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必要的失去。”艾扎克将视线转向壁炉的砖块上，“嘛，从理性的角度看来，‘必要的失去’一词听起来就像是能量守恒定律中所必须需要支付，或者说等价交换的能量一样的东西吧。而从感性的角度来看，听起来则像是热血漫画里必须要破而后立才能有所成长的契机一样呢。”lqogr
垂下手来，艾扎克伸手用小木叉叉了一小块水果切片塞入嘴中，比起与黛的谈话，艾扎克在与帕拉塞尔苏斯的谈话中显得更为随性自然。lqogr
“而处于理性与感性之间的交界，那三种力量的‘必要的失去’，在我看来，理所当然的是同时具备我以上说的所有特征的，既是必须要支付的代价，也是必须要迈过的荆棘路……”lqogr
艾扎克将水果木叉指向背对着他的炼金术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lqogr
“你和导师是于近一百五十年才经常更换身体的，不是吗？我是从那些老不死的口中听到的。你们一开始用了掺杂有幻想生物的身体组织的人造人，但是由于人类文明总算是迈入了孔德口中的那个‘实证阶段’，那些特殊的人造人开始失去活性……不，抱歉，我不该聊起这个的，我忘记了，你不喜欢别人对魔法的衰落妄自猜测。”lqogr
“不，没事。”炼金术师微微摇头，不置可否，抄起拨火棍缓缓调整了一下正熊熊燃烧的木柴，“你比那些宣扬末日论而不去谨慎论证，对自己言行丝毫不负责的、连木柴燃烧后的灰烬都比不上的废物要好上不少。而且，不管缘由如何，那些在魔力适应性上超越人类的特殊身躯失去活性也都是事实。”lqogr
“可在重新启用人类躯体来进行活动后，你的身躯就开始起不良反应了，这也是可悲的事实之一……表现为嗜睡，免疫力下降，衰老加速等。对吗？”lqogr
“哈……这是你第一次问我这些东西，稍微能狠得下心了呢，很好，艾克。”炼金术师点点头，弯腰从脚边拿起一根木柴扔入壁炉中，“而且还有细胞不受控制的自主凋零现象，我如今每天要喝接近三升的炼金药剂和一升煎药才能让这幅半身入土的身躯稳定下来。”lqogr
对帕拉塞尔苏斯来说，从自己的身体出现异常开始，直到六天前，简直就像是一场漫长的、仿佛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分不清前一秒自己是否身处在梦中，能够听到身体上每一个细胞死亡的声音，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上的皱纹缓缓扩大，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内脏渐渐干扁。lqogr
“我那时很害怕，非常害怕，无力感、恐惧感、绝望感，愤怒和悲伤都一齐涌出，混合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不得不像换衣服一样更换躯体，而次数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频繁，突然间超过了比我多活163年的尼乐先生。”lqogr
那段时间，帕拉塞尔苏斯的身旁常驻着谵妄与歇斯底里，他自己所深深依赖的第三双手足——“魔力”也在渐渐被剥离，为了逃避那股情绪，他更换、更换、更换、更换……可每一次更换，他便越发地没有“我活着”的实感。lqogr
终于，在某一天醒来时，他连一星半点的魔力都感受不到了，周围明明充斥着家具与书籍，但却“一无所有”。他蹒跚着来到镜子前，注视着镜子里那个头发枯槁，皮肤皱巴巴，双眼无神的自己，恍惚间闪过“啊，早知道当初招聘一个尸体美容师就好了”的荒诞想法。lqogr
“在我比尼乐先生早30年失去感应魔力的能力后，我终于不得不去面对那一直逃避的问题了——我病了，还不轻，快死了。接下来的四十多个年头，我也就浑浑噩噩地、自我扮演也自我灭亡地过着。所以说——”lqogr
帕拉塞尔苏斯紧紧地抓着大腿上的衣袍,瞳孔中倒映着灼灼燃烧的炉火。lqogr
坐在这长沙发的另一头，同样面对着炉火的艾扎克轻声说道。lqogr
“虽说是你提起的，但这更因为我这几日里总是在想自己的过往的缘故，不知不觉就说得太多了呢……”lqogr
炼金术师取下炉火上的一个刻有奇异咒文的水壶，拿来两个装有奇异花草的白瓷杯子，往里面倾倒热水，随着氤氲白雾伴随着茶香拂过那满是花白头发的额头，炼金术师的话语也随之继续——lqogr
“关于你与尼乐对三种力量的研究，我并不关心，至少这颗死寂的心脏才刚刚复苏，还没能像你们一样，去鼓动满含激情的血液……给，茶，里面有磨碎了的解酒药草。”lqogr
“谢谢。”艾扎克接过茶杯，对帕拉塞尔苏斯微微躬身，“这在你和导师眼里是一种奇异的病症，但你们都并不清楚病因是什么。但若假定我的导师，尼乐·勒梅先生所提出的‘身’与‘魔力’之间的关系是正确的话，并顺着这个方向去思考，我们可以得到一点思路……”lqogr
【我的导师不应该因为魔道的衰落就忽视这个突发奇想的，虽说因为黛的出现，他又稍微拾起了些许零碎的灵感，但我已经后来居上了】lqogr
抿了口茶，也不知是因为“后浪拍前浪”的愉悦，还是因为这淡雅迷人的茶香是那么令人幸福，心中如此想到的艾扎克嘴角微扬，接续了话语——lqogr
“联系那些魔道书籍里对于魔法师的记述，我们会出乎意料地发现，的确，每一个魔法师都是与自己的身体离不开关系的——用身体去感知魔力，更换、调整自己的身体来更好地适应魔力……那么，若是将思维发散一些，假定‘身’并非仅是指身体，而是一种基于心理学和哲学上的概念呢？你这幅悲惨的模样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身’的概念正在逐渐疏离、失去呢？毕竟，你要知道，尼乐·勒梅可是很少看哲学和心理学的。”lqogr
满是褶皱与裂口的手将茶杯温柔地放在盘子上，他的双眼自谈话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壁炉。lqogr
“唉……”帕拉塞尔苏斯抬头，注视着那些与自己的脸分外想象的纠缠枝条，呼出一口白气，以颇为无奈的语气说道，“那你究竟想说些什么啊……还特别叫我在这里等你，就是想让我听这些吗？你这样跟只抛出一个华丽的理论的尼乐·勒梅有什么区别？”lqog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