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Something in the Moonlightlh7EJ
1949年春天的早些时候，我有幸在加州圣地亚哥登喜路疗养院工作，在著名的哈林顿·J·科尔比手下担任心理咨询师。这一任命极其激动人心，前途无量，因为很少有像我这样年轻的医生有机会在科尔比医生这样杰出的精神病专家手下工作——尽管他的学位证书上的墨水几乎还没干呢。lh7EJ
我从圣地亚哥乘出租车来到这里，享受着南加州灿烂的阳光，欣赏着几乎像热带一样繁茂的开花灌木和树丛。我很快就发现，疗养院是一组西班牙庄园风格的漂亮建筑，周围是宽敞、种植良好的庭院。花园、网球场、甚至高尔夫球场都是为病人提供娱乐的场所；在这所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布满沼泽的大湖，晚上可以从湖上听到牛蛙的叫声。据我了解，这家疗养院是该州这一地区最好的疗养院之一，我热切地期待着在这样优越的条件下工作。lh7EJ
科尔比医生本人虽然满头银发，但却精力充沛，目光锐利，和蔼地跟我打招呼。lh7EJ
“我相信你会喜欢和我们在登喜路共事的，亲爱的柯蒂斯，”他带我去我的新办公室时说。“你在密斯卡塔尼克的教授对你评价很高；据我了解，你对变态心理学的主要兴趣是偏执妄想症的几种形式。在那个地方你会发现你的一个新病人，一个叫霍比的人，非常有趣。”lh7EJ
“我相信我会的，医生。”我礼貌地低声说。“他的问题是什么性质的？”lh7EJ
“月光中有他厌恶的东西，”科尔比说。“他不能忍受月光，房间里的窗帘必须一直拉得很紧。不仅如此，他睡觉时所有的灯都亮着，一点月光也透不进来。”lh7EJ
“看来没有什么害处，”我若有所思地说。“有几个类似案例记录在——”lh7EJ
我耸了耸肩。“好吧，先生，对各种爬行动物的恐惧反应当然很常见——”lh7EJ
然后，他一本正经地，毫不变调，毫不动容地说出了那句最离奇的话。lh7EJ
没过多久，我就和其他的工作人员见了面，熟悉了疗养院的布局和日常工作，并且发现自己已经很舒服地“安顿下来”了。大多数情况下，我被分配到的病人都患有令人沮丧的普通病症。唯一的例外是尤赖亚·霍比：正如我的上级在我到达那天所预测的那样，霍比的情况让我感到非常奇怪且独特。lh7EJ
当然，偏执妄想症是一种精神疾病，其特征是有条理的妄想和内心冲突的表现，这些都归因于假定的对他人的敌意。至少教科书上的定义是这样：我发现这类案例更加丰富多样，而解释却不那么简单。有时偏执妄想症患者认为自己被假想的敌人所追踪(可能是任何东西，从外国间谍到耶稣会士或神秘主义者的秘密兄弟会)。他们认为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跟踪，总有人在监视着他们，他们还认为每一件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意外或不幸都是那些神秘的敌人的迫害。lh7EJ
偏执妄想症患者的外在特征很容易辨别：衣着随意、散乱，不注意个人卫生，说话方式急促而不连贯，眼睛总是惊恐地来回在房间的阴暗角落里搜寻，偷偷地压低声音，以免隐藏的耳朵偷听到他们说话。lh7EJ
尤其是通过眼睛，即使是门外汉也能察觉到一个人是否有偏执妄想症。偏执妄想症患者的目光要么是暗淡、呆滞、不集中的，注意力被转向了对自己无尽的、可怜的迫害的沉思——要么是被狂热者发热的光芒所点燃。lh7EJ
当我第一次走进分配给尤赖亚·霍比的房间时，我感到非常震惊。他五十多岁，身材矮小，瘦削，秃头，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很健康。他坐在一张折叠小桌旁，研究着一捆捆信纸，这些信纸是用清晰、紧凑的笔迹写的……与我研究过的大多数偏执妄想症病例中歇斯底里的潦草字迹完全不同。lh7EJ
他的外表和房间都非常整洁。窄小的床和小书柜收拾得整整齐齐，就连梳妆台和盥洗台上的私人用品也没放过。当他抬起眼睛与我的目光相遇时，我又一次感到惊讶。lh7EJ
尤赖亚·霍比是我所见过的目光最锐利、最坦诚的人。他的眼睛既机灵又体贴，但又象小孩子那样天真和坦率。lh7EJ
面对着他平静而清醒的眼神，我自己却不冷静。但为了掩饰，我急忙做了自我介绍。他礼貌地笑了。lh7EJ
“您好，柯蒂斯医生。请原谅我不站起来欢迎您，因为这样做会打乱这些笔记，而我酷爱整理，讨厌杂乱无章。当然，我知道您要加入我们登喜路的小圈子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相信您已经受到足够的欢迎了吧？就像米南德说的，‘绅士在任何情况下都像在家里。’但是疗养院确实有点缺乏舒适的条件。”lh7EJ
这就是那个对蜥蜴极度恐惧的人？那个声称最大、最致命的敌人住在月球上的人？那个总是疑神疑鬼，被囚禁在登喜路6年多，被认为无法治愈的人？lh7EJ
