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肆虐数日的大火终于退去。暗红的灰烬在大道上积满厚厚一层，龟裂的石墙熏得焦黑，这些残余来自草木、布匹、粪便，以及人类。行路者在废墟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经过大竞技场，在商店和民居的残骸边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视线扫过灰尘掩埋着的母亲和孩童时略微停顿，然后移开。他拾起一枚烧得变形的金币，皇帝的尊荣早已糊成一片，他似乎还能触到金属中残留的热。他将金币捏在掌中，确信罗马城已然毁于一旦。3vkXM
他向东边前进，拨开挡路的焦木，在早已化为白地的棚屋区，他看见一些前来寻找亲人的罗马居民。数量不多，因为住在此地的人们多数已经葬身火海，还有一些则逃出了罗马城。行路者盯着那些衣衫褴褛、面上蒙着黑灰的可怜人们，他们只是徒劳地穿行在残垣断壁中，不抱希望地呼喊。他帮不了他们。他继续前进，过了一会儿，在士兵们的注视中，他登上了帕拉蒂尼山。3vkXM
皇帝站在七丘之顶的宫殿上，俯瞰他的都城。因为参与救火，皇帝有些狼狈，衣袍上沾着灰烬，胡须被烧掉一小块。但他的神色很平静，那种平静近于悲哀和叹惋之间，但没有愤怒。3vkXM
行路者走到他身边，从这里可以看见台伯河和大竞技场。3vkXM
“他们说，火焰是神明的愤怒。”皇帝说道，“但神明无法摧毁一个帝国。”3vkXM1
行路者不置可否，将那枚曾经烙印着皇帝肖像的金币扔在皇帝脚下。3vkXM
皇帝低头，盯着金币：“真可惜，这版金币做得不错，这幅侧面像我尤为喜爱，它本该在千年后成为一件艺术品。”3vkXM
“火焰和神明无关。”行路者道，“点火的是人们自己。”3vkXM
“基督徒，元老院，或许还有一小撮我亲爱的朋友们。是的，他们会这么干。”3vkXM
皇帝点头，看向行路者藏在兜帽下的脸：“还有人说，是我自己放的火，因为我想要扩建宫殿，在罗马城上再修一座我的城，而那些棚屋又太过碍眼。你也这么觉得，所以你来杀我？”3vkXM
皇帝大笑，站在七丘之顶，向天空张开臂膀：“就在这里，我站立的地方，就是罗马！没错，是谁放的火不重要，这场大火也不重要。只要我还在，这里就是罗马。”3vkXM
“那么，尼禄。”行路者平静道，“罗马人在哪里？”3vkXM6
良久，他迷茫地环顾四周，发现那位过客已经离开，七丘之上，只剩下皇帝孤身一人，面对灰烬中的城市。3vkX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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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惚了一下，镜面破碎，看见眼前的苍崎橙子正在狐疑地盯着他看。3vkXM
影山青仍然生疏于这种感受。时不时冒出的记忆片段，仿若过去的影子，跟在他身后，从未离去。他像个旁观者，在历史的季节更替中辗转经过。3vkXM
“抱歉。”他捻起一块抹茶小蛋糕，红茶已经有些凉，但爱丽丝准备的下午茶味道很不错，足够缓解“工作”带来的疲惫，“我最近很容易走神，你刚刚说什么？”3vkXM
居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这种独处的氛围并非特意制造——虽然橙子似乎有意和他谈点什么。午饭过后，两仪式突然说想出去逛逛，于是那对情侣和爱丽丝便出门去了。后者要采购晚饭的食材，所以顺路出门。当然，影山知道，真实原因是她需要确保那两人的安全。3vkXM
橙子还在抽烟，没有去动糕点的意思，她的烟瘾似乎不小，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一层烟头：3vkXM
“但据我所知，圣杯战争的其他参战者，多数都是称得上优秀的魔术师。”3vkXM
橙子道：“根据协议，我不会直接参战，式也不会。在这样一场战争中，你们是否有些掉以轻心？”3vkXM
