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间秋奈◆lgZq11
无法认同，根本无法认同。根源式的说法在我听来简直是邪门歪理，哪里有这样的逻辑！lgZq14
我双手支着失去双脚的身躯，盯着根源式的眼睛，直视她宛如人偶般空明的灵魂，忍耐着伤口的疼痛，询问着她。lgZq1
“我不痛苦。我的起源是‘空’，于‘空’之中，万物皆无，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痛苦。”lgZq1
“那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的生命！”lgZq13
双腿拼接，血液循环，我强忍着伤口整合带来的疼痛与剧痒，站了起来。lgZq1
今天，我一定要对根源式、对式说清我的想法！不然迟早有一天还是要经历这样的场景！lgZq1
“我告诉你！两仪式！能审判我生命的，只有法律和我自己！确实，我是冰冷的杀手，无论那些受害者是不是无辜，我都承担着杀人的罪孽，都应该被法律审判。但是，关于这件事只有法律能够制裁我！你如果杀了我，你就是有罪了，两仪式！你是真的明白，还是假的明白？只有当事人同意的解脱，才是解脱！否则，要么是犯下杀人的罪孽，要么是审判他人的生命！两仪式，你现在就是在犯下罪孽！”lgZq121
“通向地狱的路是由善意铺成的！你觉得我痛苦，那只是你觉得，实际上我根本不痛苦！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会和真冬离开东京都，去大阪，去名古屋，去异国他乡，这颗星球上总有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lgZq131
也许她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使用如此激烈的手段，是不被允许、不被认同的。lgZq1
一旦她杀了人，无论本意有多么的善良，无论过程多么的干净利落、没有痛苦，都不能否定她杀人的本质。因为只要不是审判，不是制止他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否则杀人就是犯下罪行，就必须承担罪孽。为了承担这份罪孽，陷入逻辑怪圈的她必将杀害更多的人，可能只有这颗星球上再无人类，她才会彻底停下来。lgZq125
杀死他人，是人类所能犯下的最大的罪孽。譬如战争罪、反人类罪这些法律上最大的罪行，本质都是杀人罪。就算是我这种必须依靠杀人才能维持自身的丑陋之物，也必须明确地调查了目标的经历。只有判定了他们不是无辜之人，他们的双手都沾满鲜血，我才可以优先于法律、遵循天命杀死他们，我才会根据这些夺走他们的生命与业力。lgZq118
可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自己杀人是错误的，毫无疑问是错误的——因为我只是我，一个只有杀死别人才能维持自我的怪物，一个失去父母的十六岁女性。这样的我，没有任何权力审判他们。lgZq13
我成不了布鲁斯·韦恩，因为我注定要杀人，但我向往布鲁斯·韦恩的理念——一旦我习惯了杀人，我一定会成为我最厌恶的人。lgZq126
也许有人觉得我幼稚，也许有人觉得我这么做是自我催眠，可是我只要还生活在人类社会之中，我的心还没有彻底腐烂成怪物，我的精神还没有彻底崩坏成人偶，我都会在这条道路上坚持下来。lgZq143
我急促而又剧烈地呼吸着，等待这根源式的回应。无论是生，还是死，亦或是一段又一段没有梦的长眠，我都必须让根源式明白这个道理才行。lgZq1
根源式低着头，眼睛空洞异常，犹如伽蓝之洞，犹如她的本质，梦幻，而又孤独。lgZq11
不知何时，她仰起头，带着能将人的一切痛苦溶解的笑容，仿佛一具内部空洞无物的人偶。lgZq1
“……那，秋奈小姐，我想问一个刚刚提过的问题，可以吗？”lgZq1
“——为什么、为什么您要露出那么悲伤的眼神？那股悲伤，宛如凋零的曼珠沙华，宛如飘荡的红叶，失去一切，化作尘土，归于虚无。只要持有知性与感情之物，只要看到您的眼神，就会觉得无比地悲伤。我想，这就是秋奈小姐痛苦的证据吧？如果不痛苦，为什么要这么悲伤？”lgZq11
难道我的眼神不应该很坚决才对吗？明明我的内心已经下定了那么强的决心了啊？lgZq15
根源式的浅笑温柔如水，美丽如晚霞，只是看着，我的内心就会变得平静。lgZq1
“果然，秋奈小姐还是很痛苦吧？痛苦到背着沉重的巨物，不曾饮食，不曾歇息，匍匐在满是荆棘的蔷薇之路上，一点又一点地前往荒芜的髑髅之冢，让自己暴尸荒野，任由自己的灵魂与肉体被鹰与豺吃掉自己。然后，当再度睁开眼睛、重新醒来之时，回到一开始的原点，在新的一天中再一次重复生与死的过程……您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对吧？”lgZq17
