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张良说起孔子这位至圣先师之际，欧皇秋也是十分的唏嘘和感慨。3tMkA
虽然漫长的岁月给孔夫子涂上了一层又一层金粉，但将这一切浮华虚荣的粉饰，统统都冲洗干净之后，就会很容易看出，真实版本的孔夫子，并非是无喜无悲的神，而是一个有着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的凡人。3tMkA
一个被后世的信奉者们强行放在了神坛上面，实际上却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凡人。3tMkA
如果以一个圣人的标准，至圣先师孔丘的言论和作为，自然是能够让千载历史辩论不休。3tMkA
但若是以一名政治家，一名凡人的标准，鲁国司寇兼摄政孔丘，却堪称穷小子逆袭的最成功典范！3tMkA11
——在孔丘之前，那些底层之人想要往上爬，最可行的办法就是通过战场立功，赢得主君的赏识。3tMkA
这条武功之路固然一直都没有断，但风险也实在太高，而且哪怕你付出了很多，也未必有回报。3tMkA
而孔丘却通过他的一系列惊人操作，为那些充满野心的民间人士，打开了通向新世界的大门……3tMkA2
在逐渐熟悉了这个时代的历史之后，欧皇秋和其它的欧皇家穿越者们早已发现，此人固然并非史书上记载的那么完美——事实上，跟孔子同时代的人，攻讦大骂他的真是不要太多——但也绝非一无是处。3tMkA
这就是一个固执的老头，一个学识广博（虽然起步条件不好，并且经常不懂装懂，但他真的一生都在学习）却又带着一点儿中二气息的老野心家，一个敢为天下先的勇敢破壁人，一个心狠手辣的腹黑政客。3tMkA4
他手里打着保守主义的旗帜，却悍然用大棒横扫着蝇营苟且的旧秩序，痛击着旧时代的权贵；3tMkA
他在嘴上说着尊礼忠君，教导着与人为善，行动中却是蔑视权威，杀伐果断，看不出多少守法和忠诚；3tMkA
他一边在口头上维护贵族统治，讲究尊卑贵贱，一边强行裹挟民意，肆无忌惮地以贱犯贵，以下犯上；3tMkA1
他一边有教无类，广收门徒，给底层人民点亮智慧之光，又一边大搞愚民和欺诈，无耻而又狠辣。3tMkA4
他的言行中处处充满了矛盾，但却使得他打破了一系列几乎不可能撼动的桎梏，取得了极大的成功。3tMkA
严格来说，耶稣和佛陀在生前都比他更真诚、更善良，但在死前的政坛成就，都不如孔子那么大。3tMkA
（佛陀说是王子，但他父王是选举上去的，不一定能世袭，其实只能说是终身总统的儿子。）3tMkA3
作为一名道德模范，他其实是严重不合格的；但作为一名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政客，他却是再合格不过。3tMkA1
作为一名跻身上流、逆袭世家的穷小子，古代版“了不起的盖茨比”，孔丘更是绝对的人生赢家。3tMkA
——遍观中国历史，有哪一家贵族，能够像孔丘这样，让家族从第一个大一统王朝传承到最后？3tMkA7
佛陀释迦摩尼的国家，可是还没等佛陀逝世，就已经被敌人攻灭屠杀了，而佛陀还对此无可奈何。3tMkA1
嗯，把视野拨回到纷纷扰扰的春秋战国时代，在这个旧秩序崩溃、新秩序尚未成型的年月里，诸子百家的本质上都是政治团体，游走于朝堂和民间，野心勃勃地争夺着执政或者至少是辅政的权势地位。3tMkA
一定要用穿越者熟悉的语言打个比方的话，孔丘约等于川普，墨翟则可以比拟为桑德斯，他们分别代表了社会上最有活力，却最被忽视的两大群体，使得中原民间呈现出“非儒即墨”的对垒场面。3tMkA5
法家则是朝廷鹰犬，当时既得利益者或者说建制派的铁杆维护保镖，所以会恶狠狠地喊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盖因在统治者的眼中，儒家和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闹出乱子的祸根！3tMkA4
