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上帝要擦去他们一切的眼泪,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的哭号,因为以前的事都已过去。(《启示录》21:4)”loWmk
跪在树下的法医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滴血的脸上洋溢着的是那种只有孩童才有满足的笑容。他沙哑的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血迹斑斑的长剑倒影映出他翘起的嘴角。loWmk
他面前雷斯垂德和兰彻斯特对视良久,最终还是兰彻斯特踌躇地开口说道:loWmk
“我擅自违背了行动指挥官法洛的指令:一定要保证安德烈大公的存活。是我擅自在挡下卡拉图的援军之后,击杀了大公,和其他一切人无关,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吧。”loWmk
“责任认定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之内,你跟我们说也没用。”兰彻斯特叹口气:“法洛、苏伦娜、夜莺和松加德,还有我们,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loWmk
雷斯垂德丝毫不留情面:“乌鸦,你把所有人害惨了。”loWmk
法医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他没有正面回应雷斯垂德:“雷斯垂德,我以前听说过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一个吟游诗人带着他的鲁特琴走在河边。他看到水面一大片的落叶,停下来赞美秋天。随着他琴弦的拨动,河流也开始翻腾,最后他发现,那些落叶下面隐藏着的是一只吃人的河怪。琴声吸引了这只河怪,一探头就连人带鲁特琴吃掉。”loWmk
雷斯垂德冷哼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烟草,卷好之后递给法医:“命运之河……哼,那你就是那个吟游诗人么?拨动引来河怪的琴弦,在赞美秋天的自我满足中自我毁灭。”loWmk1
法医接过烟,向后倒在一片阴影中,笑了笑:“不,我只是鲁特琴而已。”loWmk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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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术刑侦科总长雷斯垂德在木椅上坐直,他努力地绷紧自己的脸,提醒自己这一次真的是出了大事。发生在格拉斯通的事件引发的震动和他预想之中的一样巨大,尽管这次事件依旧处于对外高度保密的状态。但整个高等贵族圈的政治格局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皇家部门,皇家法术高塔、皇家内卫、牧羊人部队等等,都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法鉴科和法术刑侦科,更是压力巨大。loWmk
牧羊人部队最高指令长“云雀”坐在他的正对面。他翻弄着一叠报告,显得很懒散,但即使隔了一张长桌,他的声音依旧清晰:“你们申请的是皇家搜查令,结果弄出了一堆人命。不过死的人大多都是卡拉图的,要不是安德烈大公的问题,上头还可能会给你们发几堆勋章。那么我们按程序走吧,雷斯垂德总长,说一下你所得知的情况。”loWmk
雷斯垂德如实回答:“我们在副楼爆炸之后突入大公府邸进行搜索,发现秃鹫部队的尸体,然后一直搜索到府邸后门发现马蹄足迹。沿着足迹我们发现了先遣小组,到达的时候安德烈大公已经断气,旁边只有乌鸦一人。”loWmk
云雀:“从时间上看,你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支援。为什么法洛的报告里没有提到你们?”loWmk1
雷斯垂德:“我们进入了主楼的地下炼金实验室,铅块和黑曜石内室隔绝了强法术波动的传入……我们的搜索集中在炼金实验室,分出去警戒的士兵没有收到任何请求支援的信号。”loWmk
云雀的笔刷刷刷地在报告纸上写了几行字:“请描述一下炼金实验室。”loWmk
雷斯垂德:“标准配置,和我们平时看到的实验室没什么不同。你知道……有些专业名词,我也不知道怎么描述。”loWmk
云雀理解地点点头,又写了几行字:“皇家炼金术士会勘探现场并作出报告,这点你只要说个大概就可以。还有什么特别需要说明的吗。”loWmk
云雀草草地给报告纸打了个勾:“那辛苦了。其实你不用担心什么,我可以私下透露给你:皇帝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震怒,但具体怎么样处理我们还要看皇帝陛下的意思……就这样,你出去的时候,顺便……”loWmk
