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察手下那个能放大声音的马尾男也死了，就像其他四万多人一样。kXHHr
没有人说话，几万人的长队沉默着，除了脚步声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好像连空气都一同死去了一样，死，又是死，死啊。kXHHr
安哲想着特莉丝在她面前惨叫的样子，白花花的身体在篝火旁翻滚、痉挛，像是条被人捅了一刀的白蛇，她的惨叫很响，在那场噩梦般的合奏中也是最尖锐的那一个，她们的声音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对准安哲的耳膜，一刀一刀扎下去，所有声音都血肉模糊。kXHHr
特莉丝死了，那个红发身材好到爆，对你有意思，眼神一看就很有故事的特莉丝死了，她在任何小说中都应该有至少十万字的戏份，但她就这样莫名其妙轻飘飘地死了。kXHHr
这么轻易就死掉，那红发和好身材、乃至探险家和神秘成熟的气质又有什么意义？kXHHr
安哲背起胖女人，抱着特莉丝，踉踉跄跄往队首走，两个保镖木然地跟着。喝了水的人在惨叫，没喝水的人在哭嚎，拥有在脑袋里面大声地笑着，说你是废物。kXHHr
熊瑶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舒叶红肿着双眼跪在她身旁，安哲放下尸体，突然很想抱一抱她甚至吻她，但她清楚这不是爱或喜欢，这是恐惧、是惭愧、是不知所措，而且，她也有情绪需要消化。kXHHr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在了舒叶身旁陪着她。人们花了半夜时间刨出巨大的坑，将一具又一具尸体丢了进去，点了把火，火焰烧红了下半夜，留下满坑灰烬。kXHHr
树木越来越高、植物种类越来越多，枝叶越来越茂盛，没有了特莉丝的开路与指导，队伍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而没有了马尾男，李察下达的命令也只能靠口耳相传。没有人说话，几万人的长队沉默着，除了脚步声什么都没有，安静得空气都死去了一样，悲观和消极的情绪像一场瘟疫在队伍中传播，队伍拉得极长，有人被蛇咬了，便坐下来等死，他们看不到希望，也给不出更好的解，既然活着注定要受苦，那么死亡或许并不赖。kXHHr
死气沉沉的气氛没有得到缓解，首领们又一次聚集，这一次没有人挑衅李察的领导地位，他们意识到，如果无法活着到达聚集地，一切都是空谈。kXHHr
首领们达成了共识，污染区的水就是毒液，不能碰水边的植物或喝天然水，但其他的植物就安全了吗？安哲催熟的那些灰色的稻米毫无疑问也是有毒的，这片森林的一切都有毒，但林间的兔子和松鼠是如何活下去的？它们不怕毒素吗？它们怎么可能不怕？人们找不出答案，但它们依然活着。kXHHr
既然水是毒液，他们想要寻找的聚集地又在哪里呢？该去哪寻找那片理想中的土地呢？没有水源又如何建立农业？如何正常建立文明？kXHHr
每当一个问题得到解答就会有更多的疑问和难题冒出来，首领们找不出更多的答案，队伍也失去了前进的方向，聚集地成了一个不可望又不可及的理想国，下午的行军计划取消了，没有方向的行军只是白白浪费体力而已。kXHHr
队伍驻扎在原地，首领们头脑风暴整整一下午，最后越来越悲观，除了等死，看不到第二种可能性，尽管大家都在努力不让这种绝望表露出来，甚至努力地笑着，可这种时候，笑有什么用呢。kXHHr
马海带着一队人打猎去了，到了晚上，他们抬来了一只巨大的野猪、一只灰兔子、六只大松鼠，和三具猎人的尸体。kXHHr
野猪肉香的存在感是如此之强，相比之下那三具尸体显得微不足道。在昨夜，他们见证了一场更多更凄惨的死亡，他们麻木了，死亡太多，便抽象成了数字，他们不敢体会那种规模的死亡，便也没有理由对三个人的死再怜悯，从此以后，除非降临在自己头上，否则再没什么死亡能够触动他们。kXHHr
人们的价值观迎来了一次冲击，如果说以前他们只是一群误入森林的城市游客，这一刻起，他们真正领悟了这片森林的逻辑，那就是没有逻辑，在这里没有谁是绝对安全的，他们随时可能暴毙，礼义廉耻在生存面前退化成了残暴或服从，文化与道德是如此的无用和讽刺。kXHHr
嬉皮士们早已丢掉了音响，他们收起大大咧咧的神情，畏缩地蜷着，小声说着话。安哲看见奎恩从人堆里直接拉走了一个绿色头发的漂亮女孩，她是如此的美丽高挑，理应被供在天鹅绒上受世人仰慕，可她的同伴没有一人上前阻止，安哲也没有，那女孩儿的鼻子上纹着一只张扬跋扈的蝴蝶，可表情却温驯的像只猫。kXHHr
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喃喃自语，他的身侧放着一个满当当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食物和水。kXHHr
“我们该去哪？”这个疑问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但没有人能够解答，他们彻底迷失在了这片丛林里。kXHHr
夜晚降临时，人们清扫落叶、点燃篝火、洒下草木灰、铺上脏兮兮的毯子、在附近树枝扎上一层保鲜膜。每个人都这样做，为了活着，尽管他们并不清楚为了什么而活着。kXHHr
会议又一次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安哲感觉好累，她回到舒叶身边坐下，想找些轻松愉快的东西聊一聊，却发现愉快的话题早已聊干净了，再聊只有痛苦，便没有说话。kXHHr
舒叶将头靠在了安哲的肩膀上，自从熊瑶瑶死后，她没说过一句话。kXHHr
安哲任凭自己被人依靠，望着自己的那一小团篝火，添柴，又添柴。kXHHr
灰头土脸的杰兰特突然摸了过来，他又一次重复那些仿佛从蹩脚言情小说上学来的俏皮话，希望打动安哲，从此和她呆在一起。舒叶就安静地靠在安哲肩上，不为所动，只当这个金发的帅哥不存在，安哲也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看着杰兰特一个人喋喋不休，直到把他看到心里发毛，灰溜溜地自己离开了。kXHHr
明天，大概依旧留在原地，人们继续消耗行李中的物资，消耗干净，然后内乱，分裂，死在森林深处，腐烂、发臭，成为这些阴郁而高大的树木的肥料。kXH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