我的底气不是很足。因为根源式说的是对的。我确实感觉到了，每一天凌晨三点半醒来，就像死者从荒野中苏醒一样。这当然有气温太冷的缘故，但是我的心境确实主因。lgZq18
可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我是穿越者，拥有稚童所没有的知性。我是真冬的姐姐，是父亲与母亲看重的孩子，从小就拥有和一般人完全不同的资源。我理当优秀，我也必须优秀。lgZq15
看到我的反应，根源式的浅笑逐渐变深，化作长姐、母亲一般慈爱。lgZq1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就算秋奈小姐再怎么狡辩，都没办法掩盖内心深处的痛苦。在这比无间地狱还要过分、以天为单位的轮回中，秋奈小姐永远都没办法解脱，就算是连接着根源的我也不能。所以，我想您解脱，不是合情合理的吗？法律也好，您自己也好，都没办法做到呢。就算被您误解，我也绝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治病，绝不是犯下杀人的罪孽。我想，您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吧？”lgZq13
可是，这绝不是对的，把治病和杀人混为一谈，绝不可能是对的。lgZq11
我深吸了口气，鼓起最后的勇气与坚持，对根源式说出自己的想法。lgZq1
“治病也需要经过患者同意。或者说，只有患者主动去寻找医生、或者患者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医生才能治病。不然的话……不然的话……”lgZq16
我竟然词穷了，因为医学上确实有“强制治疗”这种说法。一般用于精神类疾病的治疗。lgZq13
可是面对这样的根源式，我总不能说这是强制治疗吧？那样的话，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吗？lgZq1
“不同意吗……我记得医学上曾说过，如果判定病人患有精神疾病，拒绝治疗，医生可以强制治疗吧？总好过错过最佳治疗期，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lgZq15
“那我实话实说吧，我现在还不想沉睡。真冬马上就不需要再过贫穷的生活，我也会跟随橙子寻找解决的办法。里世界是没有法律的世界，就算我杀死那些堕落者，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我的内心不会有负担。”lgZq11
“但是，那依旧是痛苦的道路，不是吗？比现在还要痛苦许多，痛苦到秋奈小姐您自己都忍不住颤抖。是这样，对吧？因为……这个世界的犯罪者好歹畏惧法律、畏惧执法者。可那个世界里，压根就没有执法者这种东西。那个世界的犯罪者，比您知道的世界更加残忍、更加无道。看到那些罪行，您会愤怒，您会痛苦，您会对那个世界、这个世界产生怀疑。最后，滑落到谁都不想面对的极黑深渊，永远无法逃脱——对吧？”lgZq14
我哑口无言，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根源式梦幻的身影。lgZq1
我想到了真冬，想到那个时候镇定无比的脸庞，没有痛苦与悲伤，只有没能解脱的惋惜。lgZq1
我想到了父亲和母亲，想到七岁那年自己的生日，一家人幸福地吃着蛋糕，向未来许愿。lgZq1
我想到了被我杀死的人们，想到自己杀死他们时的借贷感，沉重到让我无法行走，几近迷失自我。lgZq13
我想起了自己家门前修建于旷野中的油柏路，想到凌晨四点钟的星空，美丽、虚幻而又彷徨。lgZq16
或许，我真的活得很痛苦，只是早就习惯了，所以没当回事。或许，我是时候解脱了，连真冬都希望这件事发生，不让我再继续辛苦下去。lgZq1
因为，我知道魔术师是怎样的一群人。《钢炼》里把自己的女儿炼制成合成兽的家伙，在这个世界的魔术师群体中算是非常普遍的行为了。魔道的世界可能远远超出我的认知。面对那样的惨相，我真的能忍耐住不去愤怒吗？如果我能忍耐住愤怒，是不是意味着我也会习惯于用杀人去解决问题？lgZq121
“无论怎样的请求，我都会答应的，秋奈小姐。因为，您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善良到让人心疼的好孩子，您的请求一定不是坏事。”lgZq11
