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序向有序发展的过程，需要大量的外部能源才能达成，就像在一片杂乱无章的废墟中建造一座城堡。40vCf
废墟中，每一块砖石都散落得毫无规则，要将它们一一捡起、分类、搬运并组装成稳固的结构，需要花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40vCf
相比之下，增熵则简单得多。那城堡不需要任何外力，仅凭时间的流逝，风雨侵蚀，砖石自然就会崩塌、松散，重新回归无序的废墟状态。40vCf
在十多分钟前，来到动力室中的杰拉尔德就面临着这样的难题。40vCf
蠢货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去思考行不行的事情，现在的情况在于，如果他不这么做，正在不断加速的曼斯菲尔德总会在某个时候偏离原本还在运转的自动巡航模式——是的，哪怕伦道尔将制动按钮毁去，但系统本身依旧还在帮助移动板块调节方向。40vCf
但堆积起来的速度依然会在远超出阈值的情况下，直接导致移动板块撞上某些山体，然后瞬间爆炸。40vCf
想要大开大合，直接用风拦住整个曼斯菲尔德更是不可能的事情，那相当于从高空上几千米的地方垂直掉落砸进水里，整个动力层都会瞬间爆炸。40vCf
他必须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利用风作为催化剂，在动力核心周围搭建一个“风障”，引导剩余的动能安全释放，让曼斯菲尔德慢慢停下。40vCf6
于是现在出现在塞雷娅面前的，是几乎燃尽的杰拉尔德。40vCf
那块布上的颜色已经几近耗尽，省着点用大概还成，但接下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能通过施法媒介来操纵源石技艺了。40vCf
好在身上的抑制器也已经被解除，施法媒介找一找总是会有的。40vCf
“那你是真的自信过头了。”他听着塞雷娅语气里的坚定，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塞雷娅为什么突然就对他带着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如果我没能做到，现在我就必须带着你一起强行从空中离开。”40vCf
“但结果说明一切。”塞雷娅无视了突然变得疯疯癫癫，在自己的呕吐物中颤抖的伦道尔，一道钙质化直接封住了他的嘴：“我们现在应该偏离哥伦比亚不远，提卡伦多一定已经注意到了曼斯菲尔德的异状，来自官方的支援很快就会过来。”40vCf
杰拉尔德舒展了一下身体，上半身没衣服的感觉凉飕飕的，希望路过狱警休息室的时候能顺带偷上几件衣服：“算是吧，我建议你收起珐琅质，回去的时候记得把路上关于你的痕迹清理一下，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进来的。”40vCf
虽然伦道尔之前的说辞大多都是些无用的诱导，但其中几句的确是实话——她现在必须思考，该如何处理当前的局面。40vCf
“虽然刚刚那个功率完全是走在自我毁灭的路上，但万幸，我们的每个动作都非常快，争取了很多时间。”杰拉尔德看了眼墙上被他们撞出来的大洞，感叹了几句：“理论上来说，只需要重新设置监狱里的制动系统就行，可我不清楚动力层里面是否有融毁的部分。”40vCf
塞雷娅察觉出了对方与先前的区别，“感觉不到了吗？”40vCf
“我现在只是站着和你说话都很费劲了。”杰拉尔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动力层内部过于复杂，只能先去等到提卡伦多的救援。”40vCf
“所以。”他总结道：“无论我们在不在，对于这座监狱来说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只能看天意。”40vCf
这个举动很快便被杰拉尔德打断：“不要想太多，塞雷娅。”40vCf
“曼斯菲尔德虽然作为移动板块，这次的异常肯定会引起重视。”杰拉尔德补充道：“考虑到伦道尔私下的这些实验，哥伦比亚官方会主动帮我掩盖痕迹——那些人不会怕我把事情说出去，只要我能离开哥伦比亚，他们巴不得我这么做。”40vCf
在离开之前，风把所有的对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个推断目前来说算不上有太大问题……或许。40vCf
这里的一切，都不能被泄露出去，尤其是不能泄露给哥伦比亚的军方——哪怕他们通常不会关心监狱这种地方。40vCf
塞雷娅的视线穿过墙壁，望向那些被实验改造摧残的人体，深深皱起的眉头显露出她内心的挣扎：“你曾经去过战场，杰拉尔德，你见过许多残酷的景象……能不能告诉我，在你的眼中，他们是否还有可能……恢复正常？”40vCf
