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帐篷堆和钢板房附近，特意留出来一片开阔地带，几辆重型卡车开到这卸下货物，武装人员把守在厚重的集装箱旁，箱门打开，里面装满罐头、药物等救济物品。kXNGJ
衣衫褴褛的难民们，早早在排队等待领取食物，还有医疗机器人在给人群进行检疫、诊治。这些难民们大多是被战火和兽潮驱赶到废舰城来的，苦苦跋涉，一无所有，因为城内处于戒严状态，不允许被放进城，连当廉价劳动力的资格都没得。kXNGJ
“大人，行行好，求求你。我还有孩子饿得走不动了……”kXNGJ
正带着手下们发放赈灾食品的流氓头子“虎鱼哥”，望着跪地乞求的女人满脸冷漠。kXNGJ
“滚开。”他一脚轻轻踢开女人，把自己只吃了一口的罐头，盖好扔到地上，“这里只有半个罐头，我吃不下，本来想喂狗的，给你了。”kXNGJ
“谢谢，谢谢，我孩子有救了。”女人扑向罐头捡起搂在怀里，仓皇向四周打量、扭头就跑。kXNGJ
望着女人踉踉跄跄的背影，虎鱼哥抬起下巴，示意左近一个手下跟上去。这是为了保障多拿了罐头的女人安全，如果她说谎，她遭遇的也将是一次深刻的教训。kXNGJ
见现场没显露不稳定迹象，虎鱼哥转身向己方阵地走去。kXNGJ
难民营位于城北的隔离高墙下，绵延数里，夹在旧港口巢城与新城区高墙之间，人群密集如蚁。kXNGJ
相比墙内繁华的“新上海”，墙外的旧城区，才是他们严酷真实的人间。kXNGJ
虎鱼哥跳到集装箱上，俯瞰周围营区的情况，经过好几天整治，这里的治安才算维持样子，在他不遗余力的打理下，这片临时建设起来的难民营，规划得相当有序。kXNGJ
作为一个夹缝里讨生存的小角色，他有时控制不住思考，到底乱世中该追求什么？kXNGJ
像掠食者一样打杀的暴徒，像羊群一样抱团的平民，都是自身为适应环境而无可指摘的活法。kXNGJ
他眼皮底下聚集起来的难民，究竟是怀抱着希望，或是求生的本能，才背井离乡迁徙到这蓬莱旧港？然而传说中大绿海边繁荣的避难所，却也称不上是个安全的好地方。kXNGJ
发放救灾物资告一段落，虎鱼哥坐在物资箱边拿刀刻着木雕，他刚派出去的手下也回来了，那个女人并没说谎。kXNGJ
“老大，你雕的是什么啊。”手下是个颇得他信任的半大孩子，平时也能开几句玩笑。kXNGJ
“你没见过？这是‘蓬莱之誓’，旧港口被毁掉的那座雕像。”kXNGJ
“就是本地人传说的，在初代神子见证下，东进游民与蓬莱号的首领们，握手合作的纪念钢像吗？”kXNGJ
“嗯，废舰城本来就是逃亡者和流浪者建造起来的城市。”虎鱼哥挤出感怀的苦笑，“只要遵守规矩，它欢迎一切流离失所的人。说起来，我还是小孩子时，就从一个游民手里收到过‘蓬莱之誓’的玩具木雕，没想到长大后真来到这求生。”kXNGJ
“这还不好吗？幸亏在这碰到了虎鱼哥你，废舰城比我老家的镇子强到不知哪去了。”kXNGJ
“你就做梦吧。”虎鱼哥没仰望墙头，可依然能感受到高墙阴影压下来的重量，“不过等大姐头实现了她的梦想，或许我们也有一丁点可能吧。”kXNGJ
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墙体，高高在上蔑视着尘土泥泞中的蚁虫们。kXNGJ
在老家从小跟着父亲干土木活的他，明白要凭人工开凿出运河，在丘陵间建立起这样一座高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kXNGJ
虎鱼哥还记得五年多前，跟随父母逃到废舰城时，墙就已经在建了，那时自己也是蓬头垢面，饥肠辘辘，双眼里一片乌蒙蒙毫无光亮，印象最深的就是偶尔饿得半昏半醒间，听到墙下回荡着游民们的歌声。kXNGJ
