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规则的七巧板混着碎玻璃，散落在靠窗边的课桌上微微发光，随即被灵梦的小手扫开，少女把倒地的木椅扶正，坐上去又“哗”地拉开窗帘，让更多阳光洒进破败的阅览室。lpWre
“我不清楚你们森罗人是怎样定义理想主义的。”她托着腮对另一侧翻书的梅莉道，“但阿妈说了，理想就像把能勉强入口的食物，做成美味的诱饵……一般人只会考虑填饱肚子就好了，‘理想’这个厨师，却总会做各种节外生枝的烹调。”lpWre
跨过倾倒的书柜，小心翼翼不踩到珍藏的书籍，梅莉拍拍手，一册册书如扇着翅膀浮起的鸟蝶，围绕金发少女周身、任指尖摩挲过书页，攫取着上面气泡般残留的丁点心情和灵感。lpWre
书寄托的不可思议的“笔记”，涌入灵感境界的波涛间，激起记忆浪花——梅莉‘看见’了很久前更幼小的灵梦，也是这样坐在小铃课堂上，撇头望向窗外的时光。lpWre
女孩平淡的口述，却让梅莉为之揪心——常年过着暴风眼里的生活，她总是伪装成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然而此刻这个孩子，却像只害怕又生气的河豚，受刺激膨胀着空虚的愤怒。lpWre
“有点奇怪啊，一个信奉理想主义的老师，却从不跟学生提理想。”梅莉想跟上灵梦突如其来的话题。lpWre
“谁知道呢？”灵梦似乎厌倦了窗外的景象，“格林童话里，女巫在森林里建了座糖果屋，吸引孩子们来，为的是調教吃掉他们，结果却被反击的小孩杀掉。可如果女巫的目的不是害他们，是真的想对他们好呢？”lpWre
女孩随口曲解的故事，却让梅莉感到毛骨悚然，灵梦继而道。lpWre
“梦想？有什么不同吗？”梅莉意识到这两个词，对某些人重要的差别。lpWre
“对，小铃是会为无法说出口的理想，付出全部的人——可她也有着超出理想之外的梦，正因为无法通过自己手实现，却能和人分享做梦的喜悦，所以才叫梦想。”lpWre
“她过去在世上最大的图书馆当管理员时，就梦想开一家书店，回到能悠闲看书的日子，与需要书的客人们交流，出版自己喜爱的书籍。”lpWre
“可对她来说，理想是必须抓紧、实现、拽住的东西，而梦想却是偷偷安慰自己的影子。”lpWre
灵梦离开座位，捡起一台掉地上摔得七零八碎的印刷机。lpWre
“就像我喜欢可乐是因为阿妈，她的梦想也源于对文字的热爱——托她所赐，我没变成文盲，偶尔在风铃苑上课时，除了发呆睡觉，也会看她对台下一群小鬼说教，那些课程、道理、关于废土的故事，有些无聊，也有很有趣的。在这台印刷机没坏前，每当有新学生到来，她都会印一本书，作为风铃苑赠与的礼物。”lpWre
“太温柔呢。”灵梦神情木然，“她明明可以更简单的当个坏巫婆，却非要把小鬼养在糖果屋里，明明知道这世道是什么鬼样，却宁愿保持半吊子的善良——会因为理想而误饮毒药，是当然的——所以我一早起来，听到风铃苑被毁时，只是觉得，哦，终于发生了。”lpWre
梅莉一时黯然，她低头察看哔哔小子刚传达的讯息，通知灵梦道。lpWre
她们向内走到小铃的办公室，这儿已被数名自警队军官封锁——据西村秘书所言，在联邦驻废舰城大使馆裁撤后，小铃先生就承担了联邦特使的职责，风铃苑表面是一家普通的孤儿教养院，却也是联邦东南办事处的据点。lpWre
