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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崩塌

  「在她面前,你是否真能保持自我」4372e

  「但为了逃脱系缚,说不定反而使自己落入另一种罗网」4372e

  岱宗和希罗正漫步在雨后的旧街。4372e

  短暂的宴会后,汇合的人群,又快速地分开。4372e

  岱宗有些失望,但并没有绝望。4372e

  安离去了。4372e

  漆园明业则影子般一言不发,随着岱宗的轨迹,亦步亦趋。4372e

  中央区、时文区和海湾区的交野,早已破败的荒凉旧城。4372e

  黑门事件,依照惯性的社民,在得到奇迹后,也如同风中的蒲公英,快速地散去。4372e

  废弃的厂房、损坏的机器、消失的房顶与倒塌的墙壁。4372e

  本该在雨后洁净的街道,却因为旧物,将雨与泥混杂。4372e

  两侧并不高大的长屋,分外狭小的小径,或许很久都未有人走过。4372e

  就连墙壁上庄严的标语、辱骂的赌咒、愤怒的字句和显得玩世不恭的油漆涂鸦——4372e

  许多层痕迹,也伴随废墟,在岁月中缓缓消亡。4372e

  前方的道路被倒塌墙壁阻挡,希罗轻车熟路地穿过数扇无法闭合的房门。4372e

  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与建筑中,他们跳过一楼的窗户,再走过围墙裂开的一角,突然闯进一片萧瑟的草地。4372e

  岱宗凝视老旧的围墙,若没有外力作用,或许这些来自土壤的砖石,还能暂时团结地站在一块。4372e

  但只需要略微用力,就能轻松破坏一角。4372e

  出现裂口的围墙,则会更快地倒塌。4372e

  现在,岱宗不愿意干涉这个过程。4372e

  围墙后的草地,或许原本是活动空间,或者堆放建材的空地。4372e

  由于并不重要、早已被遗忘的原因,地面没有硬化,只草草地铺设了五颜六色的、有花纹缝隙的碎石。4372e

  在漫长的废弃中,野草就在缝隙中生长起来。4372e

  走入厂房中,一切变得黑暗起来,只有顶端漏出少许亮光,照耀在低洼处的积水。4372e

  一潭浑浊的积水,仿佛久未照料,生长霉菌的封闭茶杯。4372e

  终于,走过搭建在两栋高楼间的廊桥,与一堵裂开的墙壁后。4372e

  在废弃的居民楼中,希罗打开漫长走廊的某一扇窄门,走进旧楼的旧屋。4372e

  昔日的建筑尚未触及使用年限。4372e

  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受到损害,但建筑的大体框架依旧完好无损。4372e

  尽管如此,随着人口的持续流失,以及在黑门事件后,在有司支持下,给予税务的回购与迁徙,才得以停止了对水电气的供应。4372e

  原本,这里应该进行新的建设,但是搁置了。4372e

  连同对少许未能完成手续的人,也没有执行强制政策。4372e

  于是,旧屋的产权关系依旧归属于希罗,他还在缴纳越来越低,趋近于无的税费。4372e

  这是一间寻常的两居室,数十年前,在文京的学业结束后,希罗就很少来此。4372e

  混凝土地面并未铺设瓷砖或地板,能看出明显的填补痕迹。4372e

  墙壁和屋顶似乎离去时曾经粉刷过,依旧显得白皙的白垩上,随意张贴了数张,在不久之前印刷出来的风景画——大多都是过去的异乡留下的照片。4372e

  前室的左侧,摆放了一排半旧的木柜,居中处放着圆桌与椅子,看不出新旧。4372e

  左上角的灶台倒是新砌的,铁锅、灶口、火门、灰室、烟囱一应俱全,弯折的烟囱连同屋外排烟。4372e

  岱宗能够在细节看出,灶台的营造者,在做这项工作时颇费了几分心思。4372e

  但最终,这处灶台并没有怎么使用过,未留下灰烬与油烟的痕迹。4372e

  希罗打开外侧木柜,放着依靠太阳能板充电,用于供电的移动电源,他取出插板。4372e

  岱宗找地方坐下,取下书包,并将预备的食盒取出。4372e

  尽管费了些周折,岱宗还是将野餐布铺在木桌上,依次陈列食材。4372e

  有许多话想要说,有许多问题想要询问,有许多议题想要交流。4372e

  没错,原本应该如此的。4372e

  虽然岱宗与希罗相处不多,却莫名感觉两人之间能够很好地领会对方的意思,并展开行动。4372e

  这是一种缺乏根据,甚至可能只是单方面的猜测。4372e

  但是他莫名地,有这般的想法。4372e

  岱宗坐在希罗的身前,仿佛早春的踏青野餐中。4372e

  他只感觉到无边无尽的沉默。4372e

  不应该如此的,本不应该如此的。4372e

  但如此的无力感,仿佛一切的言语都已经说尽,一切的道理都已经阐明。4372e

  言语既然已经完全发挥作用,剩下的部分,就应该交给行动。4372e

  希罗从木柜取出微波炉,开始加热放在柜台上、工业时代的加工食品。4372e

  等候的间隙,希罗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回到长长的木柜旁,从中取出一个铁盒。4372e

