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情况下，成千上万从光禄城当地或者其他几个地方掳掠来的汉人百姓和俘虏被拘束在这片小小的营地上，死者相藉，伤者病者不计其数，哀嚎声在簌簌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地惊悚。43f1r
面对着如此悲惨的场景，纵然陶商和张宁的医术都具有相当的水平，一阵有心无力的感觉还是席卷了两人的心情。43f1r
能救几个，几十个，甚至几百个？根本救不过来，就算救过来。43f1r
行医是救不了这些百姓和战俘的，只要鲜卑人的魔爪还在他们的头上，救多少也只是给人提供奴隶和发泄的工具的。43f1r
这些人失去了家园和亲人，但是现在身为俘虏的他们不敢去对鲜卑人以死相拼。43f1r
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陶商这个“汉贼”身上了，他们见得清清楚楚，陶商被他们称作长史，是投降的汉人，鲜卑的公主亲自给他引路，他甚至还给那些刽子手诊治。43f1r
陶商默默忍受着这些责骂，尽管他的手都在颤抖，原来做一个不被人理解的卧底是如此的艰难。他多想站起身来，朝着这些人喊道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恶毒的羞辱我，却不敢去跟鲜卑人拼命！你们知道我在冒着随时可能去死的风险，做着多么疯狂的计划吗？43f1r
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大声说出来，他要问这群人听到了吗？听懂了吗？43f1r
“走开，爷不用你假惺惺。”再一次，陶商的药囊被一个重伤的军士打落在地。因为失血过多，他的面色已经隐隐发黑，瞳孔已经有些涣散。腹部和全身几处狰狞的伤口还有着鲜红的颜色，双腿裸露在寒风中时断时续的抽搐着，口中不依不饶地让陶商快滚开他的视线，“你要是个好汉子，就给爷一个痛快。哼，爷爷杀了九个鲜卑人，早就够本了，要不是当时昏过去了，能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你来啊！给爷个痛快！”43f1r
陶商手忙脚乱地压住他挣扎的身体，避免挣裂了伤口。一边忙着把弄掉的药囊给捡了回来，从里面翻找着伤药和布条。他几乎是像要哭出来一样在求那个人，“我求你别动好吗，要是挣开了伤口，就真的必死无疑了。”43f1r
“哼~从城破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和司马大人一起殉国了。现在活下去还能做什么，去做鲜卑人的狗吗？”那个人见陶商年纪并不算很大，一边扯着哭腔一边给自己包扎。想起他一路被这么对待，心里不禁也有些发酸，竟然也哭了起来，“小兄弟，你为鲜卑人做事...我不怪你，我求你...给老哥个痛快吧。”43f1r
“你不能这么想...只要活下去，总还是会有周旋的余地。”陶商很想跟他说一句“保全有用之身，以图后计”之类的话，但是他不敢。这里面有没有这里面有没有倒向鲜卑人，想要卖身投靠而不得的懦夫？他不能冒险，于是只能以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来安慰他。43f1r
然而，刚刚在一旁帮忙的张宁在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后，默默地靠了过来，问陶商说，“这位大哥，真的还有救吗？”43f1r
陶商痛苦地别过头，“我会竭尽全力...事情或许可为。”43f1r
“他一定会死，而且会以一种相当痛苦的方式离开人世，对不对？”张宁眼角飘过一丝怜悯，却又心志坚定地追问陶商，“别忘了，我的医术，未必比你低到哪里。他的手脚末端都已经完全冻伤，腹部的创口在这种条件下根本没有办法恢复。他只会慢慢地失去意识，然后死去。”43f1r
他的腰间本来系着一柄用以防身的小小短刀，吹毛断发，极为锋利。在得到了陶商的答复后，张宁忽得从把那把刀从陶商的腰间拔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了那个军汉的心口。43f1r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当陶商反应过来握住张宁手腕的时候，那柄锋利的短刀已经完全没入了人体的血肉。43f1r
他的身体终于平静了下来，带着最后一丝满足的笑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口中还微微张合着，似乎是“多谢”的模样。43f1r
陶商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张宁，声音都在颤抖和拒绝：“张宁...你杀了他，你怎么可以杀了他？”43f1r
“是，我杀了他。”张宁出奇的平静，温柔而干脆地将刀拔出，擦干净以后塞回了陶商的腰间，“但是你也说他没救了不是吗？何必还要让他最后还要受那种痛苦。”43f1r
“可...可他是汉军的士兵，是保家卫国的英雄。”陶商无言以对，张宁说的很有道理，从那名不知名军士最后嘴角的微笑来看，这是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然而他无法说服自己。尽管他可以连眼都不眨的去把暴乱的鲜卑人的头颅斩下，但是对待这样一个无辜的英雄，他办不到。只能闭上眼睛，默默地为那个人祈祷了一句，叹息道，“他终究是和我们一样的汉人，活生生的人命...”43f1r
“那你就忍心看他最后受尽痛苦而死吗？”张宁没想要在一句话内说服陶商，只是站起身来反诘了一句，就提着药箱往他处去了，“陶大人，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但是在有些时候，活着要比死了还要痛苦，你自以为的仁厚，对他们来说可能却是更大的残忍。”43f1r
陶商在原地默默跪坐了许久，直到那具尸体的温度在寒风中完全消失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抽噎了一声，难过又无奈地点了点头。43f1r3
时间转瞬而逝，陶商的药囊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黑夜完全降临在了光禄城上空。43f1r
正当陶商收拾妥当，准备返回阿尔其玛的府邸上时，几个鲜卑贵族模样的青年男子却出现了他的面前。43f1r
“大首领有要事相商，请陶长史即刻跟我们走一趟吧。”43f1r
陶商上下打量了面前几人，解下背后包裹扔给张宁，温和地笑了起来，“哦，既然是大首领要求。张宁，你帮我把这些药囊一起带回去吧。这些数量都是提前跟公主讲好了的，一定要亲手交给她点清楚。出了事，我可担当不起。”43f1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