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人类，心中总归是有顾忌的，是不肯将自己的真实暴露出去的。不仅是人类，一直隐藏在人类黑暗角落处的死徒，也绝对做不到坦诚相待。而在罗阿看来，对方既然说了出来，一方面是不屑于说谎，另一方面是觉得这么简单的信息完全没有隐藏的必要。42XsB
那么，这必定是真话。眼前的证据已经足够多了，罗阿自认为没有继续求证的必要和理由。42XsB
罗阿扶了扶无框眼镜，挂上贵族式的笑容，试图把话继续说下去。42XsB
“是吗……那可真就可惜了。我认为，即便您认为无关，我认为我们的组织也有能协助到您的地方。”42XsB
这说辞和那些卖保险的销售根本没有区别。于是，明奈冷哼了一声，视线重新移到电脑屏幕上。实际上罗阿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有问题，但他的目的并不在让话语之中，而是通过说这些话这些行为，表达出自己的卑微，自己没有任何企图和恶意。而结果，也正如罗阿所期望的那般，他和索菲亚没有被赶出去，比允许留了下来。42XsB
“确实是正常的酒吧。”纱织回答。“酒吧刚刚开业，所有酒水都享有一定的折扣。错过了这个机会，等价格恢复正常了，品尝的成本可就变高了哦？再怎么说，这里是酒吧，不是售卖瓶装酒的专营店呢。”42XsB
所谓绯红之吻，是近十年来被开发出来的新型鸡尾酒。使用白兰地混合大量的番茄汁，再用糖精、香辛料、一些盐一同调制后，使用器械快速进行蒸发即可调制完成。因为颜色、口感、气味都和鲜血很像，喝过之后会在嘴唇上留下血液般的印记，因此得名。在朋克年轻人之中非常受欢迎。42XsB
但是，由死徒点出这杯酒，让纱织有种对方其实是点真的鲜血的错觉。42XsB
不过既然对方是这么要求的，纱织就当然也就开始调制了。42XsB
而与此同时，明奈拿起自己的超薄笔记本电脑，站了起来，返回内屋里边。看得出来，她一点都不想和罗阿与索菲亚有任何交集。42XsB
而这一切，都和罗阿所预料的一样。趁着这个机会，他尝试着和纱织做更多的沟通交流，接近所能获得更多有价值的信息。42XsB
“我叫川上纱织，在认识主人之前，我是个普通人。其实我对死徒的社会很不了解，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不用这么正式。再怎么说，你们现在是客人，而我是侍者，这个关系可不能乱啊。”42XsB
“听您这么说，您是大蛇神直接从人类转化成了真祖？”42XsB
“是的，确实是这么回事。老实说，在遇到她之前，我做梦也梦不到这样的场景。但是，既然你们都确认了身份，想必你们也知道了，这就是现实。现实这种东西，往往比绝大部分小说都更加离谱呢。”42XsB
“确实如此，这一点我深有体会。现实可比小说离谱太多了。”42XsB
罗阿笑得很玩味，一点都不像是奉承，而是真的在讽刺和回味着自己的过去。但纱织正在酒橱上寻找着鸡尾酒的原料，背对着罗阿，没有注意到这句话隐含着的深意，就和培训机构时接受的训练一样，说着近乎公式化的话语。42XsB
“罗阿先生和索菲亚小姐，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我记得罗阿先生说过，观布子市其实很危险吧？”42XsB
“因为一个仪式。这个仪式对我们很重要……非常重要。”42XsB
“这样啊……那肯定很危险吧？毕竟你们也说了，这里是佐久间财团的大本营。”42XsB
“确实遇到了一些危险，但还好母神保佑，都度过去了。”42XsB
蒸发已经完成，纱织把调好的酒倒入马提尼杯中，推向两人。42XsB
几乎是同时，罗阿和索菲亚都拿起酒杯，轻轻地品尝了一下。42XsB
调制的酒很出色，如果不是缺乏营养，罗阿真的以为这是真血了。42XsB
最近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混迹在各种交流场所中，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纯正的绯红之吻。毕竟，绝大多数人类都没有品尝过血，尤其是人血。42XsB
“我有些好奇，所谓母神是指什么？”纱织继续询问道。42XsB
“那是原初的大母神，象征着最原始的生命与力量。在不同神话中，人类已不同的名字称呼她，比如提亚马特、女娲、盖亚等等。这便是我等死徒的信仰。正因为母神的庇护，我们这些死徒才能存活到今天。而我们之所以存在，也是为了完成母神赋予我们的使命。”42XsB
虽然在传统意义上，日本是一个居住着八百万神明的岛国。可从小到大，纱织都没有听过与神有关的信息，连神社和寺院都没怎么去。倒是从网上看到过不少骗钱害命的邪教。因而纱织不曾有过信仰，也没有办法理解罗阿的感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42XsB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索菲亚，突然冷不丁地说出了一句邪教徒式的话。42XsB
