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情

间章:自述(下) 2

  他是一位武艺超群的将军,站在数十具温热的尸体中央,浑身血污,他的目光此刻和他手里可怕的巨剑一样冰冷而无情。3tEPK

  一顶由黄金与宝石打造的冠冕掉在他的脚边,它曾经的主人刚刚正跪在那无情的刽子手面前,用颤抖的双手将它奉上,以此丑陋地乞求着一条不可能延长的性命。3tEPK

  如今,那曾戴着这冠冕的已是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就和这位专制的暴君所杀死的许多人一样,他曾经竭尽全力地挣扎求生,将那平日时里的唯我独尊与妄尊自大尽数抛弃,屈下膝盖、不顾一切地尝试在它生命的最后时刻活下去。3tEPK

  冷漠的将军以十足蔑视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掉在地上的华丽冠冕,然后没有半点犹豫地用力踩在了那上面,在他战靴的重压下,金铸的环形结构扭曲变形、上面镶嵌的珍贵宝石破裂粉碎。3tEPK

  他像踢足球一样轻轻踹开那颗被他轻松斩下的头颅,随着那死前满脸卑微的“尊贵”面容连着散乱而保养良好的长发滚进厅堂的黑暗角落里,他来到了那高耸的王座跟前,一剑将其劈成两半。3tEPK

  这种亵渎王权的“大逆”行为让他感到十足的快意,但他更想一剑劈烂的,是另一个更加“伟大”的、也是他现在不得不服侍的王座。3tEPK

  与他的军队一同攻进城内的半神战士们找到了他。3tEPK

  金光闪闪的铠甲、高大威武的身材、还有那非人的半兽特征。3tEPK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他们这位负隅顽抗的“伪帝”不愿意接受恕瑞玛赐予的仁慈,所以他杀了这夜郎自大的暴君和他迂腐愚忠的近臣们。3tEPK

  “干得好。” 半神们说道,他们以发自内心的真诚热情赞许这位“恕瑞玛的忠仆”。3tEPK

  这夸赞只让他徒增厌恶。3tEPK

  他永远不会认同这一“称职奴才”的身份。3tEPK

  “我将一群羔羊送进了另一群更加强大的豺狼嘴里。”他如此想到,事实让他心中沉重,但他却只能尽力装出一副为自己赢得了伟大胜利与无上荣耀时的喜形于色。3tEPK

  ……3tEPK

  他是一个古老皇权的奴隶,手中的巨剑感觉很沉重。3tEPK

  他仔细观察了这把剑的剑身很长、很长一段时间。3tEPK

  那宽厚沉重却坚实可靠的剑身、因为无数次的斩骨切肉而满是细小缺口的剑刃——它们不久之后将与他的身体一同在那窃自造物主的神性中升格为非凡。3tEPK

  他也将在久远之后被囚禁于内,只剩无边黑暗相伴。3tEPK

  这名字所背负的黑暗命运,他早就铭刻于心。3tEPK

  他为此曾担惊受怕,想用碌碌无为的苟且一生逃避那永世折磨。3tEPK

  但当他眺望那富丽堂皇的帝国,以及无数埋在其宫殿地基与殉葬坟墓里的奴隶——那些每一天都在做着最卑贱劳苦的工作却朝不保夕的奴隶们。3tEPK

  饱经苦难的他们才是这庞大帝国的奠基者,从来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皇亲国戚,吮吸着贱民血液的可鄙寄生虫。3tEPK

  他们用无数的血、汗与生命建造起了高大的城墙、华丽的殿堂,用他们的苦难供给大大小小奴隶主们的终日荒淫无度。3tEPK

  恕瑞玛无比强大而繁荣,而这繁荣由无辜者的无数尸骸铸成。3tEPK

  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3tEPK

  他动摇的意识因此重新变得冷酷,他因为冥想而涣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3tEPK

  对这不公的愤怒已经成为驱动他不断前进的唯一方式。3tEPK

  贵族、祭司、皇室、飞升者……还有躲藏在星空中的星灵。3tEPK

  静候那个时机,直至将这不合理的一切完全摧毁。3tEPK

  除此之外他便再无所求。3tEPK

  他背起那把将与他一起接受升格的巨剑、起身站起向室外走去。3tEPK

  “我准备好接受太阳圆盘的洗礼了。” 他向门口等候着他的侍从如此说道。3tEPK

  ……3tEPK

  他是一个人类,踏着长长的阶梯向他所厌恶的神性光芒前进,高温已经烧毁了他裸露的皮肤,一滴又一滴维系着他生命的水分渐渐的被蒸发干净,暴露在空气中的淡粉色血肉随着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在向干瘪焦黑的炭化物转变。3tEPK

