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天人
暮春三月，天气早已是暖洋洋地，田野间杂花生树、草长莺飞，而城镇里熬过了漫长冬日的人们也愿意走出家门，看一看全新的世界。42uxI
的确是崭新的一年呵！去年九月太皇太后高氏驾崩，于是转过年大宋便改元为“绍圣”，少年天子赵煦亲政，对司马光等高太后时期任用的元丰党人态度冷淡，以至于人心惶惶，都在猜测官家这“绍圣”绍的是谁，莫非不是太皇太后而是先帝神宗陛下？42uxI
不过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可半分都漏不到平头百姓身上……至少没这么快。哪怕在都城开封府，人们最关心的还是国丧一过，民间又可以操办婚嫁，商贩们也自由了不少，叫卖声里可以多加几分雀跃的喜意了。42uxI
南斜街的陈大妈也搬出几筐祖传手艺的枣糕在街边叫卖，据说这糕曾蒙太祖皇帝亲口尝过，味道一级棒！然而毕竟只是祖上留下来的传说，陈大妈逢人便夸自家糕好，却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嗨，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太宗皇帝高粱河那质量贼好的驴车也不见得大卖吧！42uxI1
所以陈大妈今天的生意一直都不怎么好，时近中午，太阳毒了起来，她便支着个蒲扇遮阴，没精打采地坐在摊位上发呆。42uxI
陈大妈发现自己头顶一片冰凉，是客人的身影遮住了阳光。她一抬眼，先看到一双翠绿的云头鞋，上好的牛皮与棉布织在一起，还配着星星闪闪的绿宝石。42uxI
接着她继续向上扫视，鞋子上自然便是裙裤，也是上好蜀锦织就的，缝制的针法也极高明，针脚严谨得宛如天衣。42uxI
再然后，裙裤之上是裙裤，裙裤之上还是裙裤，裙裤之上……怎么总是裙裤啊？！42uxI
好家伙，来买枣糕的姑娘腿长怕不是有三尺，不，四尺长吧！陈大妈的目光顺着大长腿一路上探，身子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等她完全站直的时候，还没到对面姑娘的胸口！42u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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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妈再顾不得琢磨对方衣着的华丽了，满心震撼地仰头去瞧那是个怎样的女子——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身量比寻常男子还高出一头，比陈大妈这种小女子则高出两头有余，绿鞋白裤桃色的衣，雪亮的肤色中透出些羞赧的酡红色，微风拂过，少女的腰肢轻轻摆动，简直就像一树桃花在春天绽开。42uxI
“我买糕的。”42uxI1
高挑少女蹙眉的神情比阳光还刺痛陈大妈的眼，她下意识地包好两块枣糕递了过去，甚至连少女询问价格都没反应，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眼前已没有了高挑少女，自己手里却有一锭银子，足够包下她一个月的枣糕了。42uxI
“这，这……”陈大妈捧着银子，心中思绪万千，忽然“嗷”地一声，扔下摊子跑回了家，边跑还边嚷嚷：“我遇到天人啦！我遇到仙子啦！”42uxI
想来若干年后，开封府陈氏枣糕的名人品尝传说里，宋太祖之外还会新增个仙子临凡的故事……然后被网友们怒喷又是景区胡编乱造的奇葩美食起源吧。42u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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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真奇怪，是说我吗？”高挑少女一脸呆萌，捧着枣糕快步赶路，仗着自己个子高视野好，很快便找到了目标：“公、公子，我买了糕点，咱们吃点再过去吧。”42uxI
然后下个瞬间，轮到高挑少女在心中感慨了：“我家公主才是真天人啊！”42uxI
原来那白衣公子固然衣袂飘飘，玉树临风，潇洒得好似天上谪仙一般，但其眉眼间甚是温柔，鬓角处青丝细碎，一身骨相也远比男子为轻，分明就是个极美的姑娘在女扮男装，乍看还能唬人，仔细看就全是破绽了。42uxI
“我家公主的美貌天下无敌啊！”在心中感慨了一声，高挑少女把枣糕递了过去：“您吃点呗，早晨都还没用膳呐！”42uxI
“先办正事。”这位女扮男装的公主性情肃穆，惜字如金，全然没把枣糕放在心上……吗？42uxI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步，枣糕的香味飘散开来，传到公主那里，她抽了抽鼻子。42uxI
