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情

第三十八章 密谋

  岱宗多次来到文渊社,似乎做了许多,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做。3sDTp

  这使得他不得不为自己感到怀疑,他为什么要来文渊社呢?3sDTp

  为了每天三轮,面对不同面孔的会议?3sDTp

  为了文渊大学支起的高台与帐篷,从各个学院招募的学生?3sDTp

  为了不停签字的表格,与银行协作变更既有的会计体系?3sDTp

  为了深夜时分嘈杂的宴席,身在人群之中不停地交谈?3sDTp

  为了错综复杂的示好,建立自己的小团体?3sDTp

  为了直属卫行的筹建,将自己融入城市防御体系?3sDTp

  这并不是他要做的事情,他来文渊社,绝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情。3sDTp

  大概有数千人,穿着黑白色的衣裳,从街道上方的校门倾泻而下,仿佛山洪与逆流的岱宗擦肩而过。3sDTp

  岱宗分不清是人群的速度太快,还是自己的思绪太慢。3sDTp

  人群在他的眼中,都化为漫长而凌乱的激流,伴随比昨夜雨声更磅礴的显现。3sDTp

  岱宗还是贴着墙壁行走,他人对这个或许常见,或许少见的不速之客缺乏兴趣,依旧在他们或许会如此行走数年的道路,不停地奔流着。3sDTp

  岱宗喜欢学校,这类机构比其他的,由人类建立起来的组织都更有活力和希望。3sDTp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就蕴含了未来时光的一瞬剪影。3sDTp

  但是总有人想要败坏,就像是败坏其他事物般,败坏学校。3sDTp

  先知而又伟大的统治者,往往都只是孤身一人地走在一条漫长,而又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3sDTp

  未来会证明他的功绩,但是现在却无法得到未来的好处。3sDTp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详,是为天下王。3sDTp

  只吃了苦,却少吃了好处的人完全有理由埋怨他。3sDTp

  就像或有的后人,也完全有理由埋怨正准备搅乱秩序的岱宗。3sDTp

  一部分人对此已有自觉,但是因为始终有人,比他将要遭受的厄运更值得诅咒与失败,故而义无反顾。3sDTp

  他可是玄庭出身。3sDTp

  难道不正应该预备密谋吧?3sDTp

  人类,尤其是处在历史周期律的夏子,对于末日总是缺乏概念。3sDTp

  孔子也会借川流感叹光阴的易逝,但仍坚信诸夏不绝如缕。3sDTp

  文人也会用蜉蝣感叹生命的渺茫,却少有对文明毁灭的概念。3sDTp

  痛苦而绝望的氛围中,有人或希冀隐世的清净。或希望在佯狂之中尽快毁灭自己,好不必毁灭他人,也不必去见证他人的毁灭。3sDTp

  人类是需要理由的意义的生命,于是岱宗努力地在渺茫的记忆中寻求理由和意义。3sDTp

  或许只是无端的臆想,梦境对书籍的重复,但是岱宗的确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他是想起来,还是在书上读到了?3sDTp

