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商你说帝王应该君临天下，可你知道吗？我曾经的老师，他就是从汉地逃过来的。”阿尔其玛用布仔细地擦了一遍，随后两手撑着陶商正在伏案写着药方的桌子，稍一用力就跳起几厘米，坐了上去。双手按在膝上，笑吟吟地前后摇动着自己的双腿，看向已经有些“强词夺理”的陶商，“你知道他是为什么逃过来的吗？”43EHs
陶商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模样，只顾埋头梳理着所需的药材，偏偏不接阿尔其玛的话茬，最后抬起头来反诘了一句：“公主殿下不是说要来体恤民情的吗？怎么现在和商侃天说地起来了？”43EHs
“本公主这不是就在体察你陶商的民情吗？再说了，反正样子我都做完了，让你那个小副手领着我属下的侍女不就得了。”43EHs
意识到了什么的陶商猛然抬起头，才发现现在果然只剩了他和阿尔其玛在这个临时的小小“诊断室”里。43EHs
阿尔其玛也不管陶商愿不愿意听，自顾自地跟他讲起了自己的老师，“可惜直到老师去世，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只记得他一直是用‘无名氏’来称呼自己的。说是背弃汉土以求苟活，死后无颜面见祖宗与社稷，就再也没有脸用那个名字了，不过我记得有一次，他一时说漏了嘴，说自己是被汉朝朝廷通缉的‘党人’。陶商，你知道‘党人’是什么吗？”43EHs
“怎会不知，真没想到...你的师父居然有这样的来历。”43EHs
党人…这个词从阿尔其玛的嘴里说出来，陶商顿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和讽刺，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43EHs
桓灵二帝时候的两次党锢之祸，几乎要将整个国家清正有骨气的士大夫一网打尽，宦官势力一手遮天，不投靠他们的大批官员或被害或禁锢，甚至连及五族。43EHs
就在五年前，公元176年(熹平五年)，永昌太守曹鸾上书为"党人"鸣冤，要求解除禁锢，灵帝不但没有听从，反而收捕并处死曹鸾。接着，灵帝又下诏书，扩大党锢的范围，波及更多的无辜者。宦官势力更加为所欲为，残害百姓，地方民变层出不穷，种种恶果最终酿成了黄巾之乱。43EHs
陶商刚写好的竹简摊在一旁，等待着墨汁的凝固。阿尔其玛把它一把抽了过来，轻轻地吹了吹，看着上面一行行的小字，“是啊，感觉很不可思议对不对？师父是我除了父王之外，最敬佩的一个人了。清正廉洁，而且感觉什么东西都懂的样子，在鲜卑开学授课，为鲜卑制定律法，为百姓调节争端，他穿着汉朝的袍服的样子在鲜卑人里面就像是一只鹤落在了鸡窝里。”43EHs
“师父过去是在汉庭做官的，一个这样好的人居然会被自己的皇帝毫不讲理地下令拘捕、追杀，仅仅就是因为他坚持了心中的正义。最后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才逃到鲜卑。陶商，如果你是我师父，你会怎么选择？”43EHs
“如果是我，在那种情况下一定会选择明哲保身。不会与宦官和皇帝作对。”陶商轻叹了一口气，提笔将最后一个字收尾，“但是如果是我被追杀...我可能也会逃到鲜卑吧，人总是想要活下去的。死了，就什么也不剩了。”43EHs
阿尔其玛颇以为然地点点头，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模样，接着向陶商介绍起了自己的师父。43EHs
“师父他虽然被迫逃到了鲜卑，被父王收入了麾下。但他却总是想念着故乡，经常在夜里一个人站在草原上望着南方，一站就是一整晚。父王给他什么差使他也肯做，但是坚决不肯参与对汉庭用兵，甚至连军备后勤也不愿意负责。父王看重他，也不逼迫，这才让他做了我的老师。”43EHs
“再后来没几年安生日子，师父就忧病而亡，临终还嘱托我要将他用汉人的习俗葬在附近最高的山上，可以让他眺望着南方的故乡。这些父王都知道，但他从来都不计较。”43EHs
这位前辈...感觉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居然有些感同身受的样子。43EHs2
陶商用手肘撑着桌案，托着头苦笑起来，“公主是觉得陶某和尊师有些相像吗？”43EHs
阿尔其玛从桌子上跳下，走到了营帐的帷幕。没有回头去看他，而是仰头看了看帐篷顶部，下定了决心：“父王虽然人尽其用，但脾气这几年变得有些差，若是你跟当日的师父一样。父王未必能有当时的宽容。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陶商，本公主喜欢你，而你是一个值得尊重的英雄豪杰。我希望你想清楚，真正归顺我们鲜卑。”43EHs
一记直球把陶商打得不知所措，草原的女子虽然性格奔放，但是作为公主的阿尔其玛在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只有自己做主？檀石槐那个老狐狸应该看得比谁都透，今天阿尔其玛和自己来到这里治病，里面究竟有多少是檀石槐的谋划陶商不清楚，但是阿尔其玛的表现...至少已经得到了檀石槐的默许。43EHs
陶商感觉自己的头好痛，急忙看过去的时候，阿尔其玛已经出了帐篷，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今日任务已成，如果想去看看那些汉民，就尽管去吧。”43EHs
从营帐里出来的陶商一路上显得异常的沉默，这种诡异的反常甚至令张宁都感到一阵后怕。她在后面跟了许久，陶商竟然跟没看见一样。43EHs
张宁终于忍不住后怕，小步跑在了陶商前面，将他拦住。嘴上说着一套，然后用自己的表情和眼睛，向陶商传达出完全不同的消息。43EHs
“长史，我们想要去汉民的营地，不是应该往那边走吗？”43EHs
【陶商...陶商...你不会被说服了吧？喂，你清醒一点！一个美人计就把你这样五迷三道吗？】43EHs
跟一个迟钝的路痴一样，陶商一愣，完全无视了张宁的暗语，木木地说道：“...哦，往这里...这里。”43EHs
他们明明是很有默契的，然而陶商现在却故意装作听不懂。张宁不禁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后果。43EH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