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明奈否愿意承认，逸闻和传说都已经施加在了她的身上。lozFg
龙，作为所有英雄最终极的敌人，几乎没有武力征服的案例。更多的，英雄都运用自己的智慧，使龙丧失战斗力。而这智慧的源泉，便是酒。只要喝了酒，哪怕是古代那种酒精浓度很低的麦酒或米酒，龙也很容易醉。lozFg
所以，才喝了三分之一的酒，明奈的脸就已经开始发红了。lozFg
而到了这个时候，纱织才发觉有些不对劲——明奈的脸红得太快了，再不会喝酒的人也不会这样。lozFg
可是这声音，让纱织的心咯噔了一下——明奈她，好像喝醉了？lozFg
“唉？如果早知道这样，我就用辣椒泡酒，而不是伏特加了……”lozFg
辣椒泡酒是一种邪道酒类，就算在泡酒这个邪道大类中，也是邪道中的邪道。随着科技的发展，泡酒的营养价值被否认，已经很少能买到了。lozFg2
即便真的早点知道，也只能想办法从华夏地区订购这种邪道酒。按照最快的速度，也要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能到这酒吧中。而且，既然是小众中的小众，价格必定相当昂贵，不是一般的小酒吧能够承担得起的。lozFg
终究，纱织只是说说而已。如果给她第二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调制。lozFg
明奈的声音已经不是一般的虚了，很像那种困到极限的人。lozFg
意识到了不对，纱织赶紧俯身，一脸担忧地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明奈。lozFg
“没有关系的，纱织。”橙子的声音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在这酒吧中响起。“明奈醉得快，醒得也快。暂时就让她好好地品尝下醉酒的感觉吧。至少，在这短暂的事件里，她能忘却过去的痛苦。”lozFg
“不行！绝对不行！这里可是酒吧，不是夜店，也不是日式的酒屋！喝醉在这里可不行！绝对不能让顾客在这里喝醉，是我绝对不能动摇的底线！就算是明奈也不行！”lozFg
杯子里的酒大概还有三分之一。那张原本如吸血鬼苍白的脸，已经像是被血液浸染一般潮红。而且，明奈紧紧地握着酒杯，像是握着山脉之心之类的至宝，始终将其不肯放下。lozFg
“明奈，你现在喝酒的方法是不对的！醉酒的感觉是很好，但是很容易让人上瘾，然后就变得依赖于酒。我知道你过去很悲伤，但是华夏就有一句古话，叫做‘借酒消愁愁更愁’啊！等你从宿醉醒来后，记忆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反而会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变得更加悲伤的！”lozFg
“不……纱织，我觉得很好。我现在的大脑……很清醒。哈哈……很清醒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清醒……你明白吗？你肯定不明白吧？”lozFg
可是，那种比苦瓜汁还要苦涩的笑容，比放声大哭还要悲伤。lozFg
终于，纱织确认了。明奈很痛苦，她真的非常非常痛苦。她就像一名深陷沼泽泥潭中的冒险者，这份痛苦她无法消除，必须有人帮忙才能脱出。lozFg
自己能行吗？自己真的能够帮助到这位活了好几个千年的龙吗？lozFg
阿宅的不自信，眨眼之间就快要将她压垮。数年来鲜与人交流的经历，犹如带刺藤蔓一边将她紧紧地所在原地，双嘴连张开的力气都没有。lozFg
“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橙子说，“今天这一晚，就让明奈发泄一下吧？”lozFg
纱织深深地吸了口气，握紧自己的双手，鼓气了屠龙勇士般的勇气。lozFg
她微微弯着腰，让自己的眼睛与明奈的眼睛平行，像是吼叫一般大声对这位能扛着巨大骨剑战斗的龙：lozFg
“听着，明奈，你给我听好了！我知道你是龙，也知道你的逻辑和观念和人不同！但是，但是啊！这不是你沉沦下去的理由！lozFg
无论你怎么强调，在我的眼里，你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你还说这人话，还是人的样子，还穿着人的衣服，这点就不会变！lozFg
