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车祸现场的时候,我其实只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粉色头发小姐。3XzJlX
凌乱的现场被天空砸下凌乱的雨滴,沥青路面上被水反射出点面状的白光。我报了急救车,在现场没有看到肇事的车辆。3XzJlX
在等待急救车到来的这一段时间,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食指擦过裤缝线的感觉是粗糙的颗粒感。按下开机键,现在是凌晨两点一十二分,街道上空无一人。3XzJlX
雨声打在伞上,“啪嗒”声配合雨天环境下的“沙沙”声混合成舒缓的白噪音,我走到那位粉色头发少女的身旁,她躺在地上的样子有种同我第一眼看到现场时的那种破碎的凌乱感。3XzJlX
我不禁皱起眉头,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士在凌晨时分出了车祸,居然没有人发现她么?3XzJlX
把雨伞堵在她的上空,我任凭出露两厘米的左肩与雨滴亲密接触至潮湿,帮这位少女挡下了本就不该淋在她身体上的寒冷。3XzJlX
雨越来越大,可急救车还没来。我打了个寒颤,跺了跺脚,在接下来的三分钟内盯着躺着的少女。我也不敢动她,怕我这种不专业的人能送她一次因为不恰当的移动昏迷患者而造成的二次伤害。3XzJlX
我来日本留学是为了面子。在还没有认全五十音的时候我就对同学吹嘘:我是个留学生!3XzJlX
抛去对英语实在一窍不通之外,我学习日语的最大热情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在同学们面前说出一到两句“不是本国”的语言。3XzJlX
现在想起来,留学实在是一个十分、完全、极其错误的决定3XzJlX
没有朋友,没有共同话题的搭档;也没办法和日本人打好关系,就连原本在国内的朋友也因为少了联系而疏远了关系。在网络上发表锐评时挂着日本IP的最大好处就是让陌生人知道自己是个留学生,同时喜提“罕见”的名号……3XzJlX
家里人花了四十万让我来留学,我却用他们的钱来为自己塑造了一个时刻想要逃离的内心。3XzJlX
这样空无一人的街边,没有顾客的居酒屋就用它暖黄的灯笼散发着讨厌的光,另一边柏青哥店的霓虹招牌将它“777”的猩红数字洇染在雨中。我看到自动贩卖机的荧光像块融化中的冰,荧光的末尾沿着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打转的塑料袋,在积水中拖出一道幽蓝的尾迹。3XzJlX
又拨打了报警的电话,我回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舌头打了结似的问路,余光瞥见的也是一个白色塑料袋,比我稀烂的日语还离谱。3XzJlX
便利店的屋顶将它拦截的来自天空的水缓缓聚集,然后让檐角的雨珠坠落在塑料制的棚布上,有节律地敲出细密的鼓点。3XzJlX
鼓声被急救车轮胎碾过水洼的爆裂声惊散。三又十七秒后,便利店门框上的感应器发出第八次电子蜂鸣后,依旧等不到那句机械的“いらっしゃいませ”。3XzJlX
救护车的红蓝顶灯在雨幕中用极速切割出锐利的光轨,那两名身着深蓝制服的急救员跃出车门时,鞋子踩出的水花与我鞋尖仅有十五公分的距离。他们胸前的徽章在积水倒影里碎成两片,其中一位年长的急救员跪地,护膝发出橡胶与地面摩擦的闷响,顺带炸小片水花。3XzJlX
不等我回答,他手中的瞳孔笔电筒扫过那位少女睫毛,我注意到少女耳后凝结的血块正被雨水稀释成淡色的溪流。年长急救员用颈托固定住她的头部,动作精准得像在组装精密仪器——是急救员必须掌握的七十三种标准动作之一。3XzJlX
年轻的那位没有再和我纠缠,他将无线生命体征监测仪贴片按在少女锁骨下方。仪器屏幕跳动的绿色波形能让我联想到居酒屋后巷的啤酒箱被夜风吹翻时,空瓶滚动的轨迹。他的对讲机突然传来指令:3XzJlX
在这位警官掏出他的笔和小册子时,年轻急救员正用真空固定担架将少女托起,他的手套在我的视线里放大成苍白的蝶。我机械性的重复摇头的动作,和警官说:3XzJlX
年长急救员正在做静脉留置针,针尖刺入少女手背,看得我心疼。3XzJlX
「看来是肇事逃逸啊。这样说的话,车的型号和颜色也都不知道对吗?」3XzJlX
我知道警察是要带我去做笔录,但由于我不忍去对那位美丽的少女行注目礼。所以在粉色少女先前躺着的地方,我看到了她的手机,于是我提醒道:3XzJlX
警官顺着我手的提示去捡起了手机,万幸的是手机依旧完好无损3XzJlX
准确的说是左半边,在用雨伞长时间保持四十五度斜角的刻意倾斜后,我这件与雨水抗争的衣物的左半边也已经湿到能拧出水来。3XzJlX
我本来可以回话的,相较于一年前,我的日语水平已经提升了很多——至少在不紧张的状态下和本地人交流已经完全没有障碍了,但是我此刻正想着那少女的事。警车空调出风口有股霉味儿,它在我鼻腔深处凝结成某种酸涩的固体,我继续装作一个不太懂日语的外国人,托着下巴看窗外的霓虹招牌,不做回应。3XzJl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