后来墙塌了，又重新建起来，幸好他被大姐头收留，没再干老本行，反而混上了黑道。kXNGJ
过惯了朝不保夕的生活，旧城日渐安稳的氛围让他无比珍视，他没了家人，却能带更多兄弟活下去。kXNGJ
不久前上城区方向隐约传来的骚乱，让虎鱼哥觉得异常不安，他不清楚大人物们又在干什么，只期望大姐头能在那场兽笼盛宴里平安无事。当他仰望着高墙的分界线，终于见到一艘先锋艇，拖拽出硝烟的痕迹，掠过城墙上方坠落到铁壳街时。kXNGJ
他就知道命运又注定剥夺许多人的一切 ，连苟且偷生的日子也结束了。kXNGJ
“走，去看看。”虎鱼哥一咬牙，往兜里塞好木雕，举起枪和匕首就要向先锋艇坠落的方向赶去。kXNGJ
手下迅速调集起一支小部队，但这并不能减轻他心底不安预感所带来的压力。kXNGJ
而这种不安在他赶到坠机地废墟，驱逐开围观的人堆后，放大成难以镇压的恐惧。kXNGJ
“是城管恶鬼新来的手下。”虎鱼哥一眼认出了飞行员的身份。kXNGJ
先锋艇砸塌了几间钢板房，冒着浓烟彻底变形，或许因为及时跳下来、有巢城建筑缓冲的缘故，飞行员没当场摔死，她在地上缓缓蠕动几下，随即跟断掉脊椎的蛇一样，干趴着没了声息。kXNGJ
“小心带到营地里，看有没有救。”虎鱼哥脸色铁青道，“这不是我们能动的人，死了要惹大麻烦的。”kXNGJ
“你们要干什么！”还没等他思索到这件事背后可能引发的轩然大波，随行护卫的呵斥就宣示了周遭发生的异变。kXNGJ
虎鱼哥掉头发现，围观的难民间忽然有人砰然倒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现象就接二连三发生，他看到那些昏倒的人呕吐出什么绿色东西，在空气里散发着恶心腥臭，好似发霉的内脏混合物。kXNGJ
“老大！”另一名手下甩着枪狂奔过来，“有兄弟反映水出问题了！喝了的难民出事了！”kXNGJ
“什么！”虎鱼哥厉声嘶喊。难民营的取水点都实行了严格的管制，没想到还出事了。kXNGJ
这时最早倒下的人，筋肉痉挛着重新爬起来，扑向周围的同类，原本人形的肉体，转瞬发生不可逆的膨胀，畸变成为长出恐怖扭曲qi官的怪物。天上映照这一切的阳光依旧灿烂，人间却已是逢魔之刻。kXNGJ
“鬼芽尸……”虎鱼哥视野中不断有人倒下又爬起来，给他两眼笼罩上一重绝望的阴翳。kXNGJ
一道黑裙礼服飘飞的幽影，落在附近钢板屋顶上，扬起漆黑华美的双翼。她冷冷俯视着下方动乱的惨剧，天空划过枭鸟的哀鸣。kXNGJ
高墙另一侧，冲出重围的气垫船，靠岸停泊在一处城墙下的渡口内，平常这里是黑市商人用作走私商品的通道，现在却只有里香她们临时避难。kXNGJ
在小铃牵头下，逃出燃烧兽笼的求生者们，正在和始作俑者对峙。kXNGJ
“天邪鬼，你还要做什么？”小铃双眼闪烁的金光，刺穿在她心力屏障外蔓延的混沌雾气，周身环绕着风铃之音，她一路上都未放松过对元凶的警惕。kXNGJ
“刚才忘了告诉你们，咱没在船上装炸药，但在前面那堵大坝上装了炸药哦。”kXNGJ
“你要炸就炸。”里香光棍道，“我告诉你，你炸了堤也淹不到我们，看看天上。”kXNGJ
天邪鬼还在发愣，她的心力护盾就遭到一道光束炮重击。kXNGJ
一只“幽浮”正从光学迷彩掩护中现身，贴着高墙飞过来。kXNGJ
“很抱歉，天邪鬼，我的救兵来了。”里香大大松了口气。kXNGJ
幽浮降落在渡口边放下登船梯，在里香指挥下，全员高效涌入了“玄爷”号舱内。kXNGJ
在城里狙击万象军队后消失的鬼神姬少女，竟然操纵着幽浮找到了这里！kXNGJ
“幸好到荷碧典兹前联系了你，苏芳你真是太靠得住了！”kXNGJ
原来里香早做了有备无患的准备，把“玄爷”号降落的地点告诉了这位认识的鬼神姬，而苏芳也没忘记和她的约定，在政变发生后，找到“玄爷”号及时赶了过来。里香感谢完朋友，兴冲冲打开广播对外宣告道。kXNGJ
