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番茄炒蛋 2
“鸡蛋四个，打散。番茄两个，切片。鸡蛋先摊熟出锅，番茄就葱花炒热，然后放盐放蛋搅合均匀，一道番茄炒蛋便做好了。”X6NnN6
大厅甚是敞亮，装饰着金玉，证明主人非富即贵，但明亮的烛光映照下，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X6NnN
桌后大马金刀坐着的男子身形雄壮，脸上有道长疤，显得十分凶恶，嘴里说着菜谱，手里却没动筷，反而将餐盘向前一推，到了另一个人面前。X6NnN
“噫，好。”对面的人放下酒樽，露出一张粗眉细眼的年轻面容。X6NnN
少年酒量甚豪，挺大的杯子里酒水已是一滴不剩，疤脸男扫了眼空杯，喝彩道：“好酒量！是我契丹的好男儿！”对面前的少年新添了几分好感。X6NnN
就着这股热络劲儿，疤脸男继续道：“萧燕青是吧？西北路招讨司举荐你精明强干，尽心报国，从军一年来屡立奇功，如今漠北阻卜人不敢侵扰我大辽边疆，你就中出力不少哇！”X6NnN
“全赖招讨使大人英明神武，我只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X6NnN
“是你的功劳，谁都抢不走，拖拖拉拉反而像宋国南蛮的做派了。”疤脸男的眼神忽地犀利起来，挺直腰板，气势如虎豹般压向对面的少年：“那你可知我是什么人？”X6NnN
“您？”少年萧燕青不卑不亢，抓起酒坛斟满空杯，递了过去：“您耶律虎室将军乃是六院觌烈公后裔，幽州左夷离毕，析津府御守，掌刑狱情资，兼领大惕隐司财账、族务，而您最重要也最隐蔽的身份其实是……”X6NnN
“啰嗦！咱们契丹人不兴这些客套话，给我缩减到二十字内重说！”X6NnN
“……间谍！”萧燕青反应极快，被耶律虎室一叱便即改口。X6NnN1
“这还差不多。”耶律虎室稍觉满意，身子又靠回椅背，抿着杯中酒，悠然道：“我便是做间谍的，而且是间谍头子！”X6NnN
他顿了顿，又道：“间谍这碗饭可不容易吃，千年以降，也不知出了多少英杰，积累了多少故事，多少学问！《六韬》云：‘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孙子兵法》更有一篇专讲‘用间’的。夏朝有女艾，春秋有西施，汉末有貂蝉……”X6NnN
“不敢！”萧燕青吓了一跳，连忙送上马屁：“虎室将军武功盖世，乃是我大辽在燕云的第一勇士，三十年前重元之乱，您年仅十三岁，却在乱军之中杀得三入三出，终于救得陛下脱困，如此英雄了得，可远不是西施貂蝉这些弱女子可比。”X6NnN
“油嘴滑舌，像宋国南蛮多过大辽勇士。”耶律虎室啐了一口，但高帽子人人爱戴，倒是不以为忤：“这样也好，日后去宋国做间谍也方便……就是模样粗黑了些，不好和那群南蛮士大夫厮混……嗯？你脖子上怎么有块白色的皮肤？”X6NnN1
“回大人，三个月前小人潜入阻卜人营帐中放火时曾被烧伤，这是疤痕。”X6NnN
“原来如此，你果然是忠勇干练之士。”耶律虎室心头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原因，他决定还是先教育完眼前的新人再说：“刚才扯远了，咱们说回间谍的学问。小子，你虽是战场上的精兵，但光逞匹夫之勇是做不好间谍的，还得有头脑、善分析才行。”X6NnN
“就像这道番茄炒蛋，里面的学问就大着呢。”敲着桌上的餐盘，耶律虎室得意地打开了话匣子：“它可是道炒菜！这炒菜之法做出的菜肴极是鲜美，在宋国的开封府也只有顶级酒楼才有大厨能做，如今却摆上了我的案头。”X6NnN
“我大辽天下无敌啊！”萧燕青放下筷子，双手高举，激动地配合耶律虎室。X6N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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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第一层。”耶律虎室摆摆手：“其实炒菜之法并不深奥，所重者一是食材，二是厨具。食材里的鸡蛋到处都有，那番茄却是过往所无之物，宋国十五年前在泉州扩修出海口，兴建船厂，五年前造成通天宝船，传闻能摧风破浪，直抵极西之地，番茄便是远洋船队带回来的，如今已在宋国完成了几批试种……哼哼，还不是转眼便被我的密探盗来，也在这燕云之地撒播下去！”X6NnN
“我大辽天下无敌啊！”萧燕青手刚放下，马上又举了起来。X6NnN
“这算什么！”或许是少年才俊的配合激发了耶律虎室的雄心，他今夜特别健谈，远不是平时威严肃穆的做派：“炒菜必用铁锅，民间哪能找到多余的生铁铸锅？所以哪怕南北朝时便有了炒菜技艺，几百年来却始终推广不开。如今开封府炒菜日益流行，可知那群宋国南蛮的冶铁技术大有进步了，哼哼，宋国小皇帝这些年隐忍静默，他那狼子野心却瞒不过我，开封府铁矿、铁铺、作坊、军器所的账目明细，我比他手下的工部尚书还熟呐！他宋国有没有能力北侵燕云，什么时候调动兵马，我都了如指掌。”X6NnN