我很快发现，在登喜路，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会面是非正式的、悠闲的对话，更像是我同时代的人所说的“说唱会议”，而不是我已经适应的常见的临床询问。尤赖亚·霍比是个机智风趣的健谈家。他的讲话条理清晰，头脑似乎很理性，举止平静而克制。lh7EJ
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他是当地一位商人的儿子，在定居圣地亚哥之前曾在国外进修并四处旅行。他对学术很感兴趣，学过好几门深奥的学问。他虽然被自己特有的专注所吸引，却能轻松地谈论各种话题。lh7EJ
我对这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原因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的举止和外表都没有我在其他偏执妄想症患者身上经常看到的那种困扰不安的特征。而且他的妄想的确与众不同。lh7EJ
“你为什么会害怕蜥蜴，霍比先生？”在我们最初的一次会面中，我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合拢双手沉思着，噘起嘴唇，好像在小心地选择他的措辞。lh7EJ
“它们在最早的哺乳动物出现之前就统治了地球，”他冷静地回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人类取代了它们，它们因此而恨我们。而且它们对我们人类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凶残冷血的掠食者，缺乏任何情感。最高层次的感官竟然存在于这样令人憎恶的爬行动物身上，这不仅令人憎恶，而且是不神圣的。”lh7EJ
从上面可以看出，尽管措辞正式，甚至迂腐，但他的话语完全没有感情波动，思路清晰。无论什么样的恐惧折磨着这个人，显然都深深地埋在他的内心深处。lh7EJ
“我的理解一直是爬行动物几乎没有我们所谓的智力，它们只靠基本的本能活动，”我评论道。当然，有时与精神病患者争论或提出不同意见是不明智的，但我想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把他拉出来。lh7EJ
他冷冷地笑了笑。“我猜，柯蒂斯医生，你在你的研究范围内从未见过《死灵之书》，”他说，改变了话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摇了摇头。lh7EJ
“我想我没有见过。”我坦白地承认。“我猜是希腊作品吧？神学作品？”lh7EJ
“从原始阿拉伯语翻译成的希腊语，”他回答。“也被翻译成过拉丁语和伊丽莎白时代的英语。作者是基督教时代八世纪的一位也门诗人，名叫阿尔哈兹莱德：他的作品已经被你在正规科学领域的同事们贬为病态智者的胡言乱语。如果阿尔哈兹莱德的时代也有疗养院的话，我毫不怀疑的相信他会和我关在一起。”lh7EJ
“为了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想说，这是一部恶魔学的著作，而不是神学的著作，”他严肃地说。“它从最难以置信的古代文献和资料中提取出了一种理论，认为地球最初是由来自其它星系和纬度的存在统治，比人类进化的时候还要早无数年。这些生物的本性在我们这样的低等生物看来，就类似于神或恶魔：它们是不朽的，不可毁灭的，不是由我们所知道的物质构成的，它们是无法理解的、纯粹的智慧生物，吞噬着邪恶，比世界更古老，而且渴望占有它……”lh7EJ
这句话的语气平静而冷静，在温暖的午后阳光中传递出一股寒意。我禁不住一阵颤栗：霍比的偏执妄想症本质上是宗教性的。lh7EJ
“在第四卷的前几章的一个部分，”他继续说，“阿尔哈兹莱德讲述了一个史前城镇的历史，称为‘萨尔纳斯’，早期的生物在不祥的靠向‘灰石城伊布’的地方发展了一个水生非人类种族，他们崇拜像是巨大蜥蜴的恶魔，伯克鲁哥。虽然阿尔哈兹莱德在我所讲的章节中没有使用这个术语，但这些水生生物被称为图姆-哈：它们是绿皮肤的无尾两栖生物，不会说话。用可憎的仪式来祭祀他们的神。”lh7EJ
我回想起科尔比医生的话，猜测伊布的这个恶魔神住在月亮上。尤赖亚·霍比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令人不安。lh7EJ
“不是祂……不是祂。”他嘶哑地低声说。“而是他所服务的……”lh7EJ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好像在竭力抑制某种强烈的感情。我感觉到了病人的不安，于是改变了话题，开始询问他童年的经历，寻找可能的创伤源头。lh7E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