“除我之外，不要杀死任何人，也不要试图让任何别的痛苦的人解脱。无论是你，还是式，只要是‘两仪式’的存在，都不要再承担杀人的罪孽。如果遇到罪犯，在击败对方后把他丢到警察局门口。如果遇到异常者，就依照橙子的想法、或者两仪家的家规行事……可以吗？”lgZq14
听到我的话语吗，根源式的笑容逐渐消失，宛若寒冰消融。lgZq1
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困惑与不解，仿佛我的请求非常奇怪，奇怪到冲击她的认知。lgZq12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都还在为‘两仪式’考虑？明明秋奈小姐您才和‘两仪式’认识不到三天吧？明明现在的‘两仪式’和您认知之中的‘两仪式’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毕竟，您肯定也知道的吧？这个世界不存在名叫‘黑桐干也’的人。”lgZq11
“因为……我喜欢两仪式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无论是哪个两仪式——式也好，你也好，织也好，都是两仪式，都是我喜欢的人。在永远沉睡之前，为自己喜欢的人考虑，不是理所当然的吗？”lgZq121
“所以，请动手吧，式小姐。在您的手中陷入沉睡，也算是我所希望的吧……”lgZq1
可是，就在与我相隔咫尺的地方，根源式的脚步声彻底停下来了。lgZq1
“嘛……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毕竟，喜欢的定义就很暧昧。我只是觉得应该好好对待两仪式，无论是以朋友的身份，还是别的身份，至少让两仪式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是一个装成人类样子的人偶。因为……无论哪个两仪式，都该获得幸福。”lgZq12
我睁开眼睛，想要看式最后一眼，想要看一眼最后的世界。lgZq1
虽然伽蓝之堂杂乱不堪，但至少，这是我前世做梦都想来到的地方。lgZq1
根源式依旧那么美丽，依旧那么梦幻，比小说中、比动漫中还要美丽百倍。lgZq1
她的眼睛直视着我，却露出了我完全看不懂的眼神。比喜悦更加冰冷，比悲伤更加活跃，比愠怒更加平淡，淡漠无比，正如那“空之境界”。lgZq15
良久之后，根源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手中的刀化作归于虚无的樱花花瓣，坐回了沙发上，慵懒得像一只上了年纪的三色猫。lgZq18
“真是不巧啊。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治疗了。那么……以后有机会再继续治疗吧，秋奈小姐？毕竟，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呢。”lgZq1
她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我回答，伽蓝之堂的铁门被打开了。lgZq1
门缝里露出来的，是橙子与真冬那慌张的脸。lgZq12
◆佐久间真冬◆lgZq13
放学过后，考虑到姐姐的状况，我去超市买了许多食材与佐料，才回到家中。lgZq1
经过了昨天的那件事，姐姐似乎没什么改变，还是没有按时回家。这我可以理解，姐姐很不喜欢乘坐交通工具，回家需要比一般人长得多的时间。我不能要求姐姐更多，毕竟姐姐已经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所以我只能等待姐姐的归来。lgZq1
我想到了式小姐。从十八层高的天台上下坠，式小姐都没和姐姐说一句话，一声不响地走了，让我不禁对式小姐非常反感——没错，是反感，虽然没到厌恶的程度，但确实我对式小姐喜欢不起来。lgZq14
因为我总觉得姐姐变成那个样子，式小姐脱不了干系。一定是式小姐说了什么，才让姐姐从高楼上坠下。不然以姐姐的性格，肯定要留下遗书之类的东西，才会去往根半大楼的天台，而不是说一句“对不起”后，在我的眼前坠落。lgZq13
然后，我想起了这一年来姐姐的遭遇。每天姐姐都很疲惫地睡去，又很早醒来。那样的生活实在是太过于辛苦了，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心安理得地过着建立在姐姐痛苦之上的安宁生活。如果不是姐姐的体质，那样严苛的作息恐怕很早就一命呜呼了吧？lgZq134
