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伦敦的天气可不怎么友好，所谓的“倒春寒”形容的就是这种天气，天空晦暗，空气湿寒而阴冷，每一口呼吸都要带出些白气，然后你便能看着白气被如刀的寒风割碎，被仿佛从小巷里窜出来的白雾给吸收……克里斯汀瑟缩了下身体，将下巴更没入围巾里。lrmE9
但阴郁的天气并不妨碍伦敦塔桥展现她优雅而端庄的身姿，明亮的灯光包裹着维多利亚时代风格和哥特式的花岗岩塔身，亮与暗互相映衬，朦胧夜色下，薄雾中的她反而更显美丽。lrmE9
可黛并没有去欣赏她的意思，她只是沿着泰晤士河畔慢悠悠地散步，偶然停下，视线从地面移开时，正巧看见了这著名的伦敦塔桥。lrmE9
面对着这激动人心的、被誉为伦敦一大绝景的“雾锁塔桥”，黛嘴角抽搐了几下，但还是没有兴奋地笑出来。lrmE9
她轻叹一声，注视着粼粼的河水，回想着塞巴斯蒂安对他的话语的回应——lrmE9
“想要做自己的人，要么成为了传奇，要么就淹没在了世俗的洪流之中。”lrmE9
黛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句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因为内心踌躇不定，黛保持着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坐在沙发上的她就像是一个被训斥的孩子一样，下意识地掰弄着手指，脑内全然放空，将注意力放在了打量对面沙发的纹路上面。lrmE9
这声平淡的催促，或者说逐客令在她耳畔响起时，黛却松了口气，仿佛这是她的赦令一般。lrmE9
她站起身来，快步走向塞巴斯蒂安，将早已用术式写好了的需要送到她房间里的乐器和电器一类的事物的纸条放在了财政大臣的桌子上。lrmE9
“你刚才说会提供给我协助对吗？那么麻烦一下，管家先生，请安排人将这些物事于三天内送到好吗？我下午会一直待在房间里…那个，如果可能的话，请将钢琴另外地早些送到。”lrmE9
她这么说道，语气急促但吐字清晰，很明显，她是想要快些结束这场谈话。她已经受够一次次地拷问自己的内心了，淹没在世俗的洪流中……那是在诉说她的结局吗？她是自视甚高了还是贬低了自己了呢？从上一辈子积累的经验教会了黛，当再矛盾中迷茫时，最简单的解决方式就是放弃思考，将其抛在脑后。lrmE9
可当她看到塞巴斯蒂安的颔首，飞快地从唐宁街11号走出时，这种想法又不可避免地涌上了心头。lrmE9
因为自己已经不是生前那个无能之辈了，这些空泛之物如今已经确实地关系到她的生活……因为，她有“身为非常识者”的特权。lrmE9
哈，特权，特权，简单的思考后，她的结论又偏到了总是被提起和强调的“权力”一词上了。lrmE9
这种或许并非杞人忧天的想法又随着对“特权”一词的下意识蔑视涌上心头。lrmE9
黛在怀疑过这个世界的真与假时，就明白了，她所害怕的并不是虚假本身，而是因为虚假，而要面对这拥有“非常识”的生活随时可能停止的事实。lrmE9
“哈啊……我如今的一切都是立基于生前的这个半完成…嗯，这么说或许有些狂傲了…的确已经完成了的空想上了。”lrmE9
自言自语的黛注视着自己白皙如玉的双手，任由长发在风中飘扬。lrmE9
“我内心还是在犹豫着，除了学习魔法，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我想去做’的实感。即便在艾扎克面前讲了那么一大通豪言壮语，但我很清楚，我不过是把完善法阵当做是‘任务’罢了，与其他的事情一样…就像是在进行游戏里，通向主线剧情所必要的任务一样。”lrmE9
“蠢得要死啊，就像塞巴斯蒂安所说的‘说出这些就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样’，蠢得要死。总是在担心，总是在忧愁，佛洛依德的学说认为‘人类就像是一个病罐子’，那我这样，应算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吧。明明知道答案不能一蹴而就也好，明明知道忧愁也别无它用也好，但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去思考这些东西。”lrmE9
垂下手来，轻叹一声，伴随着心灵的变化，黛的眼角多出了一点黑眼圈。lrmE9
“我受够了。”她歪头看向伦敦塔桥，“就像是我受够了信息爆发一样，我无法再去忍受这样不受自身意志管控的不断拷问心灵的行为。”lrmE91
没有“自我”的她只能通过对自己的不断质疑，不断拷问来寻找自己最本真的想法。这是痛苦而疲乏的，对于机器而言“自我纠错”的行为放在富有感情的生命身上，便成为了一条布满荆棘的，从不成熟走向成熟路途。lrmE9