更何况，你现在很痛苦，是心里边很痛苦，这就和人类一模一样了！lozFg
身体的痛苦，光吃止痛药是没用的，必须要把痛苦的病灶治好。lozFg
心中的痛苦，靠喝酒来获得醉酒的感觉也是不行的，必须让自己从这痛苦中解脱出来，将那些带来痛苦的事情完全解决！lozFg
我知道，你在喝了这些酒之后，肯定觉得脑海中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掉它们。但是，但是啊！那根本不是遗忘，而是大脑的机能下降，将过去的那些记忆给暂时隐藏了起来，就像以前硅晶圆电脑会在内存不足的时候，把不需要的信息从内存中清理出去、可信息依然存在于硬盘之中一样！等你醒过来，那些记忆不仅不会忘记，反而会愈发地清楚，你也会更加痛苦！lozFg
听着！好好听着！明奈！如果过去的事情让你觉得痛苦，就对自己相信的人说出来，和那个人一起尝试解决这种痛苦吧！如果实在是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那就对我说出来吧！我已经被你转化成了吸血鬼，我有必要好好地照看你！就算暂时不知道解决的办法，但你的心里也一定会好受很多的！lozFg
就请你相信我，把心中的痛苦说出来，好吗……明奈？”lozFg
那颗鲜血凝固而成的眼眸异常空洞，就像是在回忆，就像是在梦游。lozFg
明奈动了。动的不是她的嘴唇，而是她的手——又一次，她尝试把酒杯放到嘴边，让酒水穿越食道进入胃部。lozFg
几乎是瞬间，一股无名大火焚烧着纱织的心。她立刻从明奈手中把酒杯夺走，然后狠狠地砸在吧台上。一时间，酒水飞溅，却稳稳地落回了杯中，响声回荡，却不会传到酒吧的外边。lozFg
发怒的表情，严厉的紫色双眼，气势汹汹的娇小身躯，让纱织不像是明奈的员工和眷族，而是她的姐姐、她的妈妈、以及任何最关心她的人。lozFg
明奈抬起了头，看着纱织把酒杯放到吧台的隔层里，一时间看呆了。lozFg
五千多年的非人生涯，从来都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千疮百孔的前世记忆中，也不曾有这种看似如坚冰般严厉、实则如温泉般温暖的眼神。而眼前这个娇小的、昨天还不过是个普通人的纱织，竟然这么说了。lozFg1
“我已经是你的眷族，还是你的员工。就你这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妻离子散、不得不去酒屋买醉的中年失业大叔一样烂透了的样子，还有你这种谁敢说不好的话、就用冰冷瞪回去、这种刺猬一样的性格，除了我之外，还能有谁真心实意地关心你啊！那边那个红头发的家伙吗？她根本就不关心你，她只是因为你是龙而在放纵你而已！”lozFg
不知为何，一股苦涩的感觉从胃部网上翻，几乎让明奈快要呕吐出来。她的肺部剧烈地呼气，某种强烈的感情从脑中炸裂，所有记忆带来的痛苦都像快要决堤的堰塞湖、准备冲垮一切。lozFg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个最关键的地方卡了壳——明奈的眼睛，已经失去了酸涩的感觉。完全非人的她，不再拥有能够哭泣的机能。lozFg
而属于蛇的冰冷本能，更是迅速地扑灭了这种强烈的情感，让她一下子重新变回了那个无比冰冷的自己，甚至连酒精带来的麻醉感也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做了一场模糊的梦。lozFg1
终于，明奈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只手扶着额头，很是失落。lozFg
“不是不愿意说，而是……而是你暂时还没有办法理解。”lozFg
就在刚刚，就在即将离开灵子网络时，明奈就是这么对纱织说的。lozFg
但她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用默念强迫自己相信，明奈这么做是有理由的，她作为一个眷族和员工是不能做让明奈反感的事情的。lozFg
“呼……”她把那口气吐了出来，用依然很严厉的眼神盯着明奈，说到：“既然你不想对我说，那可以和做做出一个约定吗？”lozFg1
