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福赶紧往阳台上走，往远处看，这不看还好，一看着实把陆福吓了一大跳。loTsK
远处街口，有一大帮穿着白色襕衫的学子，在街对面的广福观聚集着，吵吵嚷嚷的。loTsK
但陆福很清楚，广福观早就把人搬到北海去了。现在的广福观不过是一个壳子，这里面，从大门上面的牌匾，到里面的办公书房，无不是另外一个衙门——loTsK
这是大明帝国翰林院的内部报社，也是独立于朱雀银行以外的帝国企业。同时，也是大明帝国五大帝国级通讯社之一。loTsK
邸社负责直管生产三种报刊：《京报》、《公国报》、《黎民日报》，以及指导四种报刊：刊登八卦娱乐新闻的《君子报》、刊登时兴艺术的《花雅报》、刊登科研成就的《卿云报》、刊登国外大事的《海国报》。loTsK
——“看《黎民日报》的是觉得应该治理大明的人。看《公国报》的是正在治理大明的人。看《京报》的是真正决定大明未来的人。看《海国报》的是觉得大明已经输给欧洲的人。看《卿云报》的是觉得大明快要输给欧洲的人。看《花雅报》的是觉得大明必须输给欧洲的人。看《君子报》的才不管大明怎么样，自己只想着明天去哪家爽利一番。”loTsK1
想到这里，陆福赶紧跑下楼去，跑到二十一号院卫兵处。loTsK
“兄弟，那边发生什么事了？”陆福问道。“我听着那边放大铁铳子呢！”loTsK
卫兵看了一眼，说道：“好像是一群学子，因为什么事情，在邸社门口抗议呢。”loTsK
“啊……这，邸社能干什么事情啊？”陆福有点不太明白。loTsK
“谁知道……”卫兵说道。“成天没事找事。等到让学堂开除他们，考不了科举，禁锢他们，让他们当几年庶人，他们就不闹事了！”loTsK
陆福越听越觉得不对，赶忙走出二十一号院。赶到街头时，眼前的一幕，远远比他在家里看到的景象更骇人：loTsK
整条街已俨然被白色襕衫的学子们堵住了。这帮学子们，大多是抄家伙来的。有几个人甚至带着三眼铳，正在拿铁丝压火药，准备再放下一炮。loTsK
而最中间一个学子，举着一个大旗，上面是翰林院的六麦十二章纹，底下悍然用朱砂写了苍劲有力的六个大字：loTsK
而更远处，由于抗议的学子太多，闻声赶来的捕快都进不来，只能把蒸汽车停在外面。几个捕快拿着杨威铳（自动步枪）对准人群，还有的拿着雁翎刀和铁牌。loTsK
但这群学子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早就在外面布满了一圈敢死之徒。那群人身上绑着炸药，手里一人一把三眼铳，还捏着身上炸药的捻子不放手。loTsK
因此，赶来的所有捕快，都不敢轻易击毙外围学子，以防他们拉了炸药捻。loTsK
而更外围的家家户户，则都打开了窗户，围观楼下这拥嚷的景象。loTsK
抗议见过，襕衫抗议也见过，这种架势的抗议，陆福实在没见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围攻邸社呢。loTsK
似乎是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忽然一个学子搬来一块石头来，站在矮石头上，抄起一把喇叭，高喊道：loTsK
“先生们，兄弟们，同袍们！我等并非歹徒，实则是《京报》腐败无能！大家知道，年年大科举，大学名额珍贵如金，考科难如上青天！多少学子挑灯夜读才上了大学，多少家户透支了爹娘的未来，才把孩子送进书院和工匠学堂！而今天，而今天！——”loTsK
“今天，邸社竟然出主意，为了彰显大明庶人过的有多好，竟然让一条狗上大学，顶替了一个学子应有的名额！！”loTsK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捕快的声音，高呼道：“大家不要再无凭抗议了，赶紧解散，聚众抗议是要被拘押的……根据大明律刑律规定，聚众抗议……”loTsK
那学子非但不害怕，反而眉头一挑，正束衣冠，又站到石头上来，作大无畏之态。他从衣袖里掏出来一块白布，往下一抖，一件带血褐色的白布襕衫，赫然展现在大家面前！loTsK
“这……这是，血衣？”陆福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邸社这次真的引起公愤了？”loTsK
——“大家看！大家都看！这就是那个学子的襕衫。他叫张荣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穿着这一身襕衫进入国子监。难得他今年考上了，一条狗却荣幸上位，就把他踢了下去！他以前四年没考上，今年第五年又不行，他就不能再考了。他再也不能穿着这身襕衫，去他魂牵梦绕的国子监啊——”loTsK
——“可怜我大明十万学子，寒窗苦读二十年，满腹经纶，文武皆通，在翰林院眼里，竟然还不如一条狗有价值！”loTsK