“你们来看吧。”莲子正在办公室埋头对监控设备实行调查，那是残留为数不多的证据。lpWre
“袭击是从凌晨两点后开始的，我能修复的也只有这部分。”lpWre
梅莉也猜测道：“小铃先生没彻底清除这些信息，一定是特意留给我们的。”lpWre
三人一起浏览堪比灵异恐怖片的监控视频，因目睹那场战斗的过程而神色各异。lpWre
【原来小铃老师也是灵能者吗？】那位“千音铃”的印象，在梅莉心目中更为复杂了。lpWre
“停，把这里放大。”灵梦忽然叫停快进，指向画面一角模糊的色块。lpWre
莲子调出各个视角的关键视频，锁定目标放大——那是艘深红色的怪异空船，她和梅莉面面相觑。lpWre
“小铃没事。”灵梦却迅速做出判断，“清尾工作交给自警队，我们找白思音去。”lpWre
在沿途自警队军人的敬礼间，三人离开阅览室。梅莉走在贴满儿童涂鸦的廊道上，脚步声已不复昨天来时轻快——无论商船遇袭，还是狩猎祭接连不断的风波，都让少女对自己所经历的残酷洗礼，心怀愈发深重的觉悟——可昨天还在为那么多幼崽遮风挡雨的避难所，却一夜沦为怪物的致命猎场，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lpWre
为废舰城付出五年心血的小铃先生，回报她的就是这些吗？lpWre
明明外面是天光明媚的清晨，令人内心发毛的浓雾却粘稠笼罩于此，一只鲜红的千纸鹤，附着梅莉的“凝视”穿过隙间，飞越被军队封锁的废墟。lpWre
她看见装备动力盔甲和飞行器的机械兵团在现场戒备，身穿防化服的自警队、消防和医护成员往来忙碌着。lpWre
临近后山的操场上，那位秘书官西村晴正表情空洞跪立草地上，戴着消毒手套的双手，捧着一只小巧的皮鞋，鞋子上沾满融化的脓液和血迹。lpWre
一位面容冷酷、戴着黑边眼镜而不是防毒面具的自警队上校，悄然来到她背后。lpWre
“目前确认死者二十八人，其他判定为失踪，现场发现的尸骨，有小孩也有成年人，在我们赶来前，都被灵能者做了净化处理。”军官推抚着镜框道，“阿晴，先生她最后联络你，有留下什么线索吗？”lpWre
“古市君——”西村晴死死捏住皮鞋，“详情我已上报城主，你履行好职务就行。”lpWre
“我理解你的心情。”军官一副镜片结出苍白的雾花，“但我也是从风铃苑出来的。”lpWre
“城主的客人刚修复了部分监控信息，你妹妹还活着——”lpWre
莲子拍拍她肩膀，金发少女回过神，正见到身上灵火蒸腾的白思音警长，穿过被火光烧红的雾气来到面前。lpWre
“我能勉强感知这里，至少有五股强弱不等的灵力残留，看来昨晚打得挺热闹。”lpWre
金发少女沉住气点头，小桃子送给她的千纸鹤，再度飞入隙间中消失。lpWre
就在刚才千纸鹤对某处遥远的天空产生了反应，如果不是错觉，那她大概能对小铃先生所在定位——或者说，这是一封特殊的邀请函？lpWre
“既然是夜枭干的。”灵梦冲白思音道，“你已经没理由再阻止我插手了。”lpWre
梅莉也表明自己的决心：“白警长，我想找到这些失踪的孩子，为风铃苑讨个公道。”lpWre
“如果说根源使是立于神之侧，与现世谋求天衣无缝结合的调律者。那心力缔造的奇迹，则全凭感情侵蚀扭曲现世，属于死亡摇滚乐的演奏。它们是玩弄灵魂的术士，以人心为食的恶魔。”lpWre
“这就是心力使干的好事。”白思音环视周遭仍残留梦瘴的废墟，“强大到足以将现实与自身的心象混淆，篡改人认知，悖逆物理、创造化梦而生的魔境。”lpWre