一直用沉稳语气说着话的云雀突然顿了顿,他难得地摆正了一下面前的报告纸:loW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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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只有云雀和法医两人,法医静静地坐在雷斯垂德刚刚坐着的木椅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云雀审慎而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手指轻轻在报告纸上敲击。他的目光游弋在法医和窗外的景色之间,最终锁定在桌面上一个密封的牛皮信封。loWmk1
云雀开口:“在判定卡拉图援军全部被歼灭后,你回到先遣小组接触安德烈大公的现场,救下了两名队友,并击杀了大公。”loWmk
云雀:“根据守夜人和夜莺的描述,大公曾经向你求饶,或者有类似的交易请求。我们认为,你可以做到制服大公、拖住大公而不需要斩杀他,但你没有,我们想知道理由。”loWmk
云雀:“‘牧羊人’部队,皇帝赋予我们权力对此次事件进行调查。”loWmk
法医:“事实不是很清楚吗。我击杀了大公,简简单单几个字而已。”loWmk
云雀条件反射地坐直,随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在。”loWmk
法医翘起腿,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又回到他身上:“云雀,看在我曾经救过你的份上。回答我一个问题,就一个问题,诚实地回答:法洛、苏伦娜、松加德、洛洛莱雅,他们会接受怎么样的处理。”loWmk
云雀的手指绞了起来,他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整个帝国真正知道实际情况的人不多,你们加上我,还有几个高层的人,再算上皇帝陛下,不超过二十人……恩,可能不超过三十人……反正数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已至此,皇帝依旧需要这次事件的真相处于高度保密状态。”loWmk
无视法医有些疑惑的表情,云雀继续说:“乌鸦,对帝国而言,你依旧是精英人才,皇帝陛下无论如何不会选择放弃你。安德烈大公的事件我们牧羊人部队会处理,尽可能给出一个让各方都能接受的答案。”loWmk
法医面无表情:“我问的是他们,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答案。”loWmk
法医轻叹:“云雀,我很少去低声下气地求一个人……”loWmk
法医还想说什么,但云雀坚定的眼神驱使他拆开了蜜蜡的印封。他从牛皮信封中抽出一封写着密密麻麻字母的信纸,很显然这封信是手写而成。永恒黑的墨水和漂亮的圆体,法医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还有那个皇家印章……loWmk
“皇帝陛下亲手书写的敕令?”法医闪电般站起,行了个帝国军礼。loWmk
法医:“单纯是字母的排列,我不知道它的内容是什么,可能是经过加密的密文。”loWmk
云雀:“陛下的确喜欢用维吉尼亚密码来加密信件。既然他给了你密文,那么你一定知道密钥。”loWmk
(维吉尼亚密码:密码学中的一个加密方式,被誉为古典密码学的巅峰,其加密方法是类似凯撒密码的多表移位加密方式,需要一个单词作为密钥。破解方法为一战时期某普鲁士军官发明的卡西斯基法,再辅以频率统计法。)loWmk3
法医:“和我有关的密钥……‘织雾人’‘乌鸦’?我能想到的单词就这两个了。”loWmk
云雀耸耸肩:“我不知道,反正皇帝陛下交代过,你要在一个星期之内给我答复——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你会给我什么答复,但是等待也是一种乐趣,不是吗?如果有需要联系我,直接到迷雾镇——费伦城郊的那个镇子,你记得吗?镇中心有个钟楼,上去敲十三下,你下来的时候会有人带你来找我。那么好了,我们的谈话就到这里……”loWmk
法医收好来自皇帝的密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云雀。”loWmk
云雀:“放心,大公的叛国罪是板上钉钉的事。法洛之前已经给出不能伤害大公的指令,所以责任主要压在你头上,而不会波及他们的生命和人身自由,我只能告诉你这条底线。”loWmk
法医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感激:“我记住了,欠你一个人情。”loWmk
云雀看着法医的背影:“你也没回答我的问题,理由是什么?”loWmk