大家纷纷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哭声中，有人撕心裂肺地高喊道：loTsK
——“狗不曾识字。既然翰林院觉得不知书的比知书的好，那我等今天就不读书了！”loTsK
有人举起一本《明夷待访录》，又拿出转轮煤油打火机，公然点燃了，然后踩在地上，补了几脚。loTsK
“大家今天都把书烧了吧，反正咱们还不如狗混的好！”loTsK
“说的对啊，不读书了！皇亲国戚的狗都比咱们有用，那咱们就去当包身工算了！赶紧烧烧烧！”loTsK
陆福看着这一幕，不敢上前，只是站在一边。大家一点一点地将《明夷待访录》一页一页撕下来，一张一张地点着烧掉。loTsK
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大开门》的喇叭声，大家恍惚一下，纷纷反应过来，说道：“司裁来了！司裁来了！大家看看龟孙子怎么说！”loTsK
这时，一个人站在了邸社大门的二层小楼上，从窗口向下俯视着学子们。loTsK
“各位，我已经知道大家的事情了。对于此事，邸社衙门众人，甚是重视！邸社内部共商大是，复核报刊，以安民心……”loTsK
这时，底下又是“咚”地一声，震天动地。司裁吓了一跳，原来底下有学子对准天空，炸了一枪三眼铳。loTsK
“我们不听官腔，臭孙子给我讲实话，给张荣晴一个公道！”loTsK
紧接着，陈橘子烂枣子一起丢上二楼来。这帮学子的臂力挺大，一个不落，全砸在司裁的脸上。弄得司裁只好关窗，以避袭击。loTsK
“我直说吧！大明本来就正值盛世，我正夷皇帝开疆拓土，承前代之遗风。一条狗上大学，不刚好说明大明民生安康吗！”loTsK
“……你们这些没考上的，自己不如一条狗讨喜，还在这里怨狗如何如何。你们也反思反思自己，看看你们自己多自私、多卑鄙，竟然和一条狗争名夺利！”loTsK
说完，司裁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赶紧闭窗谢客。霎时间窗户上就是各种橘子皮、橘子汁。loTsK
“龟孙子缩壳了！”有人叫喊道。“怎么办，这事不能就这么放了！”loTsK
后排有两个拿着三眼铳的学子，冲到最前面邸社大门处，说道：“咱们把大门撞开，进去活捉了司裁！”loTsK
“大家注意，听我口令！一二就撞门！有三眼铳的也一起怼！”loTsK
陆福见事态已经控制不住，想赶紧上去劝他们。忽然他感到背后一热，紧接着一个人搂住他的脖子，赶紧把他往后拖拽了回来。loTsK
——“不要上前，他们今天造反了，都是必死之人。但你因为这个事死了，就不值当的了。”loTsK
陆福回头来看，是一个外披黑色对襟直领毛呢窄袖大氅，内穿暗蓝底无纹圆领衣的年轻人，头戴毛呢大帽，足踏革舃，身材瘦挑。与陆福苍桑的脸相比，容色俊秀，好似乳酥一般loTsK
但陆福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就是在茶馆弹琴的，给他五色土的那个男子。loTsK
陆福想挣脱郑言玉的那只手，却竟然发现，自己挣脱不动。loTsK
仔细一看，那只手上，竟然挂了一只机械手铠！那是一种只有在武装镖局、卫所军才能见到的外骨骼机械装备，能四两拨千斤，哪怕使用者手无缚鸡之力，也能把人拽动好几米去。loTsK
陆福往邸社门口一看，那帮学子已经撞开了邸社的大朱门。霎时只听见一声枪响，刚才拿血衣的襕衫学子，忽然就被某个不知名方向的枪弹一枪击中太阳穴，躺在殷红之中。loTsK
现场的学子纷纷慌乱，乱作一团。慌乱之中，只听见远处忽然喊出一个声音：loTsK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全部闭窗，霎时间又有好几扇窗户同时打开。大概十三四个穿着飞鱼服、戴着乌纱帽的锦衣卫特工，立马从窗口伸出十几杆步枪，已经对准了下面的学子。loTsK
“同袍们，快跑啊！”人群里有人喊到。“快跑啊，锦衣卫开枪了！”loTsK
二楼有个锦衣卫，寻声定位，对准刚才喊话的学子，扣下扳机，子弹正中学子后心，他也倒在了殷红里。loTsK
紧接着，十几个锦衣卫瞄准点的步枪，纷纷作响。那些拽住捻子、拿三眼铳的学子，来不起拉线，就纷纷被锦衣卫的子弹击中，一击毙命，全部牺牲。loTsK
全副武装的刑部捕快，穿一身黄曳撒，收起自己的枪来，拿上大棍、雁翎刀和铁牌，往学子里横冲直撞。学子瞬间作鸟兽散，一些手无寸铁、顽强抵抗的，被捕快抓住，用盾牌按倒，然后被雁翎刀一刀毙命。loTsK
枪声、惨叫声、蒸汽车的引擎声、刑部的呼喊声音厮杀声，组成了这京师大城治下的太平雅乐。而殷红、土黄、漆黑、飞鱼、奔狼，还有邸社翰林学士的黑，则组成了顺天府最美丽的下午。loTsK
陆福眼睁睁地看着前面这一幕惨剧，他记得，上一次这个架势，是在前线镇压被占领地的时候。只是这一次，他亲眼见到了锦衣卫可以这样对付大明自己人。loTs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