  共同的记忆,毁坏的乡校,他的父亲会是怎样的人。3sDTp

  岱宗有义务阻止天下的向下。3sDTp

  恢宏的人流大概持续了三分钟,最后变成了孱弱的细流。3sDTp

  零星的人群间,漆园行文骑着自行车,停在岱宗的身旁。3sDTp

  他此时戴着玄色头盔,修长而纤弱的身躯却,穿着闪耀银光的束衣。3sDTp

  漆园行文下车,扶稳了自行车,而后就保持了沉默的姿态。3sDTp

  “你会不会觉得我来得不是时候?但密谋或许最适合放在阳光下,山溪到了吗?”3sDTp

  “嶙峥诸君,一直在此处等候。”3sDTp

  “何必如此拘谨,我又不会吃人。”岱宗向学校走去。3sDTp

  沙盘机构的直属武装序列,已经接管了文渊社诸地区。3sDTp

  山溪的祖父山形胜,那个七十多岁,死于幻兽的老武官,与都尉里应外合地罗织嶙峥不轨案,为他南渡打开了局面。3sDTp

  与山形胜相比,山溪却显得沉稳而懦弱,佯狂而脆弱。3sDTp

  但是他的确可以信任,而且与岱宗有相当多的合作空间,至少比他父亲好多了。3sDTp

  “嶙峥亭方面,我只见他一个人就够了。”3sDTp

  “我明白了。”3sDTp

  “三先生呢?”3sDTp

  “三先生身体抱恙,仍在崇山修养。”漆园行文神色谦逊,“他让学生源立言代参会。”3sDTp

  “现在的老师都喜欢掺和这摊破事吗?”岱宗轻笑。3sDTp

  对于这个问题,漆园行文,这个漆园的卒子并未回应。3sDTp

  “算了,我知道了,阿纳斯塔西娅、定方望、林秋,剩下的就这三个人吗?”岱宗再度叹息。3sDTp

  “是的。”3sDTp

  “那与港湾区与时文区的接触做得怎么样了?”3sDTp

  “先前不是说,不要让他们参与其中吗?”漆园行文似是不解。3sDTp

  “参与和接触,是两回事。而且你们还是做了。”3sDTp

  漆园行文低下了头,低声说道:“请原谅我的逾越。”3sDTp

  岱宗看了一眼他,没什么表情。3sDTp

  “不是你的逾越,你又何必那样拘谨呢?我又不会做坏事。”3sDTp

  桃花盛开,适逢昨夜大雨,粉色花瓣就此坠向泥土间。3sDTp

  石阶仍有少许水渍,夜雨之后,空气中的尘土稍少。3sDTp

  岱宗不喜欢雨,也不讨厌,仿佛他对自我与人类的态度。3sDTp

  之后还要去白夜馆。3sDTp

  滤过水的烟雾从霞的口中吐出,在半空演变绚烂的图样花纹。3sDTp

  霞仿佛用云雾演变幻境蜃龙,或为岸上人营造一个虚无缥缈的幻象,或使船中人在追逐中一无所得,抑或触礁迷航。3sDTp

  阴阳的鱼群身侧有绚烂的光羽,黑鱼和白鱼的眼珠与鳞片,都在光暗不一的云雾中被勾勒得毫厘毕现。3sDTp

  眼睛所窥见的未必是真实,耳朵所听闻的也未必是虚假。3sDTp

  如同得之不易的白米饭上的积灰,若无试探性的言辞,谁知道那是饥饿之中的偷食,还是小心翼翼的虔诚。3sDTp

  谁也没有窥见饭面上的灰尘,但世人确实看见了那位追随夫子的贤人,在战场上随着鲜血倒下。3sDTp

  绝对的真实和虚假,真的有那么重要吗?3sDTp

  云雾突然汇聚起来,在最高处构建一朵宏大的繁花,而后在绽放后凋零。3sDTp

  纷乱的思绪又随着花朵的开落,绕过了鼓声中的雪地,翻过昆仑山巅的冰宫,前往西山之西早已灭却的北方诸邦。3sDTp

  相传西山之西用香华和璎珞供奉神明,世尊在绝望中的苦修中逃遁,又在菩提树下得到了安静。3sDTp

  但即使他将木香和鲜花作为戒律,仍免不了自己死后被奉为至高的佛。3sDTp

  世尊不亦只有一世?3sDTp

  再崇高的人类,死后总是少不了被消磨锋芒,在使其钝化。3sDTp

  在建鼓声中,死于伐楚后七年大雪的宣王,不也得在死后吃那冷猪肉吗?3sDTp

  鱼群朝拜般向山巅汇聚,又在翻落凋零后,口衔莲子,交错着四散逃开。3sDTp

  在云朵中追逐鱼群掀开了厚重的帷幕。3sDTp

  帷幕的间隙中映现山上各处,隐没于雾中的亭台楼阁时时显现出不同的色彩,生活在山上的小人们也随之灵动地活动起来。3sDTp

  又一个蓄着长胡小人突然跳上鱼背,并乘上鱼背在四处遨游。3sDTp

  水流在山腰的平台汇聚为一方水潭两个戴着小冠小人泛舟钓鱼、相互谈笑。3sDTp

  水潭中的谈笑很快就被快速生长的竹林所掩盖,朝阳初生,随着精神的长啸声,广场中快速演变出一群小人在持剑演武对招。3sDTp

  但是终究还是有人与广场的氛围格格不入,又一个偷懒的小人躲到一旁树冠之中睡懒觉,另有一人与其交好的小人则随时预备为他通风报信,以免为门派长老所呵斥。3sDTp

  广场之上高峰群起,更有楼台拔地而起。3sDTp

  楼阁中有小人弹琴鼓瑟、击筑吹箫,暗室中则长老禅定、真者修行。3sDTp

  大屋中学者讲学,讲台下有诸学生各演百态。3sDTp

  高楼上游者博物,一旁则有随从手持纸笔,以待迁客绘以书画。3sDTp

  一切都显得协调安宁,但突然有乘着仙鹤的外来者从云中滋生,来到山底的台阶。3sDTp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莲花出淤泥却又更显其接近。3sDTp

  灰色在黑色周围显出洁白,在白色周围却显现黝黑。3sDTp

  眼睛所见到的一切景物,终究还是在他意识的补全之中,不自觉地被理所当然的世界——既有的认知所欺骗。3sDTp

  那是一个拥有灰色内心的白色小人,真龙无可忤逆地向山巅走去。3sDTp

  群山之上似乎有人注意到了祂的前来,并陷入怪诞的争吵之中。3sDTp

  但大多数人还是延续着既有的轨迹,无声无息地演绎着。3sDTp

  已经达到极限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再看下去了。3sDTp

  岱宗低下头,并闭上眼睛,他其实也并不想要看到一切毁灭。3sDTp

  尽管封闭了五绝,但脑海中的神感还是感觉到了无数怪异的情绪,来源于毁灭的憎恨与痛苦、后悔与无奈、悲伤与坦然。3sDTp

  辛辣而强烈的情绪不断侵袭岱宗的神感,但最终一切还是在禅定之中,缓缓地化为乌有——本就只是虚无的事物。3sDTp

  待到岱宗睁开眼睛,端立白雾中的仙山大体已经消散了,只余下缭绕的小物在白雾中升腾。3sDTp

  残余雾气却时时预备显现各样文画,是处世的宝训、立身的金箴、论辩的仪轨、了事的人情。3sDTp

  雾气在草木人情间,分明在向岱宗传授阴阳的分离、四季的演变、自修的法门、精妙的剑招。3sDTp

  岱宗并不痴醉,只是记忆霞向他传授的技艺。3sDTp

  直到她将一切云雾都卷入风中抛下。3sDTp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