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情

第八章 鳞翅

  疲倦的声音在意识中回响。3ZSXs

  这声音仿佛丝线般牵动痛苦,让其渐渐平息下来。3ZSXs

  你听得见吗?3ZSXs

  “准确来说,我能够感受到,声音和画面在人的大脑当中始终是储存在介质当中的信息。”她说道,“只要你愿意把你的心给我,我就能听到更多。”3ZSXs

  这或许也是蚀刻的一部分,岱宗如此猜测。3ZSXs

  也是蚀刻让我失去反抗的动力吗?3ZSXs

  新的猜测,但并未使他动摇。3ZSXs

  疲惫的声音在心海萦绕。3ZSXs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尝试倾听我。”3ZSXs

  岱宗闭上眼睛,怪异声音裹挟而至的感知,依旧在他身躯的角落跳动,泛起阵阵的涟漪。3ZSXs

  是的,他看见了,一只红蝴蝶在他的感知当中翩翩载飞。3ZSXs

  “你看,我听不见你的心声。”3ZSXs

  “只是,你和我在另一重时空交谈。”3ZSXs

  岱宗再度睁开眼睛,红蝴蝶在视线中旋舞,在疲倦中停留,卧在桌上的钟表。3ZSXs

  岱宗感知到她的疲倦。3ZSXs

  这也是蚀刻的凹槽吗?就像放音的刻痕?3ZSXs

  重拾在这种交流中聆听、表达和隐瞒的能力。3ZSXs

  蝴蝶蚀刻的形体停留在钟表上,但在另一层视界中,通过飞行的轨迹描述信息。3ZSXs

  奇怪的感觉,仿佛在醒来后去做白日的梦,却不会真正站起。3ZSXs

  他必须克服某种阻力,才能够经由神经带动肌肉站立。3ZSXs

  即使这个动作已经在心海中,无意识地预想过了。3ZSXs

  思考是轻松的,但是行动或许也不艰难。3ZSXs

  混乱的思绪,他的表达或也难掩怪异。3ZSXs

  蝴蝶却显得善解人意。3ZSXs

  “有趣的比喻。”她疲倦地赞许。3ZSXs

  他还是不太擅长这一切,只是不得不做。3ZSXs

  挣扎站起身来,岱宗拉开窗帘,看见了崭新清澈的世界。3ZSXs

  午后的阳光洒向脸庞、洒向发梢、洒向汗珠、洒向衣物,也洒向座椅尘灰、瓷砖白壁。3ZSXs

  红蝴蝶在阳光下轻微地抖动翅膀,也在纤尘中飞行。3ZSXs

  岱宗则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襟。3ZSXs

  “为什么有趣?”岱宗向蝴蝶询问。3ZSXs

  “不需要理由,我只是如此觉得。”蝴蝶回答,“我们只是在通过另外一种介质交流,不必这般拘谨。”3ZSXs

  岱宗望着身下的水渍,他不好理解为何自己流出如此多的汗水,却没有感觉到脱水症状。3ZSXs

  他尽可能快地回到外间,将软榻旁的数个黑箱搬进里间,放在未铺床单被褥的乳胶床垫上。3ZSXs

  他打开箱子,询问停留在肩上的红蝴蝶。3ZSXs

  “你是谁?”3ZSXs

  红蝴蝶展翅从时钟跃起,在阳光中短暂盘旋,飞到了岱宗的肩上。3ZSXs

  “你的朋友,若你对现在的一切都感觉到困惑,不妨来找我。”3ZSXs

  说罢,红蝴蝶亲昵地飞到了岱宗的耳边,通过耳蜗径直穿过岱宗的大脑。3ZSXs

  她萎靡地从岱宗的左耳钻出,停留在另一边的肩膀。3ZSXs

  蝴蝶的鳞翅,在记忆中留下了一张模糊而奇怪的路线图、一把含糊的钥匙——怪异而诡秘并由人的步履勾勒的仪轨。3ZSXs

  仿佛繁盛的树木,又仿佛金色刺绣的符文。3ZSXs

  但是深层的符文迅速隐没消失,她仅留下一条红线来指引前路。3ZSXs

  岱宗对左肩的蝴蝶笑笑,尽管他觉得自己此刻的笑容,或许会显得格外虚弱。3ZSXs

  心脏鲜活跳着,就好像此前的骤停只是错觉,如同庸碌的昨天对于今日,或许也是一种荒诞的幻觉。3ZSXs

  说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幻觉呢?3ZSXs

  他还是记得,仿佛要逝去的感触。3ZSXs

  于是,岱宗停止了进一步的思考。3ZSXs

  在不可知论的语境下,过多的思考是得不到任何结果的。3ZSXs

  至少在没有得到更多事实支撑的现在,他或许依旧可以坚信世界客观存在,而且能够被认知,再以此为基础探寻发生在身上的一切。3ZSXs

  岱宗从箱中取出棉被、竹席、被褥、棉枕,房屋从窗户到门户,分别是阳台门窗、书桌书架、茶几座椅、床榻小钟,然后是占据了整面墙的储物柜。3ZSXs

  岱宗在阳光下用衣袖擦拭额头的汗水,再用拖布清理刚才留下的痕迹3ZSXs

  他很好,就和衣柜中的衣物鞋履、木床上的铺陈折叠的被褥、溶解在清水当中的尘土死灰、倾泻在阳台上的和煦阳光一般正常。3ZSXs

  更换相关用具后,岱宗将原有的生活用品收置在箱中。3ZSXs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在处理好个人与尘世的事务后,蝴蝶却依旧黏在岱宗的左肩上。3ZSXs

