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直播出来透气的影山青盘腿坐在走廊边沿，偏头看向人偶使：“你竟然在看啊。”3tlpA
“因为好奇。长生不灭者转行虚拟偶像这种事，常人一生也不见得能碰上一回呀。”3tlpA
橙子在廊沿坐下，用肘部抵着右膝的坐姿相当不雅，指甲上涂着橙色的指甲油，影山青惊奇地发现，晚风中混杂着的淡淡香气竟然不是橙子味：3tlpA
“也不是。”橙子吐出烟气，“该说是反差感吧。嗯，挺有趣的。”3tlpA
影山青面露思考状，轻轻点头：“这样啊————你更想看到什么内容？”3tlpA
橙子侧脸看了他一眼，没有眼镜遮挡，她眼眸的色彩愈发清晰，介于赤与橙之间的橙红，若是在光线下会显得鲜艳，而在静谧的夜色中，却如同指尖的烟火：3tlpA
“你也是观众嘛。”影山青双手拢在袖子里，仰头看向无星无月的夜空，自言自语道，“要下雨了啊。”3tlpA
橙子的视线在影山青脸上停留少倾，平静地移开。理所当然的，她猜不到这个人在想什么。既然如此，那就随意吧：3tlpA
“啊，对，那是我这个人设仅存不多的卖点。”影山青叹了口气，“但是联动直播诶，旁边就有两个美少女，虽然都是虚拟的，但老是自说自话些陈年旧事，会显得很不解风情的。我一个人直播的时候，倒是会讲讲，但你瞧，谁会对一个虚拟大叔的老掉牙故事感兴趣呢，也就是我实在没什么别的可说了。”3tlpA
“是。”影山青有些出神，“我很少有这种机会...我只是在转述逝去的真实，哪怕没人当真，这终归是件好事。”3tlpA
橙子沉默了一下，静静感受指头的微微烧灼感：“所以你真的是永生者？”3tlpA
“‘不，我不是，我骗你的。’”影山青面色古怪地瞥了橙子一眼，“我这么说你信吗？”3tlpA
“只是有些离奇。”人偶使揉着眼角，“太上老君怎么会是你这幅模样...”3tlpA
“嗯？不然呢？”影山青没好气道，“我还要披身道袍，拿个拂尘，再在胸前挂个牌位吗？别闹了，我没有写过道德经————好吧，写过几句，但没那么多。”3tlpA
“什么原典，编出来的。信息在传递过程中常有歪曲，后人按着自己的想法增增减减修修补补，再假借个老家伙的名头，最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孔丘也笔削春秋，风气如此。”3tlpA
影山青平淡道：“这种事，见多了就会习惯。刻在石头和竹简上的，终究抵不过刻在人心里的。”3tlpA
影山青闻言，瞪大眼睛：“好啊！苍崎，没想到连你都学会阴阳怪气了！”3tlpA
“你太敏感了，我没有效仿爱丽丝小姐的想法。”橙子咳嗽一声，“但是你看，我和太上老君坐在一起吹着夜风，而他刚刚结束和两个虚拟美少女的联动直播...这种事听起来很古怪。”3tlpA
“这是偏见。”影山青愤愤不平，“你只是先入为主，觉得老聃就该骑牛，但这种人设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你明明就是...”3tlpA
“我是，但我不止是。”影山青道，“本质上，我其实是我。”3tlpA1
影山青的那个名头实在过于沉重，但苍崎橙子这个女人，并非会被名声和传说压倒的类型。所以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她很快镇静了下来，理所应当的，苍崎橙子首先要确认的，是那个男人究竟是太上，还是影山青。3tlpA
幸好，影山青的意思很明显，这让橙子放松了许多，毕竟直面一位大神，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3tlpA
...但与此同时，有一个新的问题，也变得无法忽略。3tlpA
“我不建议再玩‘猜猜我是谁’这种游戏，坦率来说，我自己现在也不是很清楚，而且这实在没什么意义。”3tlpA
这很重要，也不重要，因为无论如何橙子已经跑不掉了，她已经被彻底卷入冬木的泥潭。但多知道一点，总不是坏事，哪怕影山闭口不提也无所谓，橙子喜欢掌握主动权。3tlpA