小人在躲开这一轮意外攻击后，脸上恶趣味不变的翻手一笑。kXNGJ
“夜枭的手下，除了在前方的大坝，还在这段隔离墙也装了炸药，咱只会引爆一个地方。而大坝下方的难民营用来赈灾打通的水源，不巧连接了旧水厂，你也知道，咱在旧水厂造的极乐升华水多少有些变质，而昨天有部分旧水厂的水污染了这里的水源。”kXNGJ
“最后一道难关了。”天邪鬼小小的身躯冲上高空，蜃鬼在她周围纠缠起哀嚎的风暴。kXNGJ
“选吧，炸毁堤坝，淹没难民营，还是放任尸潮的爆发！”kXNGJ
“另外，你们的同伴宇佐见莲子，好像才坠落到那里哦！”kXNGJ
“天邪鬼。”里香脸色一如钢铁锈蚀般阴沉，“记住，我一定会来找你算账的。”kXNGJ
少女说完操纵“玄爷”号，毫不犹豫越过高墙，向着难民营飞去。kXNGJ
“啊，还真是个急性子。”小人留在原地惬意转着圈，“阿清阿清，你这个好姐姐也不负咱所望啊，不知当她站在你面前时，会做出什么事来呢。”kXNGJ
莲子感觉到自己在空中盘旋，耳边除了呼啸尖锐的风声，还有下方撕心裂肺的惨叫。kXNGJ
少女意识稍微清醒一些，嗓音衰弱道。骨肉散架的痛苦，麻痹了她的知觉，鲜血模糊了她的眼帘，可这无妨她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知道自己摔下先锋艇后，终于被一直盯住她的黑暗中的怪物抓到了。kXNGJ
“他们都是逃亡者。”夜枭风中呢喃的声音，不似欣赏惨剧发生的观众，而是心有戚戚然的参演者，“四处流浪，却逃不脱最后跌入泥泞中的灭亡。”kXNGJ
“你和朋友，从安逸的墙后逃亡到废土，本质和他们一样的。”kXNGJ
少女感受到肢体失血的冰冷冻结住全身，视界随即陷入了无尽黑暗。kXNGJ
当里香和小铃匆匆赶到时，只见到夜枭在上空飞旋环绕的魅影。kXNGJ
那怪物甩下冷酷的话语，把莲子挟持在肋下，展开堕天使般的黑翼升腾上云霄，只留给她们一片群魔环伺的地狱。kXNGJ
“可恶！”里香也明白事不可为，她还要赶回去组织人手，狙击扩散的尸潮。少女击倒几头刚刚尸变的怪物，发现附近还在活人在抵抗。kXNGJ
里香认出那是阿清的手下，盘踞在影帆港替她干活的虎鱼哥。kXNGJ
少女一路上聚集起一批幸存者，冲破散乱的尸群，来到了城墙闸门下。kXNGJ
她们把“玄爷”号停在虎鱼哥用来储藏赈灾物资的阵地上，建设互助协会的成员，已经在这里堆建起一道简易的街垒。kXNGJ
“快发动你的手下，疏导难民避难！隔离疫区，千万别让尸潮扩大！”kXNGJ
“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里香老大，大姐头她的情况你清楚吗？”kXNGJ
“你还不知道吗？”里香本来要离开去指挥，听到这忍不住对男人咆哮道：“你们追随的首领——阿清她把废舰城chu卖给万象了！”kXNGJ
他脑海里霎时闪过大姐头正式把发家的地盘交付给他时说的话。kXNGJ
“大姐头，不是我说，梦想这东西对我们太奢侈了吧。”kXNGJ
“是奢侈没错。这世上有能轻易满足的梦想，也有不付出一切，就绝不会实现的梦想——有个人让我明白，认清梦想真面目的只是少数，而恰恰这些人拥有的野心，是深渊也无法阻挡的庞大。”kXNGJ
“我清·拉莫斯有个梦想，总有天，要让废舰城，成为大绿海人民真正的家。”kXNGJ
虎鱼哥从那天起，就看着那个少女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他无法触及的高墙上。kXNG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