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等待戈多 3
漆成白色的走廊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并排坐在冰凉的座椅上。手术室的大门上闪耀着的红灯沉默地投下淡淡的光芒，模糊了黑与白的界限。3vhol
“那就按我说的做，就这一个要求。罗德岛亏欠我的一切，我们一笔勾销。”3vhol
繁体汉字写就的注意事项和不远处的天花板上吊下的电视机中用令人怀念的方言播放着的新闻和罗德岛的医疗设施毫不相像，除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消毒水的味道。3vhol
“那就开始。我知道龙门已经和罗德岛达成了协议，以罗德岛的声名在这个龙门医院租借一间护理病房不会受到拒绝。一切的金钱开销由我个人承担。”3vhol
白袍的菲林族医生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平缓，不带一丝起伏：“但在那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3vhol
王崎眯起双眼，竖状的瞳仁中散发着不耐烦的恼怒：“我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了，你还想知道些什么？”3vhol
从贫民窟当中离开并非易事。错综复杂的小巷和盘根错节的暗道共同编织出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足以将任何一个未经准备的外乡人牢牢地困死在其中，而他的尸体将会为蜘蛛们的饱餐提供营养。3vhol
贫民窟并非没有管理者，但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是贫民窟生活的一部分，而罗德岛的下属，还不足以让将整座龙门掌控于手中的魏延吾动用他的老交情。3vhol
从延吾这个名字就能够看出些许端倪－－让自我得以延续的根本，就是物化除去自己的一切。3vhol
专用的测绘无人机在身处远方的主教四的操控下任劳任怨地将位于龙门外环的无数街巷尽数输入了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当中，而各个重要的制高点和难以发现的偏僻通路也经由王崎的纸笔一一呈现。3vhol
付出报酬获得情报、再去亲身确认消息的可信度，王崎在短短的几天中几乎算得上是马不停蹄地用脚步将巨大沉默的肮脏城区丈量了个大半。3vhol
虽然还远远不能称得上是完整，但对于罗德岛的绝大部分活动来说也足够了，自然也能让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龙门上城区。3vhol
长达十数公里的路程，由于错综复杂的地形而难以通行一般的交通工具，他就这样一路抱着少有声息的纤弱身躯一路跑着走到尽头。3vhol
上楼、穿过连接着天台与天台的木板，将拥挤着鼠窝的小巷和溢满污水的下水道抛在身后。在半路就已经喝尽的水壶连同挂破在不知名的拐角上的衣物被随手丢弃在路边，作战靴坚硬的橡胶鞋底磨破了他的皮肤，维持着托举的动作的双臂已经失去了知觉。3vhol
他不曾停止地奔跑着，麻木的四肢和模糊的视野也不能让脚步停滞。因为王崎清楚，一旦停下来一秒钟，自己怀中的生命就会少一分延续的可能。3vhol
在那座燃烧着的公寓中，他犹豫着、可耻地逃离本可以抓住的过去。而未来，未来又在哪里？！3vhol
生活林林种种，难以预测，唯一能把握的，只有这一次的脚下。3vhol
每一步充满疼痛地确认，就是想要跑完！真的想要跑完！3vhol
他不受控制地呕吐着，吐在路边或自己身上，直至腹中再也没有一丝事物能够向外界倾泻。3vhol
自私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流着泪，呕吐着，头发丝上粘着唾沫、鼻涕和泪水，横膈膜简直要将身体撕开。3vhol
然后将手搭在了宽阔的马路边、等待多时的越野车冰冷的扶手上。3vhol
凯尔希医生摇了摇头，将一面小圆镜递给王崎：“你疯了。这不行。”3vhol1
王崎接过圆镜、本打算将它一把摔碎，最终却只是把它随手放在一旁－－但仍然颤抖着的手臂和他那对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布满血丝的眼珠却表明了他紧绷的情绪：“你做你该做的事情，我做我该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3vhol
王崎压低嗓音，低沉的声音在喉中滚动：“人要是一辈子不能为自己的感性而活一两次，那还是人吗？”3vhol
王崎沉下脸：“治好她、照顾好她、告诉她那个给她钱和用爆炸毁掉切尔诺伯格的那个家伙的全部信息、以及她是罗德岛的人救下的。一切开支由我承担，就这么简单，你不能拒绝。”3vhol
王崎眼神冰冷，将右手缓缓地按在了腰间的铳套上：“我不想为此动武，凯尔希医生。欠下的人情偿还时是不允许拒绝的，这是基本的常识。”3vhol
“你知道一夜之间失去家乡、成为感染者、一下跌落到谷底的感受是怎么样的吗？你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亲人被鲨死、自己又被鲨死你亲人的刽子手轮番凌辱是什么程度的痛苦吗？”3vhol3
“－－擅自决定他人的生死又剥夺他人的知情权，你是想尝尝玩弄生命的快感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呢，还是想以此告慰你的负罪感呢？”3vhol
“别让我对你彻底失望，五车一。你以前和你现在一样极端、却不像现在一样无谋。”3vhol
“如果你管这叫无谋，那替我转告以前的我，就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3vhol
王崎拔铳出鞘，黑色的击槌蓄势待发。他嗤笑着用空着的左手对着看不见的天空比出一个中指。3vhol
－－巨鹿之战，楚军远道而至，疲惫不堪。秦军严阵以待，黑阵森然。秦军数量是楚军六七倍，喧哗地很。楚军默默用鹿血涂了脸，人马匆匆地从联军大营里穿过去，不像是去作战。3vhol
楚军士卒，甚至战马的眼里，面对几乎确定的死亡，流露出来是一种奇怪的欣慰。3vhol
项羽走在他们最前面。他根本不考虑主将当先，万一死掉如何指挥的问题。3vhol
如果你的父母，妻子，兄弟，姐妹，被眼前的黑阵撕碎，他们的哀鸣出现在你每一个夜里，他们在一切黑色的事物中，哀哭着，呼唤着，你是他们唯一的复仇者，你为复仇活到了今天。3vhol
欣慰啊。平生未有之欣慰。项羽并不回顾，脸上鹿血，眼中热泪，此时凡是楚人，皆是项羽。3vhol
他们复仇的身姿，让数里以外的联军首领，无论如何不能再用膝盖站立。3vhol
身后有没有王朝，这无球所谓了。楚人烈烈，千年不朽。3vhol1
至今武汉三镇的公交车司机们，把发动机转速拉到四千多，喷着黑烟在大桥上彼此骂着垃圾话，狂野地互相超车，依然让他神往。3vhol2
“我会等待着她的复仇，等着每一个我创造的悲剧对我的复仇。在这些复仇到来之前，我会完成属于我自己的复仇。”3vhol
“我要向梅菲斯特复仇、向塔露拉复仇、向整个整合运动复仇，然后向这个该死的老天发起复仇。”3vhol
“－－选择让人能够看清真正的自己，我们就是自己的选择。”3vhol
“这是我的选择。没有人能改变它。你也好、以前的我也好、天王老子也好。至于理性和冷静－－”3vhol
这是第二次用的同一个抒情例子了，因为项羽在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到死，一直都真的很浪漫。3vhol7
顺带一提，书友群的星愿大手子画了俺的娘化图，我好了。3vhol
3vhol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