“你也没吃东西呢，别饿着肚子办事，我们边走边吃。”说完公主殿下就拿过一块枣糕咬了下去。42uxI
“不愧是公主，真是个好点子！”在高挑少女心中，自家的公主当真是天神一般，金口玉音，完全没发现公主只是自己馋了糕点。42uxI
一主一仆吃着枣糕赶着路，不一时由南斜街西行进了旧曹门，经榆林巷、观音院，穿过甜水巷直抵御街。42uxI
御街靠近大内，寻常百姓的活动区域到此为止，再向前就要被金吾卫士驱赶了。但御街附近坐落着尚书省、大相国寺、景灵东宫和接待外国使臣的都亭驿，可说是除皇宫外大宋最紧要的一处咽喉，平日里数不尽的贵人走动，也从不缺乏闲游浪荡的纨绔活跃于斯。42uxI
开封府最大最红火的樊楼也开在街北角，为东京汴梁七十二家酒楼之首，每日里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每每传出一掷千金的传说，颂扬着名妓花魁的故事。42uxI
女扮男装的公主和高挑少女便走入了樊楼……旁边的建筑。42uxI
那也是座高楼，只是比樊楼矮小，又没什么灯火，锋芒全被樊楼遮掩住了，甚至不少人都把它当成是樊楼的产业，是伶人歌姬的居所或者摆放货品的库房。42uxI
确切地说，是楼上什么都没有，楼下可就别有洞天了——两个美貌少女打开暗道，沿着楼梯下行了不知多深，来到一处铁门前。42uxI
“吱呀——”铁门上的观察孔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是什么人？”42uxI
“我是康国长公主赵晴铭。”女扮男装的公主自报名号，又指了指身边的高挑少女：“这是我的贴身侍女云桃。”42uxI
“……对暗号。”铁门另一边并未因少女身份极贵而松懈：“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42uxI
“诶？对诗吗？”侍女云桃挠挠头，心想：“这句我也会啊，不是奔流到海……”42uxI
对过两句不着调的诗，铁门终于为两女打开，而看到门后的人，赵晴铭不苟言笑的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宋大哥！声音听起来耳熟，我就知道是你！”42uxI
那并不是什么严肃衰朽的守门人，而是位宽衣博带的佳公子，气质温润如玉，脸上永远挂着和煦的笑容。42uxI
“今日恰好轮值到我掌管门禁。”佳公子向赵晴铭拱手为礼：“臣宋陵，参见长公主殿下。”42uxI
云桃同样在打量宋陵，大眼睛里全是好奇：“你就是我家公主常提起的宋曹司呀，果然一表人才呢，怪不得我家公主没事就往皇城司跑。”42uxI
“云桃你瞎说什么！”赵晴铭脸色微红：“我常来皇城司哪里是为了宋大哥！”42uxI
宋陵亦为她圆场：“康国长公主自幼便忧国忧民，有一颗经纶济世之心，我们只是朋友，略比旁人熟稔些而已。”42uxI
“当年父皇驾崩，朝野纷乱，有恶徒夜入皇宫行凶，撤退时将我掳做人质，是宋大哥甘冒奇险，趁夜色追袭匪徒，一路格毙十七人，将我救了回来。”赵晴铭感慨不已：“从那时起我便对皇城司心向往之，励志要成为宋大哥一样的密探，今日终于要得偿所愿了！”42uxI
宋陵依旧平和地笑着：“全赖长公主洪福齐天，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平日里殿下都是自己悄悄过来，这次带了侍女，又说自己得偿所愿，看来终于是说动了官家，准您来皇城司主持公务了，恭喜恭喜。”42uxI
“正是如此~”赵晴铭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秦大夫可在？”42uxI
“劳烦了。”赵晴铭心情大好，以她长公主之尊，却向宋陵拱手施了一礼，欢欣之情溢于言表。42uxI
“那家伙段位很高呀。”宋陵刚走，身后又传来了另一个男子的声音。42uxI
“谁？”赵晴铭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正踏入屋中，边走还边拍打衣衫，激起团团尘灰，呛得云桃直咳嗽，赵晴铭也得屏息强忍。42uxI
“泡什么妞？粗鄙之语！还有，我是问你是谁！”这家伙还在拍灰，赵晴铭皱着眉，好生厌恶。42uxI
“我？”拍灰的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对比度很高的牙齿：“你间谍级别太低，我不能告诉你。”42uxI
“你！”赵晴铭还来不及发怒，却见宋陵已从主官室处归来，看到拍灰男子后明显一愣，旋即侧身为他让开了路，反而挡住了赵晴铭和云桃主仆。42uxI
“陆乙！你回来了！秦大夫吩咐过，你一回来便要去见他。”42uxI
“这个自然。”拍灰男子正是辽国卧底归来的陆乙，他看了眼宋陵，又看了看赵晴铭和云桃，随后便走入了主官室，留下一脸无奈的宋陵和二脸懵比的姑娘们。42ux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