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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虫生、鱼命、人性,我们的存在?(二)

  “废舰城的市民们,大绿海的子民们。天地蛰动——在这沉梦之森所有生灵都欢欣鼓舞的时刻,我们选择来到了这。”42Wg02

  “昨天,我亲眼见证四百七十名军民,为击败荒神的壮举而献身,而在更早的狩猎祭和兽潮中,也有众多勇士长眠——三年前家父尚在人世时,和他们一样,都是为保卫大绿海的家园而奋斗的同志。本人谨守城主的立场,也以一名大绿海儿女的身份,在此向逝去的英雄们,致以崇高的敬意。”42Wg0

  当开拓号载着莲子回到夜幕下人头攒动的旧港时,她已然被颠覆白日印象的壮丽景色俘获。所有在大绿海波澜中蛰伏已久的生机,全在今夜灯火阑珊时爆发——少女一整天困居地底受压抑的心,在自然与文明的浪潮交汇中,恍惚得到解放。42Wg0

  一年一度的悼灵式开幕致辞,自蓬莱号舰桥中枢电台,经由全城广播扩散,少女城主清亮流利的声音,还有蓬莱号上空巨大的人像投影,如安置着磨光磁石的灯塔,吸引了浩瀚光潮中默哀的市民们。42Wg0

  “今晚,我们又迎来了点萍青之夜,在青龙神信使的见证下,我想说的,都是以往仪式上扪心自问,却未曾得到过认可的心声。”42Wg0

  片刻的沉默,所凝聚的更强有力的磁场,抓紧了听众的心后。42Wg0

  “在我还很小时的某年冬天,先父带我去北方的森林打猎,问过我个问题——生命,尤其是人的生命,如何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42Wg0

  夜空中高飞的点萍青群,也似被阿求光辉夺目的面容所吸引,而聚拢成云屯雾散的风暴,环绕着少女的投影飞行。42Wg0

  “这个问题只会对人造成困惑。此世草木枯荣,鸢飞鱼跃,万物都只需遵照天命而活,可人呢?父亲没告诉我答案,对一个没真正觉醒‘自我’的小女孩来说,自己想搞明白也太难了。当时的我沉浸在对人生的苦恼与思乡的情绪中,不经意间望向天空,星光透过头顶结霜的枝叶洒下来,篝火烘烤着因夜寒而发冷的身体,还有被我亲手杀死的猎物。兽肉钻进鼻子的香气,与地上沾染血腥的泥土味,让我头次感受到自己活着,一种空虚、惶恐又温暖的事实。那晚的情景,至今仍鲜明的刻印在我记忆中。”42Wg0

  “那次远游后,父亲下定了决心,历经长久的蛰伏,终于扛起反抗祸乱之龙的大旗,我们打败了暴君,驱散一度笼罩沉梦之森上空的乌云,那之后的岁月,正是废舰城最充满希望的时候,在家父的带领下,我们从废墟中重获新生!”42Wg0

  少女缅怀的声音,坚强得连饱含泪水,也愈显清澈。42Wg0

  “然而他终因伤重而辞世,无法再携手与视同家人的船员们前进。承蒙大家厚爱,蓬莱号的舵盘,交到了我这不成器的女儿手里。”42Wg0

  “站在同样的掌舵者位置上,如今我已深切体会到,自身存在的意义该如何铸就。虽然这些年只做了些微小的工作,可我与废舰城的命运,与大家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在生命的路途里,不光要靠自我的奋斗,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将所有分裂的力量牢牢团结起来,建立起坚不可摧的堤坝,来抵御新的乌云所掀起的风暴,这是废舰城存在至今的正道。可面对无时无刻不威胁我们存亡的邪魔和敌人,我们还需要干什么!”42Wg0

  演说渐转激昂,在众人哀思中,如航船席卷起风浪。42Wg07

  “出击!一如这艘船百年前捍卫上海的精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青龙神希望见到的,不是蓬莱的废舰,而是明珠的再兴。”42Wg0

  “今天,我怀着战斗到底的觉悟,告慰先父在天之灵——”42Wg0

  “我们在这世界中,我们与青龙神同在!”42Wg0

  “我们已不是无根飘萍,蓬莱号即将劈波斩浪,在汹涌的潮头崛起。”42Wg0

  “大绿海的子民们,鄙人司马阿求,仅代表废舰城政府,向过去一百年来,所有为开辟自由航道而牺牲,为建设家园而流血汗的英烈,致以真诚的怀念。逝者已为历史,生命仍在延续,薪火相传的意志,将成为庇佑我们永不迷航的明灯,人心生生不息的潮流,也必将浇灌未来的萌芽。”42Wg0

  “无论前方将迎来何种试炼,我们都已明白——”42Wg0

  少女顿挫之音于人心回响。42Wg0

  “废舰城是属于大绿海子民的废舰城。我们的名字,必将永远铭刻在船身上。”42Wg0

  “天佑蓬莱号!”42Wg0

  莲子把开拓号停在堤坝上的桥头,边整理着飞行时撞上不少蜉蝣的外衣,边听完了演讲。在城主的致辞落幕后,龙齿湾的现场气氛瑰奇而肃穆,军队维持秩序情况下,无论男女老少,市民们皆向着面前巍然耸立的巨舰悄声祈祷,那厚重的轮廓所染上的不可思议青光,也仿佛照亮了他们心灵。42Wg0