“母神厌恶人类，把人类视作寄生在星球表面的癌变之物。迟早要有一天，母神会将人类全部清除，让大地重新变得干净，让空气重新变得纯净，让天空变得蔚蓝。因为人类本来就是外来的异形，是母神绝对无法容忍的东西。与母神相比，人类的力量不值一提，注定被毁灭。”42XsB
“所以，两位的目的是为了毁灭世界喽？”纱织的语气近乎调笑。42XsB
“是毁灭人类的世界，然后重塑一个原本的世界。”索菲亚冷冰冰地说道，“新的世界属于新的种族，一个知道敬畏、知道节制、知道美好的种族。”42XsB
“但是，我觉得现在的世界就很好啊？我不觉得需要改变。”42XsB
“川上大人，您是被那位大蛇神转化的真祖，您之前也是人类，难免将过去人类的视角代入到现在。但是，只要您稍微了解一下人类的历史，就能明白，人类对世界是有害的。人类身在自然规则之内，却妄图超越规则，肆意地改造环境，尽情地掠夺资源，就连沼泽里的水蛭都没这么贪婪。所以，人类的毁灭是注定的，人类不能在这个星球继续生存下去。”42XsB
罗阿虽然对索菲亚直接了当地说出目的有所不满，但至少他从纱织的反应中明白了纱织的立场。而明白了纱织的立场，就等于明白了那位阿波菲斯神的立场，再次对话的时候至少有了起码的认知。42XsB
认识到自己说了不对的话，索菲亚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继续品这酒。42XsB
俄罗斯人喝酒的速度很快，即便是自认为是贵族的索菲亚也是如此。就说话的这段时间，一个马提尼杯的绯红之吻就已经喝光了。由此，罗阿也立刻跟上节奏，颇为优雅地分三次将酒杯中的酒喝到了肚子里。42XsB
“两大杯啤酒，可以吗？”罗阿说，“我和索菲亚一路上都没怎么喝水，现在有些渴了。”42XsB
“我不要啤酒，我想喝一杯伏特加。”索菲亚的声音依然冷冰冰。42XsB
“说实在的，我有些好奇，阿波菲斯神降临于此，究竟有什么目的。”42XsB
“唔……你们就那么肯定，我的主人说的话是真的吗？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什么阿波菲斯呢？毕竟啊，要是远古的神灵降临人间，这或许不是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可是这个神灵竟然开起了一家酒吧，还用于自己宗教我管的佛教词汇命名酒吧，怎么想都很奇怪吧？”42XsB
“我和索菲亚并非人类，不会愚蠢地认为自己不知道、不了解的东西是不存在的。更何况，您是真祖，您的主人是混沌与黑暗的神祇，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对于我们这些活了至少百年的死徒而言，这种事情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了……那么，我能知道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吗？”42XsB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主人的目的是什么。我和她认识才一个星期，我连她的过去都不是很了解，她想要做什么就更不清楚了。”42XsB
啤酒的调制非常简单，只需要把酿好的啤酒倒进啤酒杯里就行。42XsB
不过，纱织还是专门为这两杯酒加了些特制的调味品。她感觉到罗阿和索菲亚都有些焦躁，心底里有很强的负面情绪，需要缓和一下才好。42XsB
“原来如此，感谢您的回答。”喝了口冒泡的啤酒，罗阿露出笑容，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川上大人，您调制的啤酒真的非常出色。啤酒确实是很简单的发酵酒，但是，我认为只有最顶级的调酒师才能调制出拥有此等韵味的啤酒。”42XsB
说得就跟罗阿喝过很多的啤酒一样。这种平民化的酒明显和他不搭。42XsB
而索菲亚也点了点头。身为俄罗斯人的她，最能体会出伏特加的差异。42XsB
“伏特加很特别，和那些酒鬼喝的瓶装酒很不一样，味道非常干净、纯粹。如果是在帝国时期，这么好的伏特加，完全可以成为宴会的主角，成为客人之间交流的最大谈资。”42XsB
“其实……关于调酒这方面，我还是个新手。没有那么厉害啦。”42XsB
两个人的吹捧让纱织很不好意思。总得来说，她的脸皮还是很薄的。42XsB
罗阿又喝了一大口，却还是忍不住感叹道：“这并非是恭维，而是真心这么觉得。很难得，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喝到了满意的啤酒。”42XsB
于是，罗阿和索菲亚就在酒中沦陷了，似乎忘记自己是来套情报的。42XsB