可这样一来，这种忠犬一般的姿态，在让法家得到统治者的青睐之余，也使得法家成了众矢之的，任何一家看着法家都是深恶痛绝，非得除之而后快。即使实在除不掉，也得批倒批臭，踩上一万只脚才行。3tMkA2
毕竟，无论是哪个民间活动家，都不会喜欢天天诱捕他们、镇压他们的警察、宪兵和特工啊！3tMkA
虽然任何民间活动家一旦掌权，又会重新拉起自己的警察、宪兵和特工，可能比旧统治者还狠！3tMkA1
至于诸子百家之中的其它流派，似乎约等于动保党、环保党、工业党、黑命贵、女权、军工复合体等等五花八门各有主张的次级团体。黄老道家有点像是和事老，作用是和稀泥，让大家不要闹得太激烈。3tMkA9
可问题是，作为一切腐朽旧秩序的天降毁灭者、周礼文明圈之外的绝对异类，披着越人诸侯外皮的欧皇家穿越者们，却万万看不得这些古人们斗得如此温情脉脉、如此循规蹈矩，如此温文尔雅……3tMkA2
可若是不能把你们搞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活活打成植物人，又怎么能把你们洗成白纸呢？3tMkA1
事实上，为了尽快撕掉那层温情脉脉的文雅外皮，欧皇家的做法已经不是煽风点火、火上添油了，而是一个劲儿地往炉膛里塞炸弹，期盼着能够用一朵最璀璨的巨型烟花，宣告旧时代的毁灭和新时代的到来。3tMkA1
于是，就有欧皇家的“大儒”厚积薄发、推陈出新，创立出“南派儒学”，为诸子百家输入武德……3tMkA
——仅仅是提笔以文乱法什么的，实在太娘娘腔了，唯有血祭学神，颅献儒座，方才是儒学真谛啊！3tMkA9
印度孔雀帝国的宰相有云：政治就是惩罚人的学问。儒者既然有心从政，拳头不硬怎么能行呢？3tMkA
“……口径即正义，射程既真理？轰杀乃教化之道？而被遗忘者便是力量之源？”3tMkA
仅仅是听了这么几句话，张良就仿佛感到了一股恶寒从自己的脊梁骨尾端升起，眼睛里也出现了一时间的失神，仿佛看到了漫天的火光与血海，还有堆叠如山的森森白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3tMkA
说起来，此时的张良虽然年轻，但阅历已经非常丰富，远非常人可比。3tMkA
他见识过韩国覆灭的血火，见证过秦楚大战的惨烈，更是在游走江湖、结交义士的过程中，亲眼目睹了无数次各国剑客勇士的叫嚣喊杀……按理来说，区区几句喊打喊杀的粗鄙之语，只能让他一笑置之。3tMkA
但是，出于某种未知的预感，张良还是隐约察觉到了这几句话背后隐含的森森杀意，还有掀起惊涛骇浪的力量……哎，也罢，这几百年来，中原列国一直都在天翻地覆，再乱上一点儿又能如何呢？3tMkA3
不说别的，他这几年奔走天下，还不是为了搅乱大秦的江山，好复兴祖业么？3tMkA
对于他这种已经几乎失去一切的人来说，混乱才是阶梯啊！3tMkA1
张良自嘲地笑了笑，随即说道，“……这几句话倒是言简意赅，只是未免过于粗暴。其寓意是真是谬暂且不论，良之前却闻所未闻，不知乃是出自何处典籍，又或是哪位儒学宗师所言？”3tMkA
“……实不相瞒，乃是我欧皇家一位大儒所言。”欧皇秋答道，同时指了指远处的街道尽头，大门口摆放着石头火炮，看着杀气腾腾的“南派儒家”驻地，“……那边的学馆里，就都是他的徒子徒孙……”3tMkA
“……欧皇家的大儒，居然教出这么一群学生？不知这位大儒，平日治何经典？”张良摇头问道。3tMkA
“……就我所知，除了《论语》之外，他似乎没读过什么经典，至少是没有仔细钻研过。”3tMkA
欧皇秋耸了耸肩，“……就算是《论语》，他好像也没有读完的样子……”3tMkA
“……只读了半部《论语》，就敢妄称大儒？还敢开宗立派？您这位亲戚可真是……”3tMkA5
张良又一次听得目瞪口呆，虽然没有把评论的话语说完，但他脸上嘲讽鄙夷的表情，却是一目了然。3tMkA
“……子房兄可知，这世上有一句话叫做【听其言，观其行】。还有一个词叫做【言传身教】。”3tMkA