  至少这一刻,虫与人的生命和谐如一。42Wg0

  “今年也是超exciting的演讲呢。”从开拓号后座跳下来的里香,望着投影熄灭后如流风回雪散去的蜉蝣群,啧啧称赞着。42Wg0

  “阿求真是位好船长啊,把所有人的重量都承担着,还要指明方向,换做我一定办不到。”42Wg0

  “的确是位出色的城主。”莲子打量着港口附近堆积的集装箱,庞然的舰船与桥式起重机,即使被密密麻麻的点萍青辉光遮盖,却仍投下让她不安的阴影。42Wg0

  在获知阿求身为森罗代理人的真相后,那位城主在她印象中也变得心机深重起来,但却不得不承认,那人身上有着让万众向往的领袖魅力,哪怕是躲在船里发表演说,其形象和意志,也鲜明的传达到渴望得到依靠的人民内心。42Wg0

  “刚才飙车的感觉超因吹斯艇吧。”里香笑眯眯拍着莲子肩膀。42Wg0

  “嗯,绝无仅有的体验呢。”莲子不自信地点点头。42Wg01

  “嘿嘿,这就好。”里香又竖起大拇指戮戮自己心口,“你现在看起来精神多了。人啊,活得太认真是没错,也要注意给这里上润滑油哦,履带生锈可是会翻车的。”42Wg0

  “谢谢。”莲子轻若蚊讷地感激说。离开兵工厂时里香执意让她开车,她当时还有些不解,可驾驶着地效飞行器以两百公里的时速闯入青色的蜉蝣潮浪中,她确实有将一切都抛在脑后随风而去的畅快。虽然心底的徨惑无法对这个新交的朋友说出口,但她的体贴依然让莲子感到安慰。42Wg0

  少女抬头望着更高处的星空,梅莉用哔哔小子联系她说忙完后,晚上在港口相见,现在到时候了。42Wg0

  点萍青注定是今夜的主宰,被蜉蝣风暴所统治的城港与巨舰,也依稀升腾入缥缈的云国。虫子振翅的风声自耳边刮过,也拂乱了莲子的黑发,让视界笼上无边无际的迷蒙青雾。而在大绿海边徘徊的波涛,亦是沾上了香烛袅袅的烟火气,万盏河灯所燃亮的微弱烛火,融汇成随波动荡的灿烂光流,与翡翠色的虫雾映照,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人坠入星河,还是星河涌落尘间。42Wg0

  “里香你也准备了河灯吗?”莲子小心驱赶着乱飞上身的虫子。42Wg0

  “嗯,给我老妈还有列祖列宗的。”里香从后备箱翻出拜祭用的供物,“晚上退潮后,河灯也会随流深入大绿海,将逝者的灵魂与生者的思念,引导向无忧的神国。把沉梦之森比作龙头的话,大绿海就是龙的眼睛了,相传这里的河川都是龙的泪痕,而人心则是离散的泪水,这个仪式正代表着人的灵魂,回归青龙神的眼中。”42Wg0

  技师少女亮出的河灯也独具一格,竟是艘金属打造的蓬莱号船壳,上面还装着个巴掌大的建御雷神模型。42Wg0

  “我也学苏晓做了个玩具。”里香怪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随即又摇头抱怨。42Wg0

  “如果老爸在,这些活都该他干的。”42Wg0

  少女垂着麻花辫站在堤边发呆的身影,落在莲子眼中也生出感同身受的孤独。在全城人都顺着扎进身心的根,寻求安慰的时刻,她却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地。42Wg0

  从森罗的围城里逃开,也从父母墓前逃开。42Wg0

  然而形势所迫,又要重回那以机械而不是以人心为支撑运转的围城。在潜龙兵工厂的一天,虽然接触了一些修缮“蓬莱号”的程序步骤,但她也明白自己只是挂名的负责人,那教授给予的考验又是什么?42Wg0

  若通不过考验,等待她的惩罚已有心理准备。可最关键的是——梅莉在幕后的计划究竟扮演什么角色。42Wg0

  如果因为自己错误的抉择,两人都发生意外,要怎么办?42Wg0

  从未考虑过身后事的莲子,在阿求演讲中,也隐隐发现啃食着自己生存意义的疑虑。42Wg0

  和这世间的联系只有梅莉,如果是自己死了,除去她,这世上还会有谁能记住宇佐见莲子?42Wg0

  少女苦笑着松开手,放走一只从头发抓出来,还未完全蜕皮的点萍青,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就像没人会记得这只注定会死在某个角落的虫一样。42Wg0

  甩甩头想把沮丧的想法和虫子一起放飞,莲子向着与梅莉约定的灯塔大步走去。42Wg0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