  向前,他依旧继续向前,顶着炙烤着每一根神经的剧痛继续向前。3tEPK

  这一刻,没有撤退可言。3tEPK

  灼目的白光几乎将他的眼球烧毁,在那伴随着痛苦的白芒中,他再次看见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次杀戮。3tEPK

  他穿戴着的盔甲和背上的那把巨剑被天界的火焰煅烧得通红发亮,就像一块巨大的烙铁一般与他正在融化剥离的皮肉粘合在一起,不断地给他带来滚烫的痛苦。3tEPK

  最终,在烈焰焚身的痛苦之中,他成功触碰到了那刺目且炎热的光芒,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得到自己的人类身躯和他的武器一起,像一块柔软的陶土一样被重新塑形、烧制,变成一件他无法想象的工艺品。3tEPK

  待他重新感知得到这个世界时,他的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他感觉到来自星空的力量在皮下有节奏地搏动,感受到在无数场战斗中积累的伤疤被华美坚固的金色外表取代,还有一对仿佛闪耀点缀着整个宇宙的蔚蓝色大翼。3tEPK

  心怀不轨与愤怒的逆反者成功从星光的灼烧中挺了过来,成功地从那些肮脏巨神和他们虚伪的司祭手里窃来了这看似神圣的力量,就像他们从铸星者的手里窃来这力量时一样。3tEPK

  此刻,他已经有了资格继续延长这躲在王座之下、漫长又考验耐心的屈辱等待,直到“半神们”争权逐利的自相残杀动摇整个帝国的根基时,那一刻,便是他将一直积攒的怒火能够尽情释放的时候。3tEPK

  ……3tEPK

  他是一个半神,正盯着自己那带着淡金色光晕的手掌,披着甲壳的五指握紧又松开,尝试着将被激发的愤怒用力藏进自己的胸中。3tEPK

  他戴上一张恭敬又顺从的面具,快步向前走去。3tEPK

  他通过一条被黄金与珠宝精心装饰的长长走廊,来到了这一代的“皇帝”面前。3tEPK

  十几个最受宠爱的绝色美女正环绕着那个“血脉高贵”的杂碎。3tEPK

  她们曼妙的身肢与这庞大的金色宫殿一样被无数奇珍异宝所精心装饰,每一个姿态都带着十足的魅惑意味, 而他几乎没把目光停留在她们身上一眼。3tEPK

  性欲是一个被遗忘的概念,对他来说很陌生,而这只是被他所遗忘之物的一小部分边角料。3tEPK

  他再也无法记起他曾经父母的面孔与名字了。3tEPK

  那与他现在的不朽生命相比起来十足短暂的前世,现在在模糊不清的回忆里也宛如一场不存在的幻梦。3tEPK

  他只记得自己现在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被他人以各种各样的语气称呼了一遍又一遍。3tEPK

  他也深刻的记得这名字的含义,因为它预示着这帝国破灭的未来,一个对他而言只会剩下黑暗的未来。3tEPK

  他看着他现在不得不服侍的“主君”,然后不知在自己记忆中的哪个角落里想到了一句话。3tEPK

  “所谓的王,乃最贪婪,最豪爽,最易怒之人。且清且浊,追求极致人生。为臣者,因之而仰慕,追随其左右。”3tEPK

  对,眼前这人就是如此贪婪、征服欲十足、喜好掠夺与占有的伟大“王者”。3tEPK

  但这人也只是一个“王者”,金色半神的心中对其没有半点的仰慕,他只看见了一只敲骨吸髓的吸血鬼,盘桓在一个座位上,牢牢地占据着他从创造财富的人手上抢夺来的脏物。3tEPK

  这个贪婪无度的杂种和他卑劣的亲族们从来就不比任何一个为他奉上这些金银珍奇的奴隶高贵到哪去。3tEPK

  能坐上那虚伪的王座只不过是他们有个合适的屁股而已!3tEPK

  ……3tEPK

  他是一个天神战士,永生不死,却已染上了不眠不休的饥渴诅咒。3tEPK

  他悬浮在泛着紫光的天空中,看到这个世界被撕裂的表面,无数有着亵渎形体的生物从那条狭长的紫色裂缝中爬出,厉声尖啸,诉说着一种永无止境的饥饿。3tEPK

  他从视线中看到了不朽的半神同类们与无数的脆弱凡人们一起在那凝成实质的虚无中挣扎。3tEPK

  他感觉得到他的手,握着那把宽刃巨剑的手,每根扣住了剑柄的手指都在微微抽搐。3tEPK

  他感觉得到在自己形体与意识下不断游走的腐化。3tEPK

  他凝聚力量,鼓动巨大的双翼,双手握剑俯身从天空中冲下,将自己砸进如蚁群般密密麻麻的怪物们中央,怪异的肢体和颜色诡异的液体随着他掀起的冲击波四处横飞。3tEPK

  数量庞大的虚空来客们将他团团包围,想将他撕碎、吞噬,但它们不断地死在他旋转挥舞的剑下,就像他曾经杀死过的许多生命一样被终结。3tEPK

  他带领着他的同类们在反射着诡异紫光的天空下杀出一条血路,威力巨大的魔法时不时在他身侧轰隆作响,异形、人类和半神们一齐愤怒的咆哮着,铺以兵刃与利爪交击,星光与虚无相撞的伴奏。3tEPK