另一边，欧皇秋却也笑了起来，“……中原儒者，尤其是齐鲁之地的儒生，只知道皓首穷经，日夜苦读四书六经（先秦之时，《乐经》尚未失传），以为这样就能复制孔孟的成功之道，其实却是南辕北辙。3tMkA3
殊不知儒学的真正奥义，从来都不在经书里。而孔孟之道的精髓，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3tMkA
真正学儒之道，不在于【听其言】，而在于【观其行】——不是听孔孟先贤在嘴上说了什么，在笔下写了什么，而是要看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并且反复推敲其中的缘由，最后悟出属于自己的儒道。3tMkA3
所以，我欧皇家那位大儒前辈，在学儒的时候，不是学习孔子和孟子等儒家先辈的经典著作、口头言谈——反正里面基本上都是满篇的假话空话废话，不学也罢——而是学习仿效孔子和孟子他们的行为，从中去伪存真，探索出孔子和孟子走向成功的秘诀，然后加以总结和归纳，并且适当革新，成为自己的理论。3tMkA4
哎，仔细想想，墨翟从儒家破门而出，创立墨家学派之时，大约也经历了这样的心路历程吧？”3tMkA1
“……居然自比墨子？”张良再次摇了摇头，“……就凭那几句暴虐粗鄙之言？”3tMkA
“……是啊，当年孔夫子的成功之路，不就是这么走的吗？一是温言在口，大棒在手；二是说最怂的话，捅最狠的刀；三是调动和拉拢那些被遗忘者，这样就能获得最可靠的力量之源……”3tMkA
欧皇秋点了点头，“……二三百年之前，那些破落的士族子弟，既被当权的贵族公卿遗忘忽视，又实际掌握着不少的财富和势力，偏偏上进无路，满腹怨念，孔夫子将这些人调动起来，自然能够青云直上。3tMkA
至于四书六经之类，不过是噱头罢了，要是学得太认真，反而成不了大儒。”3tMkA
“……可大儒怎么能不治孔孟经典呢？”张良还是觉得不能接受，“……不学经典，不通文墨，何以称大儒？”3tMkA11
“……哎，孔丘身为殷商后裔，都能说他比周天子更懂周礼；那么，我欧皇家的大儒，又为什么不能说自己比孔孟更懂儒学呢？再说，我那位大儒亲戚，也不是什么不通文墨的粗人啊！3tMkA3
呃，虽然他的著作，在中原基本上都是禁书。但以子房兄的身份，或许也有所耳闻吧？”3tMkA
欧皇秋一边说着，同时一根一根地伸出手指头比划，“……《君主论》、《厚黑学》……”3tMkA16
“……竟然是撰写《君主论》和《厚黑学》的那位宗吾先生？他竟是欧皇家之人？”3tMkA1
没等欧皇秋说完，张良就已经大惊失色，“……也对，这世上恐怕也唯有你们欧皇家的人，才会如此丧心病狂，唯恐天下不乱，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抛出来……”3tMkA4
“……哎，要说唯恐天下不乱，倒也没错，我那位欧皇宗吾叔叔，在会稽可是自称造反学派大宗师，专门研究如何造反的。”说到这里，欧皇秋突然眼珠一转，笑着拍了拍张良的肩膀。3tMkA4
“……对了，子房兄，你既然有志于反秦，过几天去了会稽之后，可以听一听宗吾先生的造反学讲座。3tMkA
你前几年在韩国谋划的那场新郑横阳君之乱，可是被他作为典型的失败案例，百般批评了很久呢！3tMkA1
不过，去年那场同样是你参加组织的昌平君陈郢（陈县）之乱，则是被宗吾先生列为一个还算不错的成功案例，颇有好评。可见在上次受挫之后，你如今的造反水平确实是有了很大的进步……”3tMkA
欧皇秋一脸真诚地如此说道，“……希望你能跟宗吾先生切磋交流一番，在造反之道上推陈出新，开创出自己的造反理论。同时也祝福你终有一天能弑君夺国，获得大反贼的光辉称号……”3tMkA9
张良：“……”3tMkA1
——虽然你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基本上都没错，但为什么让我听得总是忍不住想打人呢？3tMkA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