我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姐姐真的在我的眼前消失，反而是一件好事吧？不只是对姐姐，对我而言也是如此。那样的话，至少不用看姐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脸庞，不用看姐姐中药般苦涩的微笑，不用整日担忧姐姐突然从我的眼前消失。而我也将代替姐姐，承载着姐姐对幸福的梦想，继续在这人间活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lgZq12
只不过，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姐姐不会消失，我只能继续看着姐姐那么辛苦下去。lgZq13
就在我愣神之中，时间慢慢到了夜晚。而姐姐还是没有回来。lgZq1
我打开了房门，看到橙子小姐非常慌张的脸庞。橙子小姐在我的认知中是个很成熟、很坚强的人。看到她如此慌张的样子，稍微有些冲击我的认知。lgZq1
“姐姐还没回来……是姐姐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lgZq1
可是，姐姐她是不可能死去的，无论尝试多少次都不可能实现。lgZq1
叹了口气，橙子小姐拉住我的手腕，非常非常急迫的样子。lgZq1
“算了，真冬，现在立刻去找她。她现在都还没回来，恐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没办法回来。今天是重要的一天，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应该回来了。”lgZq1
“在车上再说吧！”lgZq14
◆苍崎橙子◆lgZq12
从她的语气我能感觉得到，真冬很不喜欢式。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秋奈是真冬最重要的人，如果与谁想要杀死自己最重要的人，无论对方是谁，都会很不喜欢。lgZq1
但我已经没时间仔细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了，现在我必须要找到秋奈才行，一定首先制止她和式的会面。lgZq1
可是，事与愿违，无论是秋奈经常去的网吧，还是别的地方，都找不到秋奈的踪迹。lgZq1
就像我知道的那样，只要秋奈不想留下踪迹，谁也不能找到她。这是她觉醒起源而获得的能力的一部分，将自己的宿业与现业从轮回之中隔离，就算她站在面前，经过大脑处理的视觉信息只能看到透明的空气。lgZq1
我和真冬找了一个小时，突然，我接到了伽蓝之堂传来的警报。lgZq1
这是一股微妙的痛苦。于是我没和真冬解释，立刻返回伽蓝之堂。lgZq1
在我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完全不想看到的东西——佐久间秋奈站在地上，她的眼神迷茫而又悲伤，仿佛无法解脱的亡魂，徘徊在人间而不得解脱。lgZq18
她看似完好无损，可是她小腿处被斩断的丝袜，我的心中既庆幸又失望。lgZq1
庆幸的是秋奈还没有被式完全杀死，失望的是式终究还是对秋奈动手了。lgZq1
“橙子小姐，我可没有离开伽蓝之堂，是秋奈小姐自己进来的。我可没有违反约定。虽然我对她动了手，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因为连秋奈小姐自己都觉得，自己活着实在是太过于辛苦了。对吧，秋奈小姐？”lgZq1
式的脸庞上萦绕着梦幻般的笑容，梦幻到我无法用言语来描述。lgZq1
“虽然辛苦，但是生活还需要继续啊，式。等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讨论这件事情吧。也许到那个时候，我们两边都想通了也说不定。”lgZq172
我狐疑地扫视着这两个人。她们的对话让我摸不着头脑。lgZq13
看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lgZq1
“怎、怎么回事！秋奈，你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电视机成这个样子了啊！”lgZq13
我看着电视机上三个由子弹形成的小洞，不满地问着秋奈。lgZq11
“坏掉就坏掉了，再买一台好的就行……毕竟是我弄坏的，就由我来出钱好了。”lgZq1
听到她的话，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lgZq11
只要没事就好……lgZq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