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似乎是在朔方呆久了，也变得随意了许多，也不在意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饭一边问起了陶商。得到了陶商的回答后，又有些漫不经心地提到了一些别的东西：42OgF2
“为师今天读起《孟子》，觉得《许行》那一篇写得甚好。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陈相见孟子，云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而孟子坚持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为也。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商儿以为这两者，谁为正理？”42OgF
看起来师父是觉得我有些沉溺旁门左道了，想劝我一心一意地在求学济世的道路上用功，也确实该和他老人家谈谈心了。42OgF
陶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回答，“当然是孟子所言有理，许子吃自己种的粮食，穿没有纺织的麻布。但是依然要用粮食和陶匠铁匠去交换炊具和农具，即使是要养活自己，一个人都无法做到，何况是将来治国这样的大事呢？”42OgF2
还没等蔡邕欣慰地点头，陶商却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是孟子也曾云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劳心，或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42OgF
“自孝武皇帝启用董子，罢黜百家独尊儒学以来，我朝思想一统。但是先秦百家之学，传承渐渐断绝。士农工商名分已定，巫医乐师百工等辈被斥为末流。但是，不是徒儿妄言。只凭一人之力，无法行百工之事；天下之事纷繁复杂，又岂能靠一门之学一劳永逸？”42OgF
“商儿此言，真乃惊世骇俗之语。”作为正经大儒的蔡邕，结果最得意的弟子却偏偏要另辟蹊径。42OgF
他现在的心情颇有些复杂，可能跟当年的荀子有的一拼，明明自己是名副其实的大儒，结果两个得意门生一个李斯一个韩非，都是法家的巅峰人物。42OgF3
他觉得陶商危险言论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在这个时代他这样的言行是要被当做怪谈来看待的。作为老师，他还是更希望自己的学生可以日后安稳一些。42OgF
“圣人之言自当谨记在心，但是如果只能在前人的道路上来回打转，难道还要回到构木为巢、钻木取火的三皇之世不成？老师曾教诲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了日后可以企及治国平天下的高度，商儿只是想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达到格物致知的要求而已。”42OgF1
蔡邕的眉头微皱，将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端正神色与陶商讨论起来，“为师知商儿素有大志，提出知行合一的学说。然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只有积跬步，方能致千里，万不可揠苗助长。上古之时后稷教导百姓耕种，百姓得以繁衍生息。但关于做人的道理，单是吃得饱、穿得暖、住得安逸却没有教化，便和禽兽近似了。唐尧为此担忧，派契做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由此观之，自己成为一个贤人虽然困难，但为天下找到或教授出贤人却更难，也更重要。”42OgF7
师徒两个在饭桌上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彼此都如滔滔江水一般，绵延不尽。而蒋钦和周泰开始还十分识相地在旁边低头扒拉着自己的碗，后来已经听的是云里雾里，头昏脑涨。两个人不禁把目光投向了旁观者里的学霸蔡小姐，悄悄打听：42OgF
“蔡小姐，他们现在跳到哪里了？不是就在讨论今天去挖水渠的事情吗？怎么这会儿一个子，哪会又来一个子？”42OgF
蔡琰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师兄和爹爹的辩论，虽然有些担忧，但是陶商的脸上并没有慌张的色彩，而是依旧非常自信。她便也安心下来，回蒋周二人一个“不会有事”的眼神。42OgF
陶商声音洪亮，神采飞扬。他的心里清楚，蔡邕即使对自己的异见有什么看法，也会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来和自己交流。如果连自己朝夕相处的老师都不能说服，日后也没有办法取信于天下：“老师此言甚是，但是这些医乐百工，未必不能传承出自己的贤人来。《管子·牧民》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像伯夷叔齐那种甘于在首阳山采薇而不食周粟的太少。一言以蔽之，精神建设和经济建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42OgF
“比如工匠，我大汉从前之所以可以扬威异域，需要将士用命，统帅英明。但同样重要的还有工匠打造的利器。我们的刀比他们的锋利，铠甲也比他们坚固，弓弩的射程也要比胡人远。现今国家边防积弱，如果我们可以发展处更实用的战刀，射程更远的长弓硬弩，更坚固轻便的战甲，这可以挽救多少将士和百姓的生命？”42OgF
“仁而有序，克己复礼。我大汉要想实现长久的统一和稳定，教化百姓，必须要以儒学为主体，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而这些其他学派的思想，就像拱卫北辰的其余星星一样。老师，即使是最好的土地现在的小麦亩产也只有三石左右，黍和粟更低。交完赋税和可能的租金，剩下的粮食需要十亩多才能使一个三口之家保持温饱。一旦遭遇一点天灾人祸，就会沦为流民，失去土地。但是如果能达到两年三作，通过水肥和选种或者改良机械使粮食产量提高到四五石甚至更多，同时节约人力，那全国一年就可以多养活近千万人啊。”42OgF
陶商话音刚落，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要说蔡邕父女，就是一直跟着他下地干活的周泰和蒋钦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陶商：“真能如此？！”42OgF1
“真能如此，一年一季的那一块田，算起来亩产已经接近三石，这可是边塞的苦寒之地。而那块试验田，虽说可能出了些问题，时间推算错了，今年就收了不到十斤...但上一次不是还就收了一把吗？只要坚持下去，选育良种，算好时间...应该是可以办到的。”42Og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