突然想起了什么，纱织忍不住问出了今晚一直以来的疑惑：“对了，我有个问题很想知道，两位可以回答吗？”42XsB
“您请说。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一定会回答。”罗亚说道：42XsB
“当然。这和狮子要吃羚羊一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说着，罗阿很是不舍地放下酒杯。“当狮子捕捉羚羊的时候，但凡是有理性的生物，都不会为羚羊鸣不平吧？”42XsB
“说来惭愧，那些失踪案的始作俑者，正是我和索菲亚。”42XsB
“你……你们？”纱织立刻睁大了紫色的眼睛。罗阿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是的，确实是我们。除了我们之外，不存在模仿犯。”42XsB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他们的心肺功能确实已经停止，大脑也确实死亡。为了避免留下痕迹，他们的遗骸也被处理掉，化作滋养大地的养分。”42XsB
敌意在狭小的酒吧里爆发，愤怒在纱织娇小的身躯里压抑。42XsB
罗阿微微皱眉，略有不解地问道：“难道说，这些人类的死亡，让您感觉到了不适吗？”42XsB
“昨晚，我去过八王子市。你们肯定是顺着我的路径过来的吧？”42XsB
“是的。我们正是根据您留下的魔力余韵，来到了这里。”42XsB
“我昨晚去八王子市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这次失踪案。更准确来说，是为了把那些犯人绳之以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42XsB
紫色的眼睛里尽是冰冷和敌意，犹如冻上一层冰霜的紫色水晶。42XsB
可纱织毕竟连活鸡度没杀过，这种冰冷和敌意在两名死徒看来，和炸着毛、低声嘶吼着的幼猫没什么区别，生不出一点畏惧的感觉。42XsB
不过，幼猫是有母亲的，或者是有主人的。罗阿或许可以不畏惧纱织，但对于那名阿波菲斯神，无论如何都必须顶礼膜拜才行。42XsB
“这是您自己的意愿，还是大蛇神的意志？”罗阿问道。42XsB
“是我自己的意愿没错，但她没有反对，还支持我。”纱织回答。42XsB
于是，罗阿的嘴角勾勒起一丝类似于挑衅、类似于自信的弧度，仰起头，十分平静地说道：“那么，现在，杀人的罪犯就在您的面前，我们的生死就决定在您的手中。无论是生是死，既然是来自于真祖的意志，那么死徒就绝不能反抗，就像您绝对不能反抗大蛇神的意志那样。不过，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必须提醒您。无论您的过去经历是什么，您都不再是人类了。您确实可以尝试融入到人类之中，您确实可以自顾自地认为自己是人类。但是人类是否容纳您，人类对您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您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得到答案。到那时，您一定会后悔偏袒人类。”42XsB
“狮子只是吃肉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杀死羚羊呢？当然是因为量的区别。倘若死徒只是蚊子、只是水蛭，吸血不需要杀人。但死徒吸食的不仅是血液，还有灵魂，还有生命的力量。对死徒而言，吸血时仅仅只吸血，就和人类只喝水一样，是没有意义的，是根本无法维持存在的。”42XsB
如果无法吃人的食物活下去，迟早是不能作为人的。而明奈却将这一功能保留了下来，最起码让纱织在短时间内还可以把自己当做是人。42XsB
明奈没有逼迫，而是顺着纱织没说完的话，满足了她的祈愿。42XsB
“我明白了。那么，在你做好心理准备之前，就由我来出手吧。”42XsB
而碎开的不只是空间，这栋酒吧，甚至包括罗阿和索菲亚，都破碎了。42XsB
这种破碎，是空间意义上的链接断开，就像一根香肠被菜刀狠狠地砍了一刀，表面非常光滑，也因此而显得无比恐怖。42XsB
“很抱歉，狮子确实应该吃肉。也因此，羊群的主人用猎枪打死偷吃羊的狮子，那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你们活得比人久得多，相信你们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伴随空间撕碎吧，两个不是那么重要的死徒。”42XsB
破碎之后是爆裂，每一块空间都在虚无之中爆裂成了基本的粒子。42X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