“你有完没完！”眼看萧燕青又要开始吟唱，耶律虎室连忙打断：“你好歹是要来我手下做事，就不会说别的了？”X6NnN
少年挠挠头：“倒是有事想问……耶律将军，您手上的宋国冶铁账册放在哪儿了？”X6NnN
“你问这干什么？”耶律虎室皱起眉头，只觉少年人所言失当，继而便察觉了不对：“诶，我的身体？你！”X6NnN
耶律虎室腰杆一挺，便欲暴起，然而只是向前一扑，便四肢无力，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砸到了桌案上，那盘番茄炒蛋也被打翻，扣了他满头满脸。X6NnN
对面的少年早有准备，轻巧跃开后顺便向耶律虎室挑了挑拇指：“耶律将军果真是员虎将，寻常人服下这药十息就倒，您居然说了这么多话还没晕，了不起！”X6NnN
耶律虎室气喘如牛，也不知是阴沟翻船气得，还是番茄炒蛋的汤汁流下来，糊住了他的口鼻。X6NnN
但他还是挣扎地问：“你、你不是萧燕青！你究竟是谁？”X6NnN
“我是萧燕青。”少年耸耸肩：“但萧燕青只是个代号，代表在北边和鞑靼人，唔，就是辽国所称的阻卜人作战的我。至于其它时候……”X6NnN
只见少年拿起酒壶，用酒水在脸上一抹，原本黝黑的皮肤登时变得洁白如玉，也不再是粗眉细眼，而是高眉杏眼，丰神俊朗，就连脸型都圆润了几分，从一个边关苦战的北地军士，转为了温润儒雅的南朝士子。X6NnN
“身为皇城司天字十七号间谍人员的我，名字是陆乙。”X6NnN
“果然是皇城司的贼子！”宋辽对垒百余年，皇城司乃是宋朝间谍机构，正是耶律虎室不死不休的对头，他牵动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想到我精明一世，终究还是着了道。”X6NnN
陆乙摇摇头：“耶律将军说笑了……您可一点都不精明。”X6NnN
少年温和地说着最扎心的话：“您说做间谍不能逞匹夫之勇，这没错，但您自己可没做到。您自恃武功超群，我来官署时又被严格搜了身，于是敢于单独和我谈话，虽说是为保证日后派往宋国的间谍身份绝对保密，但还是太鲁莽了。”X6NnN
陆乙指指自己身上那块“烧伤”的皮肤，离近看才发现，那就是他原本的肤色：“我身上涂的药剂兼具迷晕和吐真两种效果，是皇城司研发的好东西，方才倒酒的时候顺便混了点进去。您还叭叭给我上课呢，但除去番茄炒蛋的情报分析，您这自我防范措施可真烂啊……现在，您还是老老实实把冶铁账册交给我带回去吧。”X6NnN
“白日做梦！”耶律虎室被打击得满脸涨红……但他原来就是一脸番茄汁，其实也看不出什么。X6NnN
陆乙笑笑，直接走向一处柜子：“我知道耶律将军不会告诉我账册在哪儿，我给您下的药剂也没那么强的吐真功效，但方才我问您问题的时候，您的眼神不自觉飘向了这边，想来是有重要的东西吧~”X6NnN
陆乙去的方位平平无奇，只有几个花瓶和空书架，但他摸索片刻，就找到了一处花瓶机关，开了暗格，当着目眦尽裂的耶律虎室面翻出了几本书册。X6NnN
“矮油，您这儿好东西可真不少，居然还有意外收获。”随便翻翻，陆乙脸上笑容更盛了，但当他转向耶律虎室的时候，言语中已带着不祥：“耶律将军，您最后留下句话吧……嗯？”X6NnN
血肉之躯毕竟苦弱，喝了陆乙下药的酒，耶律虎室原本就在苦苦支撑，这会儿药劲更猛了，又被陆乙气到，他终于是抵挡不住，两眼翻白，昏了。X6N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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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将军，您可真是……”优秀间谍有许多种徒手处决的方法，何况是毫无抵抗能力的目标，陆乙摇摇头，走到耶律虎室身边，伸出手……帮他扫开了糊住气管的番茄炒蛋。X6NnN
“这波啊，这波您在第一层，而我在第五层~鉴于我刚才找到的东西，眼下您活着比死了有用，所以……下次再会咯。”X6NnN
将几本重要的书册收入怀中，陆乙轻巧地推门出屋。因为他和耶律虎室“商谈要事”，官署值守的兵士都被远远支开了，夜色深沉，身手矫捷的少年间谍自能做到来去自如。X6NnN
于是少年发出了得意的笑：“呵呵呵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嗷！”X6NnN
轻笑变成了哀呼，夜虽暗，空中却有轮明月，月光映照出一个下落的身影。X6NnN
“妈耶，一时得意，我忘了这次谈事真的是在五层楼上啊啊啊啊……”X6NnN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