷升的消息了，一开始还以为是他殉情去了呢，结果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44px8
“然后就有了把我带过来，看上这么一段故事的念头？”44px8
“然后就知道了这么段故事，所以才打算带你和和纱过来看看的。”44px8
“有这方面的原因吧，毕竟如果是和纱的话，可能在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就直接觉得无聊然后跑回车里来了吧。那样积雪你也会跟着回来的不是吗。”44px8
积雪如此想着，远处的那些学生们也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了。他看到了那位位于事件旋涡中心的章鱼头女孩子，她的身边还有着一位黑色短发的女孩和之前就同他对视过的那位高大男生，莫名觉得这三个人好像是哪里来的一家三口一样。44px8
——于是他开始有些非常想念和纱了，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回家去，听听她的声音。44px8
但车毕竟是曜子在开的，于是他只得继续着刚刚的话题：“曜子小姐你这么大闹一场之后，接下来不管是给这个学校打高分还是打低分都会让他们觉得你是有可能在针对他们，从而让他们失去对成功的实感吧。而且，如果那位指挥真的还是选择了另一个上低音号手怎么办？”44px8
“那也随他们的便吧，不过如果那位泷升指挥真的可以在我的那番话的情况下仍旧坚定自己的看法，选择另一位人望稍逊一筹的悠风号选手的话，那么我大概真的要对他另眼相看一下了吧。至于评分，只要在评选的时候先一步离场然后默认我的打分全是满分不就好了。”44px8
“那倒也未必，毕竟积雪你已经看到过那位叫做久美子的孩子了不是吗。”曜子同样转过头去，看向逐渐远去的久美子等人的背影，“那可是个很好的孩子啊。只要承诺过的事情就会做到，只要是立下的目标就会坚持，即使委屈自己也好，即使是放弃唾手可得的优势也好。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却活的仿佛是位圣人，用最极端的道德标准去要求自己，用最宽容的态度去包容别人，顶住本来不应该由她负责的压力，做着最正确的事情。装出一副大人的成熟的样子，装作自己什么的懂，以为只有自己是最特别的，连小孩子的任性都忘记了，明明自己也只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44px8
“那样不好吗？”积雪明知故问的如此说着，而曜子则斩钉截铁的做出了自己的评价。44px8
“当然不好啊。不如说，那种为了所谓更加伟大、实则不过如此的目标而舍弃的自我的正确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种事情和打着旅行的旗号，却只是委托别人拍下沿途风景，然后自己直接坐飞机前往目的地，最后用PS来让自己出现在沿途风景之中的行为真的有什么区别吗？就好像是为了恋人而放弃自己的生活，或者是为了恋人而放弃音乐一样，是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能用的最最恶劣的行为呢。”44px8
积雪这才恍然大悟到了恋人的母亲绕了一大圈之后想要表达的东西。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发现曜子已经打开车载音箱，驱车向着回家的方向驶去了。于是索性闭口不言，转头看起了沿途的风景。44px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