杰拉尔德站在她身旁，目光停留在那些扭曲的身躯上，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们已经死了。”40vCf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抬头看着杰拉尔德，等着他继续。40vCf
显然，天马没有给出丝毫回旋的余地，杰拉尔德毫不犹豫地咬定了这个答案：“你也很清楚这个答案，塞雷娅，他们没有任何的意识残留，只有脊髓在机械地控制肉体的反应，距离能够拯救他们的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40vCf
听到这个答复后，塞雷娅的手微微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40vCf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周围那些实验体身上，情绪交织在一起，撕裂着她的胸口，却没有任何一个出口能够让她此时的心绪释放出来。40vCf
这次的力度比控制伦道尔的时候还要强劲，而空中并没有能够让她借力的点，唯独能想到利用珐琅质作为桥梁借力的手段，也在风的内部入侵下被溃决开来。40vCf
看着对方那对澄澈的眼睛，杰拉尔德一字一句的说道，“但并不是因为你没有尝试，而是因为我，因为我阻止了你。”40vCf
“把这些归咎于我就好。”40vCf4
在整个被风架起的过程中，她都没有做出太多的挣扎，可那复杂的眼神却从未在杰拉尔德的身上离开一秒，直到风的力度减轻，将她重新放回地面。40vCf
塞雷娅将属于她的珐琅质收回，洁白的晶体很快便消散在空中。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轻轻一跃跳上了墙壁正中的缺口。40vCf
然后，身影从上面消失，轻轻落在了另一侧的房间之中。40vCf
空间之中留下的，只有仰头看向天花板倒数的天马，已经正趴在地上状若疯狂的伦道尔。40vCf
以及剩下两个，依旧处于房间之中的实验体——不，两个可怜的孩子。40vCf
现在大约十六、七的年纪，距离他们接受实验的那瞬间起又过了多少年呢？40vCf
“虽然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见，不能听见的话，就当作是我自己的嘀咕吧。”40vCf
杰拉尔德叹了口气，冷漠地将视线放在地上抽搐着的老人，“当我站在我父亲的棺材前，看着卡西米尔的旗帜覆盖在上面，却连一阵风都能把这块烂布吹落的时候，我就发下了誓言。”40vCf
“不是为了卡西米尔，也不是为了更高尚的理想，而是为了我的欲望、我爱的人、我信任的人、我敬重的人。”40vCf
“因此，我也不在乎你有任何的缘由，任何的苦衷……既然我见到了你创造出的这些痛苦，那么这份痛苦自然应当反馈到你的身上，否则未免太不公平。当然了，我死的时候也是一样，我会为这份百倍于你的痛苦做好准备的。”40vCf4
于是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细如刀锋的风刃出现在伦道尔的身旁。40vCf
当他的皮肉被切开，连带着筋骨一同断裂，溢出鲜血的时候，那份痛至骨髓的哀嚎被风压回到了他的腹腔之中，整个人的脸如同紫薯一般涨红。40vCf
直到五分钟后，划出的伤口才完完整整地布满了整具身体，而死亡也如约而至，带走了他的气息。40vCf
在那里的两张床上，坐着两个再也不会做出反应的孩子。40vCf
“这东西……还是算了吧，只是那群人面兽心的家伙为了实验做出的假惺惺面孔，你们应该也不会想听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判断失误。”40vCf
他慢慢将书重新放回桌上，向坐在床上的两人轻声说道：“抱歉，如果早知道的话，我就应该去找一趟菈玛莲，向她学习女妖的挽歌该如何唱诵。”40vCf
杰拉尔德将声音放轻，风化成剑落于他的手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你们会去往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我知道，是因为曾经的我走过同样的路。那是一条平坦，不会有痛苦的路……我向你们保证。”40vCf2
一滴泪水不知何时从他们的眼眶中流出，掠过脸颊，无声地落在原本一尘不染的地面上，发出轻轻的响声。40vCf
最后一切都归于宁静。40vCf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