“昨晚入侵风铃苑、让外界一无所知的怪物，恐怕便是靠梦魇的便利性。”叼在她嘴里的香烟无火自燃，“我只碰过两次这么麻烦的事故。”lpWre
追捕她们的夜枭所领导的破晓天火背后，还隐藏着更恐怖的怪物。lpWre
“她要见你们。”白思音打个响指，虚空中汹涌喷薄的赤红灵火，在三人身前缠绕成人形——呼吸间已凝聚为废舰城城主的投影。lpWre
“诸位。”少女城主向梅莉三人深深鞠躬，“昨天发生了这种事，实在是本人的失职。”lpWre
“风铃苑建成那天，小铃曾对我说——她是为了自己，才收留那些孩子。作为联邦外交官，她本没有义务做这种事，筹措公立学校也该是本人的职责，可她却竭尽所能，让数百名因战乱失去一切的孤儿重新拥有了家，而现在，有人毁了它。”lpWre
梅莉无法透过阿求火焰灼烧的虚影，辨认出其眼内流淌的真实神情。lpWre
“梅莉小姐，请问你眼中，小铃为人如何？”阿求燃烧的视线，忽然与她直直对视。lpWre
“我和小铃先生仅谈过几次话。”梅莉眼睛稍稍瞪大，试图平复莫名的心悸，“却从她身上感受到正直，真挚……种种高贵的品质，如果让我画肖像画，那一定是具备强烈人格魅力的形象。”lpWre
“小铃是好人没错。”阿求闭目摇头道，“可什么正直、真挚，绝不适合我们这个靠政治立足的位置，那不是单纯的正直和真挚，而是一种与‘欺骗’背道而驰，却为达到同样目的而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是面具。小铃有强大的底气，足以支撑她在沉梦之森这样混乱的土地，也贯彻意志的倚仗。”lpWre
“我不希望因此事，与小铃成为敌人。所以我要给她个交代。”lpWre
“我希望梅莉你们能帮助小铃，惩处拐走孩子们的凶手。”lpWre
就在她刚提出委托后，一道凛丽的身影走到投影边，是西村晴。lpWre
“城主大人。”这位师从风铃苑主的秘书官，向上司决绝地行礼，“请您务必将此事交由我负责，属下会发动一切力量，查清先生的下落。”lpWre
阿求没有答应，反而问：“古市君，你这边有眉目吗？”lpWre
“大人。”跟随西村晴前来的军官，上前一步报告，“昨夜上城区有艘国际商船，不顾戒严令强行驶离空港，确认是热海快递局所属的邮政船，赞巴尼号。”lpWre
“那就随她去吧。”少女城主摆摆手，“有邮差们在，小铃自保绰绰有余，等形势明朗些，她肯定会找准时机露面。”lpWre
面对阿求的命令，军官行礼退后，西村晴呆立数秒，终于也扭头离去，各自登上一具动力盔甲。lpWre
“平阳农场出事了。”警长再次报出一个耸人听闻的情报，“有杀手干掉了盘踞在那的白莲教徒，黑皮狗也趁乱发动了突袭。”lpWre
“哎呀。”阿求用袖口抚住前额抱怨，“才刚刚谈判，就有人往谈判桌上放了把火，我可以请假一天散散心么？”lpWre
白思音耸耸肩：“大概不行，你还要准备参加明天的翰伯顿家宴会。”lpWre
“那搜捕凶手的事，就拜托你们了。”阿求躬身告辞，“梅莉、莲子小姐，再见。”lpWre
“我受够躲猫猫的游戏了。”灵梦掉头率先走人，“夜枭既然这么想逼我找它，那就掏了她的窝。”lpWre
“别以为是和祸那种堂堂正正的对决。”白思音漠然警告道，“五年前的黑幕，卷土重来了。”lpW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