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的冬夜,甘露殿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3XzJlX
赤发少年一瘸一拐地步入殿中,右腿锦靴在地砖拖出暗红血痕。他以太子规仪跪于御前,赤色发梢垂落肩头,在琉璃灯下泛着暗金光泽——这异域特征承自生母长孙皇后,此刻却成了刺向帝王的暗刃。3XzJlX
三十步外的蟠龙座前,九旒冕冠后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腰间玉銙随动作轻响。李世民踏着曾踏破天下的步伐逼拢,衮服十二章纹随动作起伏如暗潮涌动。3XzJlX
当下站在他眼前的那个人,曾有过许多名号……秦王、太尉、司徒、尚书令、中书令、陕东道大行台、雍州牧、凉州总管、上柱国、十二卫大将军、天策上将等等,只是在玄武门之后,大家一般称他为天可汗,或者……陛下。3XzJlX
望着这样的人物,即使是跪在殿上,少年的眼中却没有多少惶恐,更多的是……愤恨,因为他是他的儿子,是这大唐王朝正正宗宗首序顺位的太子。3XzJlX
那个人缓步前来,眸中似有无边怒火,一切好似暴风云前的平静,他同他对视良久,半分不让。3XzJlX
他气笑了,看着那在烛火光照下泛着金芒,专用来抽打邪神兽骑的鎏金九节鞭,他气笑了。3XzJlX
因为这马鞭,还是他多方采购,用作眼前这位不可一世的天可汗的寿礼的。3XzJlX
他咬紧牙关,那个人下手却没有半分留情,一声声闷哼落入那人耳中,反倒激起其怒。3XzJlX
帝王的手腕在空中划出第三道金弧,九节马鞭撕裂寒风的刹那,跪在殿下的少年却突然转身。3XzJlX
鎏金鞭梢擦过他额间玉冠,在棱角分明的面颊绽开一道血痕。3XzJlX
少年仰起头,发间玉簪在烛火中晃出冷冽寒光:“陛下用马鞭抽我,是家法还是国法?”3XzJlX
看着这个即使是在一千年,两千年以后,也会是这片大地上,最有声名的帝王之一,他轻扯嘴角,开口。3XzJlX
鞭柄重重抵上他染血的锁骨,但或许是看着那张血痕交错的脸,那个人终究没有再打下一鞭。3XzJlX
鞭柄扫落案头冰裂纹瓷瓶,青瓷碎片飞溅着划过少年肩头。皇帝瞳孔泛起血丝,衮冕垂旒在额前乱晃,有些失神。3XzJlX
天家无情,帝王凉薄,也许,只有他的母亲,眼前的君王才算真的爱过。3XzJlX
“我是母亲九月怀胎生下,为什么不能提母亲?玄武门那天早上,三百玄甲龙骑破门而来,是母亲手持链锯长锋,斩碎了三十一副天征铠士,守在我的门前。”3XzJlX5
东宫太子服的领口渗出新鲜的血迹,却盖不过他眼中灼灼火光:3XzJlX
那个早死的女人,一生都在惦记他这个腿脚不便的儿子,即使是在将死之前,也不曾要求那个彼时已经权倾天下的人物为她再做点什么,而是一遍遍地恳求,太子慎废。3XzJlX
如果母亲不曾早死,他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3XzJlX2
“母亲弥留之际攥着你的手,求陛下勿废太子!”腕间佛珠随动作崩断,玛瑙珠滚落满地:“你却让魏王编《括地志》邀宠,你却立兄长的未亡者为妃,你却……逼迫我。”3XzJlX
任谁都知道,在百年千年往后,眼前的角色,他的功绩可以盖过所有的污点,但就是这样,史书也不会记载你李世民是顺位继承的。3XzJlX2
但就是这样,史书照样会写下你李世民弑兄囚弟淫嫂的恶行,如果今天,他死在这里,你李世民就大满贯了!3XzJlX
凑齐弑兄囚弟淫嫂杀子四样!3XzJlX1
口含天宪,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金口玉言,止不住长子有样学样。3XzJlX
也许是气的,又或许是单纯的心有惭愧,曾跨坐在昭陵六骏马鞍之上与东夷南蛮西戎北狄血战,从未退后过一步的那个人往后退了一步。3XzJlX
他不知道,这一声中是什么意思,是命令还是疑惑,是悲怆还是怒火,抑或带有他多少听不出来的别的什么。3XzJlX
洛阳宫闱中,皇子“李旦”捧着史书念出书上这么一句,然后,冷笑出声。3XzJlX
“父皇啊父皇,这就是你的眼光吗,选了九弟,却把江山霍霍成这个样子?”3XzJlX5
看着史书上写的他在流放黔州次年“死亡”,他真的想要大笑,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天下无敌所向披靡的天可汗赐鸩给了自己的儿子,却不敢承认,还要涂涂抹抹。3XzJlX
真就是生怕,留给后世一个弑兄囚弟淫嫂杀子的骂名啊。3XzJlX4
选了懦弱怕事胆小如鼠的九弟,他却迷上了一个女人,哈哈哈哈哈,迷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搞了一个……武周出来?3XzJlX1
而现在,这个女人居然还蠢到要把大唐皇子送去突厥和亲?3XzJlX
“带我去见‘母后’,就说,我自愿代替四哥前去突厥和亲。”3XzJlX
在护卫胆颤的恐惧目光中,八皇子一笑再笑,笑的癫狂,宛若疯魔,还望着昭陵,站立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3XzJlX
‘如果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这好不容易重回的一次……’3XzJlX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