“拿回去锁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保险箱里，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阴暗角落。”3tlpA
橙子皱起细眉，若有所思：“这就是...你们的理念吗？”3tlpA
“呃抱歉，我乱讲的。”影山青不好意思道，“你知道我是个精神病，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怎么处理这个圣杯。”3tlpA
“就是vtuber啦。”影山青兴致勃勃道，“闲着也是闲着嘛。”3tlpA
“我瞧你这几天除了玩手机就是上网，也不怎么出门，差不多也是宅宅生活了，不如直接转正。”3tlpA
影山青道：“我就随口一提，有兴趣的话就加入吧。哦，干也和式就算了，年轻人应该专注现实生活。”3tlpA
我也是年轻人好吗老家伙...嗯？这家伙和那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熟稔到直呼名字了？3tlpA
影山青听出了橙子的言下之意：“干也那边我也是这么说的。”3tlpA
“那么，两仪呢？”橙子从怀里摸出烟盒，“你这份好意，有妥善传达过去吗？”3tlpA
苍崎橙子心里生出烦躁和无力感，简直像是对着空气说话一样，搞不懂这人在想些什么，打哑谜很有趣吗？3tlpA
影山青伸手在空空荡荡的面前捞了一下：“水汽越发沉厚，是场大雨啊，出门记得带雨伞。”3tlpA
“活得越久，对天气变化也就越敏感。秋季就是这样，灰云慢条斯理地堆积，但豪雨顷刻即至...”3tlpA
“还好。风花雪月，雨露晨雷，无论是哪种天气，我都欣然视之。”3tlpA
影山青眯起眼睛，遥望着天际，轻声哼歌：“I'm singin' in the rain, just singin' in the rain...”3tlpA
男人的肩膀靠在廊柱边，双手拢在黑色浴衣的袖口里，哼着含糊不清的歌。添水的一段敲击在石头上，安静得如同雨落之夜。3tlpA
在这一刻，苍崎橙子似乎有些明白，身旁这个男人的所思所想。3tlpA
橙子仰起头，以便观察影山青的表情：“永生...究竟是什么感觉？”3tlpA
这看似是很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对于冠位人偶使而言，却是十分值得研究的。而比较起岁月之深远，哪怕是时钟塔那位院长，也远远不及眼前这个男人，她实在无法抑制好奇。3tlpA
影山青顿了顿，过了会儿，给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3tlpA
“时时刻刻，窒息感掐着你的咽喉，如同胆汁和香槟混着青草味的油漆灌入口鼻，你艰难地呼吸，像所有溺水者一样手舞足蹈，想要抓住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自以为抓住的一根稻草，只是更沉的负重，一起沉向时光深处。接着稻草会渐渐腐烂，慢慢分解，从指缝中溜走，融进海水，冲刷过耳膜和味蕾，新的或旧的味道。你能听见它在肺和胃里摇晃的声响，就像遥远冰山的裂片掉进海里，轻微得足以淹没脑海中的自言自语：你不会死，也逃不掉。”3tlpA4
“在深邃漆黑的光阴之海中，任何欢乐和幸福都只是点缀，是一闪即逝的童年幻觉，迟而未至的宣判，它们终将成为海洋，像羊水拥抱胎儿，将你淹没殆尽。”3tlpA
苍崎橙子默然无语，不朽者的自述仿佛古老的箴言，足够沉重，太过沉重了。这份岁月之重，足以压垮任何人。3tlpA
“好在我是个淹不死的好水手，比起徒劳地抓住什么，不妨就静静沉没。我想着，或许总有一天，或许早已如此，水手能同海洋达成和解。”3tlpA
在影山青离开的半小时后，橙子独自坐在走廊边抽着烟，仍然想着影山那时的眼神。3tlpA
下雨了。3tlpA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