但是，要忘记吗？记忆，能够作为代表“自我”的部分吗？lrmE9
“不知道自己失忆了的失忆者是幸福的。”她用魔力塑造出一瓶姜汁汽水，一口一口地抿着，月光收敛，霓虹灯也不知怎么地退去一旁，眼前的泰晤士河就像是一条流动的夜色，一条流动的深渊，但注视着它的黛却感受到了出离的安心。lrmE9
“我们或许可以修改一下莎士比亚在《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那段名句，我是说：适当的思考可以体现对万物的探究，过分的遐思却可以证明自身的卑微……真是蹩脚的改编。”lrmE9
微笑着将手中的玻璃杯扔下，已然一无所有的杯子在坠落中化作四散的光点，被风吹了上来，拂过黛的脸颊，最终融化在空气中。lrmE9
“无论怎样，任务也好，自己的欲望也罢，我都要去做，拷问也好，成长也罢，都是必须的路途，我或许会随心所欲，但不会放逐自流，我是个梦想家、狂想家，但不是个空想家。”lrmE9
暂且放下负担而拥有余韵了的黛歪头看向被迷蒙的白雾所包裹着的伦敦塔桥，露出了绝美的微笑。lrmE9
——“所谓成长，就是不断战胜自己那不成熟的过去。”lrmE9
艾扎克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调配第二杯“教父”，钻石模样的大块冰块被紫色void构造，落入古典杯中，紧接着，必须为意大利产的杏仁利口酒被倾倒入杯中，典雅的香气开始弥散开来，但下一秒就被壁炉所散发的烟火气给冲刷得混乱不堪。lrmE9
这里很明显并不是个适合饮酒的好地方，但无论是嗜酒如命的尼乐·勒梅或是喜好小酌两杯（偶尔增量）的艾扎克，对这个地方都没有什么意见。lrmE9
他们也追求过饮酒的环境，酒类的品质，与什么人喝，该用什么杯子，在什么时间喝的繁杂时期，但如今，大繁为简，返璞归真，他们又只执着于“酒”本身来了，甚至，尼乐·勒梅到了“酒非酒”的境界。lrmE9
追求这一切的由繁化简的过程就像是修习超自然能力一样。lrmE9
“我们都要抛弃‘我’，这是代价上的、理性上的必然失去，还有感性上的呢？若是想要得到切实的进步，丢弃了‘我’的我该怎么做呢？说来可笑，鄙人就像是醍醐灌顶一般有了这个想法——”lrmE9
艾扎克一边将纯麦芽的苏格兰威士忌倒入杯中一边说道，尽管说着话，双眼还仰视着这扎结根系的第四层，但手下的动作依旧完美无缺，就像是手心里长着眼睛似的。lrmE9
“我们终将回首我们抛弃的东西，确立一个与力量相合的新自我。将过往的东西又捡拾起来成为全新全异的新东西，就像是朝花夕拾编织花环一样，很有趣也很帅气，不是吗？”lrmE9
艾扎克垂下头来，尽管语气兴奋而充满期待，但身体却做出了与语言截然相悖的行为，他微微摇头，面露苦笑。lrmE9
“但是，没有人证明过，这一切说到这里就成为了我自己的妄言了，可唯独这个，我却期待并认同它是真的……你知道，我很少说妄言，因为那会让我变得与尼乐·勒梅一样蠢。”lrmE9
酷似磕“针管试剂”过多了的卷福的尼乐·勒梅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他刚从相隔十来米的暗红贤者石传送而来，就听到了这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的话语。lrmE9
“你怎么还不走啊！给我这添堵呢！看见你我就一肚子气，恨不得把你也扔到炼金坩埚里！好啊，你这家伙还在托着霍恩海姆说什么呢。”lrmE9
——“只是惯例的饭后聊天。”帕拉塞尔苏斯突然睁开双眼，平静地答道，他的声音相隔许久后又在这巴别塔内回响。lrmE9
艾扎克听到帕拉塞尔苏斯的声音，忍不住轻叹一声，随后便将古典杯推向桌子一侧，推向快步走来的尼乐·勒梅。算是“歉礼”一类的东西吧。lrmE9
艾扎克已经把该说完的都说完了，无论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帕拉塞尔苏斯说的，虽然有些恶意，但艾扎克很希望帕拉塞尔苏斯能够因为他那一席话重拾“真正的魔法”。这种想法在出现时就彻底地压倒了他对帕拉塞尔苏斯的尊敬和敬重，也是他在话语中时不时地刺激一下帕拉塞尔苏斯的原因。lrmE9
绕过不加思考就拿起古典杯，却还想念叨些什么的尼乐·勒梅，面带不吉利微笑的艾扎克消失在了传送的弧光中。lrmE9
他还要借日本之行来再确认一下他的想法，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妖力依然是他最能接触到的力量，那么，所谓迈过妖怪之流的“大妖怪”会有那样的特质吗？阅读过不少典籍的艾扎克并不怎么有把握……lrmE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