“对，就是一个约定。不是誓言，不是承诺，也不是契约，就是一个像初中朋友之间决定周末一起逛街那种约定，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有事情耽误了也没有关系，因为约定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lozFg
“当我成长到令你满意的时候，把你过去发生的事情统统都告诉我，好吗？”lozFg
“……纱织，我不值得你这么费心。”lozFg1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已经成了你的眷族啊！眷族是什么意思？就是孩子、妹妹、同伴之类的东西！当然，仆从我也能接受……总之，如果我不对你费心，这个世界还有谁能对你费心？那边那个一直看着你痛苦、看着你沉沦、还在微笑着的恶劣家伙吗？”lozFg
纱织又看回了明奈。虽然还是很严厉，但比起怒视橙子时要温和太多太多了。lozFg
“我知道，我很没用。我开的酒吧一定会破产。我在灵子网络的工作迟早会被网络监察发现。但是，既然你遇到了这个没用的我，还特意把我变成了你的眷族，那我就必须想办法帮助你，就不能放任你痛苦！lozFg
这让纱织放松了不少，眼中的严厉也少了不少，之前被严厉所淹没的温柔也露出了它的样子。lozFg
“不，我不会问那家伙。只有从你的口中得知你的过去，那才是有意义的。从他人口中了解你，我只能尝试把自己代入你，来理解你的痛苦。但是如果你亲口说，我就能从你的表情、语气和眼神中，直接地感觉到那份痛。这差别实在是太大了，根本就是流言与当事人感觉的差别。”lozFg
就在纱织发火夺走酒杯，然后重重地砸向吧台时，她就清醒了。lozFg
醉酒的感觉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冰冷的现实才是她必须面对的东西。lozFg
倒是纱织轻轻地叹了口气，紫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双眼，透着一抹苦艾酒一般的悲伤。lozFg
“从你之前的话里知道了。你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人。靠着家里的遗产，你接受了调酒师的训练。又靠着自己的兴趣，成了一名灵子黑客。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调查那次失去的原因，去了解自己心中的痛苦。”lozFg
“对，你说得一点都没错……但是，明奈，连我这么没用的人，都在尝试化解过去带来的痛苦，你这么厉害，也应该这么做啊！为什么现在还在忍耐着这种痛苦啊？完全不应该啊！”lozFg
“但是明奈肯定不对任何人说，就这么把这些话烂在心里边！这样是不行的，绝对不行的！心里的事情，一定要对别人说出来，才能走出来！”lozFg
“我刚刚就说了，你现在就是人啊！你有着人的样子，说着人才说的话，平等地和人交流，那你就是人啊！你甚至能从记忆中感受到心灵上的痛苦，这更说明你是一个人了！所以啊，无论你再怎么反驳、再怎么掩饰，在我的心中，你都是一个人，不是故事里那种龙！”lozFg
明奈垂下眼帘，似乎不敢和纱织那双太过于温柔的眼睛对视。就好像，只要对视了，她就会沉溺于其中，再也爬不出来。lozFg
可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沉默。沉默代表着五千多年的负担，沉默代表了无法卸下的重担，沉默更代表了那颗已经被痛苦侵蚀得接近麻木的心。lozFg
但是，纱织却选择了等待。她觉得明奈一定会回应她的心，她觉得明奈一定不是那种甘愿沉沦在过去的疯子。因为，任何生命，即便是龙，也更希望能够拥抱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在过去的深渊中不停地下坠。lozFg
“好，我答应这个约定。只要纱织你成长到我期望的程度，我就会把我过去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不会有任何隐瞒。”lozFg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