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杀一人可救天下，可也。吾愿往之。” 1
神父再也忍受不了面前这个屡屡出言不逊的恶魔了，他在恶魔人的注视中吃力地试图把自己挪上祭台，想用自己疲惫不堪的濒死身躯挡住恶魔人那轻蔑的目光隔离开来。42w44
“你根本就不懂人心中的善良与决意有多大的力量，这力量甚至大到能将你驱逐！”42w44
一阵冰冷的刺骨寒风从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其中夹杂着外面信众们惶惶不安的嘈杂低语。42w44
这座小教堂是个朴素到了极点的地方，木制的长凳和祭台被时光磨得平平滑滑，吊在天花板上的镀金吊灯随着寒风吹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和日常维护着它的神父一样，在这偏僻的边陲之地伫立了数百年。42w44
两根长烛在那板巨大的十字架旁默默流着眼泪，神父走向它时感到恶魔人那如利剑般刺人的目光正盯着他佝偻的单薄脊背，神父对着供奉着那柄十字架的祭坛困难地屈下膝盖。42w44
“的确如此，从人心中所迸发的勇气、忘我与善良，正是远比真金白银更加无价的稀世珍宝，神父 ，”42w44
那恶魔在他身后如此说道，但虚弱的神父丝毫没注意到他冷洌残酷的语气中正携带着一丝骄傲与热诚的意味，也没看到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正流露着对这些宝贵品质的狂热。42w44
“但这些宝物不应该成为束缚脚步的绳索，那该死又傲慢的神如果要降下洪水毁灭我们，我们自当与其奋战到底，而不是当个毫不作为的厌世者，龟缩在这个世界的角落等着被毁灭！”42w44
“够了！”神父打断恶魔人那语调逐渐高昂激动的煽动性话句，“我听够了！是的，我绝非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也并没有与我天赋能力相称的觉悟！42w44
你方才才说过，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逼迫人们作恶以求生存，而我已经向她发过誓，绝对不会再跨过那一条线了！”42w44
“所以你只记住了卡莲·卡斯兰娜那泛滥的善良和狭窄又愚蠢的视野？真是可笑 ，”恶魔人说，“但在你守护自己狭隘的道德和善心时，正有千千万万的人正在这种神所降下的无端灾祸中痛苦地死去，如果卡莲·卡斯兰娜认清楚了这种残酷的冰冷现实，她还能心安理得地做你那超凡脱俗又不谙世事的‘圣女’吗？42w44
为独善其身而裹足不前，甚至连抗争的勇气都一并抛弃，消极地等待着毁灭降临，在这世间一切的虚妄愚行中，没有什么比这更加脱离现实、更加能令人发笑的了。”42w44
神父难以找到反驳的话语，他只是默默地跪在十字架前低声祈祷着。42w44
恶魔人在他背后说，对“神”刻入骨髓的仇恨让他的语气此刻变得有些不耐。“可牠是个无端降下毁灭、喜好悲剧的混帐，你的祷词不过是一种自我欺骗而已……”42w44
“我已经不会再关心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了，恶魔，也不会再试着用言语和你辩论，满足你的傲慢和自以为是的正义感了。42w44
“如你所愿，” 恶魔人说，“让我们结束这场哑谜吧。”42w44
伴随着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节消散在空气里，跪着的神父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后方汇聚起了一服他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庞大崩坏能。42w44
暗红色的刀尖刺进神父的脊背，带着血从他的胸口径直穿出。42w44
“你……”神父颤抖地抓着那穿出胸口的暗红色刀尖，贯穿胸腔与心房的痛苦而今他感到难以呼吸，难以遏制的疼痛冲击着他的思绪，但更多的是惊讶。42w44
神父在痛苦中努力地向后看去，隐约看见一个有着些许野兽特征的身形正握着那柄散发着律者气息的暗红色长刀，似乎是穿着一套样式奇怪的巫女服，又或是某种作战服之类的服饰，面容美丽的不可方物，披肩的长发间飘散着瓣瓣樱花。42w44
当神父意识到自己不久就见过这个令他痛苦的形象时，他感到了血液混合着泪水从自己的脸颊边流淌下来。42w44
那个纠缠了他五百余年的“盒中恶魔”，它那痛苦又充满仇恨的回忆中，正存在着这么一张脸。42w44
“你不会那么容易被死亡解脱的。”樱色的“少女”说。“依旧还有人需要你好好活着。”42w44
神父似乎能看到“少女”那绝美的面容下记录着如何的痛苦，那是和他一样，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奥托对“她”的脸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困于昨夜的梦魇之中。42w44
樱花色长发披在那“少女”脸旁，那张脸在每一个夜晚的噩梦里从来都只有模糊的画面，但是现在它变得如此清晣明了。42w44
“你……”神父从被刀刃穿透的肺叶中里艰难挤出字句，他肉体的痛苦根本比不上他心中那对夺走他挚爱者的仇恨，“你是那……那……盒中恶魔 ……”42w44
“我并不是，而现在我已经到了要走的时候了，神父。”那“少女”如此说道，用力拉回了那柄有着华丽纹路暗红色刀刃，神父的躯体无力的向前倒下，摔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了一声闷响。42w44
但神父却并没有死去，新的生机正在那把奇特刀刃造成的创伤中焕发，本已在死亡边缘的他感觉到纠缠他五百余年的痛苦和侵蚀正在逐渐消失，随着那些被从他身体放出的血液流走。42w44
困惑不解的他试图将身体从自己的血泊中支撑起来，但是失血带来的虚弱阻止了他的行动，直到一只白晳细嫩的手温柔地将他从地面拉起。42w44
“为什么？”那强大又捉摸不透的恶魔人回来了，除了对方那原本冷峻的硬朗面庞似乎的确变得柔和了一点，之前神父被穿透的胸膛和他看见的一切好像全都是某种不存在的错觉。“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42w44
“我会从崩坏中拯救人类这个种族，”恶魔人一边从神父身旁走下祭台一边说道，“你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份子。”42w44
“如果你相信靠你自己就能击败崩坏，那你太自大了。”神父在他背后说道，“ 你确实很强大，但就算是你，也没有足够能力做到那样的事。”42w44
“你说的对。” 恶魔人头也不回地从条条长椅间徐徐穿过。“但是人性与灭绝之间那条狭窄的道路，必须要有人去争取。”42w44
“你宣称你行动的意义是为了拯救，如果你迟早会将你想要‘拯救’的人置于牺牲的天平上，那么你又怎能保证你不会在未来一次又一次地以‘拯救’为名牺牲更多的人？42w44
听到这里，恶魔人不禁在走出教堂的木门前笑出了声，然而他已经没有向对方回答的必要了。42w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