  那是相当陈旧的、磨平光彩的圆形铁盒。4372e

  他掀开盖子,里面无序地堆砌五颜六色的糖果。4372e

  希罗下意识地取出最后一颗草莓味的糖果,剥去糖纸后丢入嘴中。4372e

  “无论对待任何事物,都总是要适度,这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希罗将装着糖果的铁盒放在桌上。4372e

  “糖果总是要和其他食物搭配,才不会过量,而糖果的种类和口味——我最喜欢的草莓味奶糖,或许又要和其他类型搭配起来,才不会让人感觉烦腻,这真是一件令人困惑的事情。”4372e

  岱宗并没有去取盒中的糖果。“语言是拥有魔力的,这来源于文字,所延伸的力量。”4372e

  “前者控制了现在,后者控制了过去,这两者又共同把握了未来的方向。希罗怎么看待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呢?”他继续调整桌上摆放的餐盘。4372e

  “还是我们直接一点,你现在想要将我作为研究对象,我也愿意接受这种询问,又何必用谈玄来掩盖呢?”希罗还是展现了一以贯之的学者的风范,以及严密的逻辑性。4372e

  “就我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足以促成这场交谈。而使得你不得不来见我的力量,一个来源于我的过去,一个又来源于现在。很明显,这两者都通过语言和文字这两种媒介传达下来。”4372e

  “但是,你怎么看待时文区对我的议论?”4372e

  “我很好奇。”4372e

  “我也是。”希罗在肃穆中浅笑。4372e

  “那就请我来满足你的好奇心。”4372e

  “虽然你大体清楚我的人生轨迹,但由我这个当事人来阐述,或许会有不同的体会,我是这样想的。”4372e

  “在三十多年前的春申城,日南之南的战事,作为南海战役的一部分告一段落,帝国完全控制南海。我也结束工作,被无妄君推荐在春申城读书。”希罗说着真实的虚假。4372e

  “如此想来,都司与东宫,却都来源于玄庭,我们的立场不是相似的吗?”但希罗略过了可能的联系,继续阐述往昔的故事。4372e

  “作为归附武官,我在春申读预科,预备考取学位,以使我能成为合格的国人。”4372e

  “那大抵是轻松愉快的时光,我十多岁时,往往会在假期,前往桥旁的草地,去读轻松一点的小说。”4372e

  “过去总是容易让人遗忘,我记得那座小桥被叫做落羽,大概是因为有很多白鸟吧?”4372e

  “那是一个不值得被记住的名字,在编码外,只存在于——仿佛幼子的谎言与童话。”4372e

  “某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结识了促成我们这场谈话的另一个军人,他是从北方的战线退下来的。”4372e

  “那时他已经结婚了,我们或许是在工厂参观时,抑或民兵组织的聚会时相识。”4372e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或许都有,毕竟人与人之间,总是缓慢趋近的。”4372e

  “那时他正在书院读化工,在工作间隙艰难地应付考试。我和他的渐渐熟知,他的许多主动,和对我的帮助,或许倒有一部分来源于此。”4372e

  “因为我的确在学业上,也帮助他许多,他也会给我讲,他往昔的故事。尤其是他故乡的道士、私学与道君的故事——现在回想起来,我或许也应该回报,我与无妄君的故事,但是没有。”4372e

  “在认识前,我们在桥边,或许就因为作为。引人注目的游人望见彼此。”4372e

  “或许正因此,在命运给予结识的时机中,我们才因为好奇,仿佛冒险般,开始了友谊。”4372e

  “但在最初相遇的地方,我们向来什么都不谈。”4372e

  “仿佛最开始,他两掖夹着冰镇的麦酒,在柳荫下一言不发地喝完,仿佛想要将一生要喝的酒在一刻喝完。”4372e

  “直到最后,我们即将分别。在离别之后的离别,在桥边的不期而遇,他还是略带醉意,望了我一眼,终于挥手告别,一如既往,缄默地坐电车回家。”4372e

  “在其他场合——一半是退伍武人之间的活动,也有熟识后,更多的我们,因为生活和学业,作为朋友的共处。”4372e

  “做完正事后,他总是沉默,只顾着喝酒。许多人喝酒是为了排解情绪,或者光明正大地讨论,不能轻易表达的内容。”4372e

  “但他仿佛只是为了伤害自己,只是饮下,靠着墙壁坐着,微低着头休憩,从不大声叫嚷。”4372e

  “之后,在早春相识,在初冬就离别的我们,此生再未相见。”希罗只是谈及往昔。4372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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