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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种子

  暮色像一杯放凉的蜂蜜水,黏稠地挂在巷口老银杏的枝桠间。43ebd

  他捏断手边的枯枝,听着细碎的断裂声在掌纹里游走。妹妹的长发甩出的弧度还残留在视网膜上,书包上叮当作响的星之卡比挂件撞出清脆的金属音。43ebd

  名为间桐慎二的男人,有些无力地顺势坐在路边。43ebd

  真是的,他竟然会变得这么狼狈。43ebd

  脚边的小石子滚进排水沟,溅起一小片水花。眼前的世界被影子遮盖,有人走到了他的背后,他试着抬起头,头顶却传来冰凉的触感。43ebd

  “和妹妹大吵了一架呢,慎二君。”43ebd

  抬起头,有着黑犬之名的历史教师递来了一瓶MAX咖啡。43ebd

  间桐慎二没有接,而是看着铝制表面凝着的水珠顺着男人的手腕滴落地面,他挑了挑眉毛:43ebd

  “大晚上的请我喝咖啡,你这个穷鬼教师果然没安好心?”43ebd

  “买错了,本来是想买瓶汽水喝的,不小心按错买成了咖啡,就这样多买了一罐,正好看到你也在,废物利用一下咯,我喝汽水你喝咖啡。”43ebd

  把MAX咖啡放在一旁他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后果不其然,正如陈黑犬所言他掏了罐汽水出来。43ebd

  教师就着他身侧的水泥地坐下,铝罐被拉开的气泡音惊飞了远处觅食的麻雀,出乎意料的,陈黑犬什么也没说。43ebd

  只是在那里一个劲地灌着汽水,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喝汽水喝爽了的喟叹,听得间桐慎二自己都渴了。43ebd

  看那罐端正摆在那里的咖啡的眼神都不对了。43ebd

  ‘冷静,冷静,大晚上的喝咖啡会出事的……’43ebd

  十一区的学校本来放学就放得早,没有晚自修,只有课后的社团活动,大多数的学生在这一时段已经基本离校,但也还有人没有。43ebd

  总是会有人站在黄昏的校门前等待着自己的恋人,这正是这里的许多人青春的注脚之一。43ebd

  但,却不是大多数人的青春注脚。43ebd

  “真好啊,如今在学校门口看见成双成对的小情侣时,总是会回想起我的学生时代,那时我也是在学校门口看着成双成对的小情侣。”43ebd

  豪饮着碳酸饮料的没用教师坐在自己的身侧,一点也不关切他刚刚为什么要和妹妹吵架,有着怎样的烦心事,反而是艳羡地看着穗群原学校校门前的那些小情侣。43ebd

  啜着碳酸饮料,晃着铝罐,优哉游哉的模样让人看了就觉得烦。43ebd

  终于,间桐慎二忍不住了,率先开头吐槽:43ebd

  “合着你就是一点没变是吧?”43ebd

  “有变,我把岁月敷在了脸上。”43ebd

  “青春啊……”没用教师忽然把空罐捏瘪,瞄准彼处的垃圾桶“就是看着别人的故事在眼前重播,自己却始终是观众席的固定机位。”43ebd

  那么远的距离,他却一投即中。43ebd

  空罐在空中掠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精准命中桶内。43ebd

  足以让常人惊呼的技艺,间桐慎二看在眼里却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早在几年前他就见过男人以路边买的,一百日元能拿两把的玩具飞刀钉死了每一只试图飞离地窖的魔虫。43ebd1

  当时的那场家访改变了许多事情,这也是他这样性格的家伙会好好说话的根本原因——这个平成时代的任职教师还抱持着一些昭和年代的陈旧观念,比如他会无分男女地对犯下大错的学生平等地施以体罚之刑。43ebd

  几年前已经被修理过一次的他之所以还能保持口头上的硬气,是因为他,间桐慎二,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抱有的愿望没有过错。43ebd

  “没有要交代的事情我就先自己回去了,废柴教师。”43ebd

  起身,拍拍身上沾的灰,间桐慎二背过身去,准备离开,却被叫住。43ebd

  “慎二君,你到现在还在为没有魔术上的才能而不能释怀么?”43ebd

  明明先前那罐汽水已经喝完,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一罐,也佐证了这家伙先前说的买错咖啡纯属放屁,那家伙坐在原地,开罐豪饮一气呵成,然后举着铝罐以祝酒的姿态对着自己。43ebd

  “人不能总是看着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43ebd

  风掠过教师垂落的黑大衣下摆,他回身,发出嗤笑:43ebd

  “果然你也不能理解我啊,能理解我,满足我,达成我愿望的只有士郎一个人啊。”43ebd

  “嘶,你这副姿态真让人不爽,细想的话,你现在好像确实是读高二的年纪……”43ebd

  他迈开脚步。43ebd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回去了。”43ebd

  “等一等,慎二……”43ebd

  没有打算因为男人的话再驻足,因为他的心灵已经坚定。43ebd

  他要成为士郎一个人的伙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成为士郎的伙伴。43ebd

  “我不会再等待下去了,就算你不帮我,废柴教师,我也会去寻找自己的办法。”43ebd

  “先停下来……”43ebd

  “我是不会停的。”43ebd

  “你下个月零花钱没有了。”43ebd

  间桐慎二停了下来。43ebd

  “你下下个月零花钱也没有了,而且我会和樱说,让你自己一个人做家务。”43ebd

  间桐慎二返回了刚才两人所在的路边,然后坐了回去。43ebd1

  “咕,可恶。”43ebd

  满脸写着不情愿,但屈服于现实的淫威的间桐慎二坐到了陈黑犬的面前,而陈黑犬则摸索着下巴,思索着怎么从间桐慎二的嘴里翘出消息来。43ebd1

  间桐慎二,冬木市三大魔术家族之一,魔术名门间桐家的长孙,成绩优异,却因为没有魔术上的才能而被视作对间桐家可有可无的人,尽管家里人对他不屑一顾,但他自己也在默默专研魔术,进行着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努力。43ebd

  处在那样的环境中,还无用地努力着,变扭曲是必然的。43ebd

  以上,是陈黑犬在几年前的那次家访中,对间桐慎二的全部印象,在那场费劲波折甚至被迫对决一个活了五百年的大魔术师的家访后,按理说,他打断了那个恶化的过程,间桐慎二的成长应该会好转一些,可即使身为教师,他也没有过多的余力去继续关注间桐慎二在那之后的成长。43ebd1

  冬木市和平的表面之下,有着婴孩失踪的旧闻,有着将普通人培植为苗床延续生命甚至自己孙女也不放过的大魔术师,有奇奇怪怪的瓦斯爆炸,建筑于灵脉之上的城市注定会有数不清的纷争与黑暗。43ebd

  陈黑犬并不自认是好人,在每一次攻略的进程中他只奉行两个原则。43ebd

  其一,在不影响攻略的前提下,靠自己的双手吃饭。43ebd

  其二,在不影响攻略的前提下,能做善事就尽量做,能不做坏事就尽量不做,无论大小。43ebd

  他能做到的,其实只有尽量。43ebd

  人力有时而穷,天意不可尽知,老师这份职业更能对前半句有最深刻的理解,即使再努力,也不可能引导每个学生都走上正轨,引导每个学生都获得光明璀璨的未来,能做到的其实只有尽量。43ebd

  尽量地不对眼前的事情冷漠,尽量地帮助眼前的他人,以及……尽量地埋下种子。43ebd4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