她的疑虑在于，影山的态度太过随意，就像根本没有认真对待圣杯战争一样。作为协力者，即使无需正面战斗，但影山方输得太惨的话，也肯定会遭到波及。3vkXM
“战争？”影山青琢磨着这个词，掸掉手指上的蛋糕碎末，“在我看来，这远远谈不上‘战争’。”3vkXM2
橙子道：“但最终只会有一个胜利者。为了胜利，其他参赛者们不惮使用各种手段，哪怕再残酷，对于魔术师而言，只要能够得到通往根源的道路，就是值得的。你们不是魔术侧的势力，或许无法理解这种执念。”3vkXM
她不是时钟塔那群高高在上的名门贵族，苍崎橙子有自己的情报途径，在知晓将要前往冬木后，冠位人偶使做过一番研究，得出结论：御三家制造的这个万能许愿机，并非时钟塔所认为的“略有价值的道具”。同时，她也知道，作为制造者的御三家肯定也清楚这点。3vkXM
“哈哈。”影山青温和地笑了笑，“苍崎，别生气，我们没有看不起谁。只是在我看来，准备已经非常充分了，没什么好怕的。”3vkXM3
橙子心想你这家伙连降临仪式都能搞成那种模样，真的有好好准备过吗？现在这份余裕，看起来反倒像是悲剧的伏笔。3vkXM
“你看起来不太相信。”影山青端详着橙子的神色，后者仍旧不动声色地抽着香烟，但他似乎看出了什么，平静地解释，“你觉得我很不靠谱，精神也有点问题，还自大地摆出一副稳操胜券的架势，怎么看都是那种出场五分钟内就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被人宰掉的家伙。”3vkXM
橙子扬眉，觉得这家伙还挺有自知之明，而在表面上，她摆出一副公式化的微笑：“怎么会呢，影山先生的话，至少能活十分钟吧。”3vkXM
影山青端起冷掉的红茶，盯着在白色瓷杯里盛着的暗红茶水：“我的这杯茶里加了一些作料，爱丽丝说是用来安定精神的，我老是怀疑她加了什么强效镇定剂。————你可能觉得我有些轻佻，说话也不太着调，但这也是我放松压力的方式。没办法呀，太过沉重的过去，就像潮水一样冲刷而来，我必须让自己的生活态度变得轻快一些，才能从梦的影子中逃离，否则就会被那些黑色的潮水淹没。”3vkXM4
橙子沉默了一下，她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说话的语气，和先前判若两人。他的语调，眼神，和细微表情中，流露着某种深邃的平静。这种反差，让橙子想到了些什么。3vkXM
“不是人格分裂。”影山仿佛读心一般，道破橙子所想，“很像，但比那严重一些。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醒着的时候也会做梦。”3vkXM
他若有所思，轻轻摇晃着茶杯，清甜的红茶香气隐约传入鼻腔：“在记忆的迷宫中漫步，多少会失去方向感。有趣，此刻究竟是哪一刻，我们是在梦中吗，苍崎？”3vkXM1
橙子没有回答，她听不懂影山的话，但这不妨碍她意识到眼前的家伙精神问题或许非常严重。太好了，一个重度精神病雇主。3vkXM
“算了。”反倒是影山释然一笑，露出轻松的神色，“还是说些你感兴趣的吧。嗯，你似乎觉得我们过于大意，没有把其他参战者放在眼里，还让一个完全不懂行的没有魔术资质的精神病顶上来。唉，其实我也完全不想，但爱丽丝说这是我的责任，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想借机干掉我然后上位...啊，抱歉，我又在抱怨这些事情了。”3vkXM
橙子心想，我也觉得那个人偶是想干掉你。让这种家伙压在自己头上，谁都会不甘心呀。3vkXM1
“让我想想，我刚刚抽空看了看这次圣杯战争的情报，之前光顾着看基金...我们的档案，差点忘记关注竞争对手们的状况。嗯，苍崎，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有点提不起劲，大概是因为我没准备向圣杯祈求什么吧。”3vkXM1
“时钟塔和教会。爱丽丝说他们已经注意到我们的动向，应该会派厉害的家伙过来吧。哦，我是指预定人选之外的增援协力者。至于本来就确定的人选，名门埃尔梅罗家的君主，肯尼斯·艾尔梅洛伊算是一个。教会那边，本地的监督者家系，隶属第八秘迹会的言峰绮礼将会成为御主。据说他和自己的老师，御三家中远坂家的当主远坂时臣已经决裂。但我们情报部门的同事们分析，这应该只是事先导演的障眼法。”3vkXM