法医头也不回地扭动门把:“秩序与法律的铁蹄碾碎一切,公正与皇帝的意志无可阻挡。我是代表白十字的执法者,仅此而已。”loWmk
云雀看他关门离去,手指轻轻击打着雕花木桌,注意力集中到另外一份同时盖有皇家印章、牧羊人印章、守夜人印章、巡林人印章和织雾人印章的报告上。loWmk
他注视着褪色的织雾人印章,以及乌鸦和夜莺在报告结尾处的签名。这份报告显然是很久以前的档案,虽然符文法阵抑制了纸张的氧化泛黄,但它的标题《对织雾人遭到毁灭性打击事件的后续调查报告》出卖了它写成的年份。云雀摩挲了一下这份他研究过无数次的报告书,无奈地站起身眺望北塔窗外的风景:loWmk
“乌鸦,当年的真相,还沉在河底呢。”loWmk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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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伦,十字教廷下属修道医院,高级病房。loWmk1
“等我写完最后一行……好了,松妮,别粘着哥哥。”法洛拍了拍挤在他身旁的女孩的小脑袋,放下鹅毛笔之后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感叹这最后一份给北塔的报告总算是写完了。loWmk
“你还要我给你推轮椅呐。”松妮奶声奶气地反驳,踢了一脚法洛坐着的轮椅:“下楼的时候摔死你。”loWmk
“松妮,你别把你哥哥真的踢下楼了哦。”躺在对面病床上的松加德捧着一本书,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要是那样,苏伦娜会不开心的。”loWmk
法洛瞟了一眼松加德:“别说话,你那声音简直跟青蛙叫一样。”loWmk
松妮咯咯笑起来,扎着黑色马尾的黄色绸带和米黄色洋装抖动着,就像一只不断点头的小母鸡:“青蛙,哈哈哈,我觉得更像是缺了口的酒杯被风吹过时候的声音。”loWmk
松加德瞪了一眼松妮,后者还在嘻嘻哈哈地向法洛展示着她各种精妙的比喻,完全没有理他。他只好低低哼了一声——他不敢太用力,喉咙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一旦撕开来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几天他不能说太多话,实在是无聊,法洛又懒得理他;难得来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松妮,却总是粘着她的哥哥。loWmk
他忽然怀念起他在精灵开的宠物店里混饭吃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他这样想着。而一想到美丽而面无表情的精灵,他嘴角翘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扯到了他的伤口。loWmk
另一边,法洛和松妮在抢夺一个甜甜圈。松妮哇哇叫着让法洛把甜甜圈给她,但法洛只是举高拿着甜甜圈的手,让松妮无论怎么踮起脚尖都够不着。loWmk
法洛一边拨开松妮进攻的爪子,一边转头低声问松加德:“出院之后什么打算?听牧羊人说,皇帝陛下不打算对我们进行处理。其实我很奇怪,我们申请搜查令的时候他们一再强调不能惊动大公,但是现在出了这种事,皇帝陛下又好像根本不在意。”loWmk
松加德尽可能压低声音:“还能做什么?肯定是回迷雾镇,就是可能这次要回归守夜人了……皇帝陛下是什么人?早就做好两手准备不是很正常的吗?只要皇帝不想让大公死亡的真相暴露,那么我们就不用担心上断头台。”loWmk
松妮不搭调地哈哈大笑:“法洛你说的真的没错,真的好像青蛙叫啊!”loWmk
推门而入的苏伦娜一下就被枕头撞了个满怀,她只需看一眼做着鬼脸的松妮、黑着一张脸的松加德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法洛,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只能好笑地说:“你们都不小了,怎么还这个样子?让着我家松妮不可以么。”loWmk
“松妮,好久不见啦。”苏伦娜笑着摸摸松妮的头,像陀螺一样把她转了几圈。loWmk
“没出大事,就写了份长得要死的报告。布兰达诺斯大师就更不用说了吧。”loWmk
“她在我们对面的病房,昏迷了几天,但应该没什么事,这几天就牧羊人部队的云雀来过一次。”loWmk
“喂喂!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呀?”听得很认真的松妮突然问道:“是抓不到坏人的事情吗?”loWmk
最后还是由她的哥哥法洛,带着些许宿命意味的唏嘘开口说道:loWmk
“……只是一件注定没有任何人所知,不会存在过的故事罢了。”loWmk
(第一卷完 )loWmk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