  人类眼睛所见的大部分事物,是大脑对于被网膜捕捉残缺光影的补完和重构。3ZSXs

  红蝴蝶或许和人类所见的一般事物,在某种意义上并没有区别。3ZSXs

  但是在本质上——或许还是在细微差异。3ZSXs

  这只蝴蝶更像是投影,完成蚀刻之后,仅岱宗可见的投影。3ZSXs

  红蝴蝶无聊地看着岱宗整顿陈设、收拾家务、洒水除尘,又拿着预备替换制服的袍服,轻轻地拉上了窗帘。3ZSXs

  岱宗一颗颗解开上衣的铁纽扣,喃喃自语道:“看来我的工作比我想象得更加……”3ZSXs

  或许应该说危险,但其实死的危险并不令人意外。3ZSXs

  “更加有挑战性。”3ZSXs

  岱宗找到了合适的形容。3ZSXs

  温热的清水流淌过身躯,泡沫也随之流向地面,通过管道流到污水处理设施。3ZSXs

  岱宗在暖风与水雾中望向门户。3ZSXs

  大多数生活所需的结构都集成在外侧,通过各种管道和仪器调控幻力与空气,以及其他可能的异常。3ZSXs

  房间一隅的浴室被屏风掩盖,水滴溅在雾面玻璃门上,岱宗依旧可以通过磨砂玻璃,窥见那一抹上下飞舞的赤红。3ZSXs

  在对方眼中,她看见的是什么呢?模糊的肉虫吗?3ZSXs

  岱宗在略微的眩晕中拿下毛巾擦拭残余的水滴,而后穿上挂在屋门旁边的白衣。3ZSXs

  玄色长袍放在较高的置物架上,岱宗穿上白衣之后,伸手取下。3ZSXs

  他笼着双袖、警惕衣摆沾染地上的积水,小心翼翼地穿上的长袍。3ZSXs

  系好绳索与腰带,略微整理衣襟之后,岱宗打开了门。3ZSXs

  走出房门之后,红蝴蝶再度落在他的肩膀上,而后开始汲取岱宗体内的幻力。3ZSXs

  头发上还残留着水珠,岱宗对红蝴蝶视若无睹地走到房屋中间,坐在长榻拿起吹风除去水渍。3ZSXs

  蝴蝶在饱食后,却似显现了更多的疲惫。3ZSXs

  在汲取足够多的幻力之后,她依旧粘连在岱宗的肩膀上。3ZSXs

  相关证件和必备工具已经整理完毕了,大脑深处的绘卷正一点点地变淡,就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岱宗前行。3ZSXs

  他站起身来。3ZSXs

  夫子与诸学生讲学时,曾经有这样一段话。3ZSXs

  “丘也与女,皆梦也;予为女梦,亦梦也。”3ZSXs

  这段话倒和箱庭中人的猜想,以及若干个像是你长睡多年,医生在梦境中留下这段话来帮助你醒来的笑话,在精神内核上有相似之处。3ZSXs

  在哲学关于真假的思辨中,夫子假设他与诸学生都生活在虚假的梦境中。3ZSXs

  而他告诉他们他的讲道,还有描绘梦境的本身,也不过只是梦的一部分罢了。3ZSXs

  在关于真假的两难之中,夫子姑妄言之,并希望弟子姑妄听之。3ZSXs

  或许这如文正君那卷名为坟的文集相似,一面怀念,一面埋葬。一面破坏,一面建设。3ZSXs

  其目的或许是要建立怀疑的精神,而根植在这怀疑精神之上的,连同其所表达怀疑的精神,或许不过是后人的牵强附会,与过度怀疑本身,同样也是值得怀疑的。3ZSXs

  否定之否定是通往真理之塔塔顶的螺旋阶梯,庄子在其著作齐物论中记载了夫子的这段话,并且将其命名为吊诡来形容这种逻辑上的两难。3ZSXs

  而人在一生中最为吊诡的事,他们有理由怀疑一切,却又往往不得不相信些什么。3ZSXs

  过度的怀疑或许会引起精神上的危险,但过度的信任则会引起身体上的危险,或者反过来?3ZSXs

  一切都不确定,仿佛上古圣王的道理用于今日,以小道治大道,以大道治小道,以君子治小人,以小人治君子,往往不合时宜。3ZSXs

  于是人们只好在多次的教训中强调慎独,又不得不登上赌桌。3ZSXs

  希望下一次骰子显示的数目能够让他仅剩的士兵,绕过环山格抓住对方的伍长,来为自己赌桌上的生命增添几分筹码。3ZSXs

  在现实的基础上,辩证法与唯物论,也就在吊诡中,战胜了顿悟与渐悟的天理论和心性论。3ZSXs

  走出中央庭的岱宗将情绪搁置,抬头仰望被各种建筑簇拥的中央庭。3ZSXs

  中央庭是围绕二十四重楼的蜂巢,其间用道路、铁桥、阶梯连接,并用机关、门户和士兵守卫,拱卫着权威所在的二十四重楼的,则是其他重要性稍低的附属建筑、地下工事、地上防线。3ZSXs

  二十四重楼外观像倒置的龙卷风,又像是山丘。3ZSXs

  转身望向身前的红蝴蝶,顺着林荫道离去。3ZSXs

  林荫道周围是环形的树林,主道路旁边可看到路灯、垃圾桶、长椅。3ZSXs

  临近道路近侧,隐约可见林中的石桌石椅。3ZSXs

  岱宗好奇树林深处的景象。3ZSXs

  在常理中应有感应器、摄像头和基础防御工事中。3ZSXs

  会显出一道窄门来,一推开就望见千柱之地。3ZSXs

  他产生了这种幻想。3ZSXs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