  战场会发出的声音总是一样的。3tEPK

  兵刃相击的清脆鸣叫、濒死之人的高声哀号、将领士兵的愤怒咆哮、兽性和兽性之间的野蛮碰撞。3tEPK

  只不过这一次,秃鹫们盘旋着等待进食的尖锐叫声被各种各样的怪异咆哮所取代。3tEPK

  被卷进战场的每一个生命,都在自己的生命被终结之前尽情宣泄着暴力。3tEPK

  他高声喊出总有一天他将不再喊出的话——他知道这话中的东西在未来会化为一片灰烬。3tEPK

  他在战场中央高声大喊着,即使他对这话语是如此地厌恶。3tEPK

  “为了恕瑞玛!!!”3tEPK

  ……3tEPK

  他是一个受诅咒者,却坐在一个人类的法庭上,判处了一次死刑。3tEPK

  “犯人,根据你所犯下的罪行,你被判以绞刑。”行刑者眯起眼睛看着站在刑台上的人,如此问道。“在判决生效之前,你有什么要说的吗?”3tEPK

  “这一切完全就是个笑话!”这位前贵族一边怒视着他的行刑者,一边回答道。3tEPK

  绳子紧紧地绞在他的喉结上,让他几乎完全窒息,但他依然用尽力气向处刑人和旁观者们高声宣称道。“我是无辜的!即使我不是,你这个奴隶也没有任何权力来处置一个贵族的性命!”3tEPK

  他抬起眼睛,打量着四周。3tEPK

  他正站在一个木制的平台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处刑人站在他身侧,完全断绝了他后退的可能,向前一步便只有空气,这里是他注定的死亡之地,没有合乎礼仪与古法的葬礼,只剩下丑态百出的濒死挣扎。3tEPK

  就像个毫无尊严的奴隶。3tEPK

  而那些曾经的奴隶们却环绕着这个绞刑架,准备观看他的处刑,一些装模作样的法官则坐在行刑台的另一边,其中包括那个下令将有着高贵血脉的他处死的堕落者。3tEPK

  受刑者尽可能地将头侧到一边,睁大眼睛瞪着那个判决了他死亡的血色怪物。3tEPK

  在曾经奴隶们的簇拥下,亚托克斯似乎燃着火焰的双眼与他已经绝望的目光对视。3tEPK

  尽管光是看着那血红色的暗裔便会感到一股本能的恐惧,但死刑犯在面对终末前仍留下了最后的话语。3tEPK

  “我是贵族!”犯人如此大声说道,尽管他知道这根本无法阻止他在接下来就会被吊死,但他依旧高声叫道,仿佛是要反过来审判那一位在皇帝死后就立刻背叛了帝国的大叛徒。3tEPK

  “根据古老的帝国法典,我应该受到同样高贵者的审判!而不是你这个无耻的大叛徒和你身边这群卑贱的奴隶!3tEPK

  皇帝不会原谅你违反祖宗成法的,亚托克斯!3tEPK

  你现在可以绞死我,但皇帝和神终将惩罚你!3tEPK

  记住我的诅咒!3tEPK

  总有一天,即使是你,也会不得不跪在自天而降的神罚之下,深深地后悔你今天的所做所作为!”3tEPK

  曾经的奴隶们对他的豪言壮语大声哄笑着,向将死的他吐着唾沫,已经不是贵族的死刑犯感到一双粗糙的手抵在后背上。3tEPK

  他被从行刑台上推了下去,在窒息的痛苦中拼命地踢蹬着双腿,不停抽搐着,最终摇摇晃晃地悬在了半空。3tEPK

  ……3tEPK

  他是一个无耻的叛徒,隐秘地背叛了他曾经侍奉过的一切。3tEPK

  他是一个嗜血的屠夫,用自己的剑刃戮尽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半神同族,用高高的绞索与无情的宣判灭绝了一个个高贵的古老家族。3tEPK

  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仅仅因为忿忿不平,便将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帝国彻底毁灭。3tEPK1



  PS:四千字,用语音输入和自己被划拉了一条口子、缠着一圈绷带的手混合着艰难的打完了,有啥错别字提醒一下。 2

  PS:正文思路因为这次手受伤暂时断了,容我回想一下我前几天是想怎么写的。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