橙子微微惊讶，这种情报都能入手，影山的组织似乎并不像她预想中那样，对魔术侧一窍不通啊。这也对，能够制造出那个人偶的组织，只能说在体系上和魔术不同，说到底也是里世界的一方势力。3vkXM
她考虑了一下：“肯尼斯·艾尔梅洛伊，我知道这个人。作为魔术师有着相当出色的才能，但是，如果是实战的话，这种学院派的家伙弱点很明显。另外，按这份情报来看，本地的监督者家族参加圣杯战争已经得到了教会的许可及支援？我记得教会一向是持监督旁观的立场，为什么会突然插手进来？”3vkXM
“我不太清楚。呃，我说过我有失忆症吧，所以你明白的。”3vkXM
影山青有些尴尬，作为领导者，连自家组织究竟是什么情况都不太了解这种事，实在是不好出口。他最近已经在恶补基金会的档案卷宗，但因为资料数量过多，他也所知不多，但想起先前偶然瞥见过的一则公告记录，影山用猜测的口吻说道：3vkXM
“或许是因为我们？呃，时钟塔和教会应该...知道我们的存在。”3vkXM
橙子了然。原来如此，那两家知道在视若禁脔的领域，突然有另一个庞然大物闯入，做出反应也是理所应当的。3vkXM
“至于冬木本地的御三家。”影山青转移话题，“情报倒是多了一些。”3vkXM
没办法，这个话题似乎不能多谈。总不能告诉橙子，基金会刚刚才和时钟塔、教会停战，现在正被那两家单方面极度警惕中吧。按照橙子的资料来看，她或许会觉得太麻烦而直接跑路，那可不行。3vkXM
他连忙回忆之前看过的资料：“爱因兹贝伦家，据说是招纳了一名入赘的流浪魔术师，好像叫卫宫切嗣。”3vkXM1
“我听说过这个男人，‘魔术师杀手’，啧，爱因兹贝伦家已经衰落到这种程度了呀。”3vkXM
橙子皱起眉头，时钟塔那边的人选反倒还好，卫宫切嗣...这个男人可不是那种学院派魔术师：3vkXM
“这个家伙很危险，据说是喜欢盘外招的那种风格，即使是我，一时不慎的话也可能会死在他手下。”3vkXM
“炸弹，毒药，诱骗，利用亲人威胁...总而言之，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3vkXM
“哦，那还好。”影山青松了口气，“也不是很脏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在开战前先把其他参战者全部暗杀，再换上一批自己人’的手段呢。”3vkXM1
“怎么可能这么乱来。”橙子翻了个白眼，“暂且不提难度，这简直是把所有相关势力都得罪了呀。”3vkXM
影山青支吾了一下，他总不好说这其实就是决策部之前拿出的一个“高可行性”方案吧：3vkXM3
“哈哈哈，也是，也是...再说间桐家吧。间桐家出走的次子间桐雁夜，已经回到了冬木，我们觉得他应该就此这次间桐家的御主。”3vkXM
“这个消息可靠吗？”橙子有些怀疑，这么一看，影山那边的情报来源究竟是什么，如果间桐雁夜回到冬木，肯定是经过乔装打扮的，而且肯定会闭门不出，他们是怎么确认身份的？“当心只是烟雾弹。”3vkXM
“应该很可靠。”影山想了想，“间桐雁夜从外地返回时，所乘坐的航班和列车，其所属的航空公司和铁路公司，都是我方的产业。”3vkXM1
橙子一下子愣住，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好吧，是你们比较厉害。”3vkXM
“远坂家的话，肯定是家主远坂时臣作为御主。”影山有些头疼，“听说远坂家的魔术最初来自于宝石翁。啊，有点麻烦啊。”3vkXM
“这点担心就多余了。魔道元帅的确很了不起，但远坂家过了这么多代，他们的宝石魔术还能有几分宝石翁的真传？”橙子没怎么担心，“远坂时臣...只是个优秀的魔术师罢了。他的威胁性还比不上卫宫切嗣。”3vkXM
影山青叹了口气，他觉得麻烦的不是这个。可还是那句话，要是告诉橙子，堂堂魔道元帅已经被基金会收容起来，但还是能使用第二法做出一些事情，那橙子估计真的要跑路了......只希望宝石翁没有和远坂家的联系手段，否则以他对基金会的敌意来看，远坂家肯定会试着和其他参赛者达成同盟，首先对抗基金会。再想想时钟塔和教会的态度，这个反基金会联盟怎么看都很有成功组建的可能。3vkXM10
怎么感觉这场圣杯战争如果变成王道RPG游戏，我就是那个会被组团讨伐的反派BOSS？但这都是基金会惹的祸，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凭什么老大还得给属下背锅？妈的。3vkXM3
“另外，远坂时臣的圣遗物，经确认是一块远古的蛇皮化石。我们排除其召唤出‘伊甸之蛇’的可能性后，确认远坂时臣的目标是苏美尔神话中的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3vkXM
橙子这下是真的惊呆了，烟都没拿稳，任由烟头掉在榻榻米上：“等等，你们连圣遗物的详细情报都能搞到手？怎么做到的！？”3vkXM
圣杯战争的各方都会尽可能隐藏自己的信息，圣遗物更是重中之重，因为那几乎意味着英灵的情报。被人事先摸清楚英灵的底细，很可能导致严重后果。3vkXM
“哦，说来简单。”影山青贴心地指了指那个烟头，示意橙子最好把它捡起来，“这块化石，是由我们赞助的考古队发掘出来的。事后查了查，远坂时臣也是从我们名下的拍卖会购得这块化石的。他是匿名购买，但作为我们的拍卖行，都会留一些记录的。”3vkXM3
橙子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雇主很有钱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竟然有钱到这种地步。3vkXM1
“吉尔伽美什...最古之王啊，绝对是非常强大的英灵。”3vkXM3
“既然你们掌握着这个圣遗物，为什么还要任由它流到竞争者的手上，即使自己不用，预先藏起来不好吗？”3vkXM
影山青无奈道：“他购买化石的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世界上有英灵召唤这种事情呀。而且那时候我们还在...应付其他更加紧要的危机，有些疏漏也在所难免。”3vkXM1
他幽幽叹了口气：“另外，吉尔伽美什...最古之王...这个名头还真是...唉，没什么，英灵真是奇怪的存在。”3vkXM7
“说到这里，我能问一下，你们这次准备召唤的英灵是哪位吗？”3vkXM
橙子问道，然后她意识到这家伙发明的那种法阵应该是什么英灵都召唤不出来的。呃，但是，圣遗物应该是早有准备的吧。实在不行，就由她为影山青移植魔术回路，然后进行正常的降灵仪式就好。3vkXM
哪知影山青双手一摊：“我不知道。圣遗物的事情应该是爱丽丝在准备，我也没问。”3vkXM
橙子睁大眼睛：“影山，你真的要亲自上场担任御主吗？恕我直言，我觉得你家那位爱丽丝小姐是要你死呀。”3vkXM
“......”影山青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拿起一块小蛋糕，塞进嘴里，“唔，这个蛋糕还挺好吃的，你也尝尝吧。吃完下午茶我也差不多该去工作了，晚饭不用叫我。”3vkXM
“唉，也不是。”影山青挠头道，“英灵召唤的事情上...我自己也不太愿意细想，怎么说呢，让我自己选择召唤某个英灵，实在是很困难，还是交给爱丽丝吧，她帮我挑选...陌生的英灵。”3vkXM11
橙子狐疑道：“等等，你不仅有失忆症和人格分裂，还患有选择困难症？”3vkXM
“不。只是爱丽丝说，对我而言，恋旧是不好的。我知道这点，但是...”3vkXM2
影山青顿了顿：“有时候我会很想见见一些人，一些我梦里的人。这样不好。”3vkXM1
橙子觉得这家伙时常会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话，果然是位合格的精神病人：“什么？”3vkXM
“......苍崎，罗马在哪里？”3vkXM4
他站起身，留下一脸“精神病真是很难沟通”表情的橙子，前往自己的卧室兼书房，自问自答道：3vkXM
“罗马已亡。所以，我为何还要打扰那些过去的幽灵呢————让他们安息吧。”3vkXM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