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国王的画作
画院制度由五代后蜀的君主孟昶首创，此前各朝代虽有宫廷画师，却并没有官方的绘画机构。宋朝文教甚强，又承五代遗风，画院也随之蓬勃兴起，东南西北“四京”皆有画院，其中东京汴梁的翰林图画院最为正式，其余几家则介于官方与非官方之间，有几名待诏、祗候充任主官，负责从民间发掘优秀画家。435sS
“再问一次，你真确定靠那幅画能进画院？”站在应天府画院对面的市场外，赵晴铭看着陆乙，脸上写满了不信任。435sS
“都说了是你不懂艺术。”陆乙对长公主方才对自己画作的鄙视还耿耿于怀：“应天府画院盛名之下当无虚士，肯定有能赏识我的高人！”435sS
他反过来推了推赵晴铭：“倒是你，赶紧去牙行挂号吧，画院里的侍女可是好差事，现在未必有缺，别等我把画弄到手了你还没进画院呢。”435sS
赵晴铭跺跺脚：“哼，不用你来担心，本长公主自有妙计！”435sS
做生意最看重地点，应天府画院门外的市场自然都是和书画有关的东西，有卖文房四宝的，有卖文玩纸扇的，自然也少不了卖自己书法字画的人。435sS
这些人多是落魄的穷酸书生，生计没着落，便只好不情不愿地卖卖“手艺”。他们聚在一处空地，把书画挂在外面，对彼此的作品进行评（撕）论（逼）鉴（打）赏（压），见有陌生人过来就叫卖两声，更多的则是期待应天府画院的主事路过，不仅看上他们的画，也看上他们的人，将之召入画院，从此固定领份工钱，再无冻馁之患。435sS
“李兄这幅人像画真好，维妙维肖，栩栩如生啊！画中这女子与情郎相会，神态娇媚明艳，简直令人过目不忘！不知是何处神仙中人？”435sS
最后这个李兄拽住了陆乙：“图里的人不像我吗？”看陆乙刚要开口，他又忙着补充道：“方巾、衣服都有人说过，不劳再讲，我只问形体何如？”435sS
“这个呀……”陆乙踌躇半晌，指指此人脸庞：“胡须甚像。”435sS
“o(╥﹏╥)o”李兄接受了自己没有人像天赋的事实，抱着头去角落哭了。435sS
陆乙看了会儿热闹，忽然市场里声音从外而内低落了下去，大家纷纷扭头去看，只见一个青袍小帽的文雅中年背着手踱入了市场。435sS
听众人低声议论，便知道此人正是应天府画院的主事管之一，是个祗候，画院的工作不忙，这时应该是午饭后顺路逛逛市场。别看祗候是不入流的小官员，却毕竟是个朝廷命官，而且县官不如现管，他在这落魄画师的圈子里就是红彤彤的大太阳，人群中永远最吸睛的仔。435sS
待庄祗候走近，有胆子大的画师便凑过去招呼道：“祗候您来啦！这幅画是小人所做，画的是一句古诗，‘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还请您斧正一二。”435sS
“不错。”庄祗候不咸不淡说了一句，那人登时大喜过望，却听庄祗候又道：“只是这图画所入的诗句要改上一改，我看不妨叫‘立等可及两堆土’。”435sS
这是个简单字谜，在场的都是吃过墨水的人，自然明白这是在说此画“垃圾”，被取笑的那人闹了个大红脸，当即一言不发地把东西收拾起来，提着跑路了。435sS
“这庄祗候真够刻薄的。”陆乙暗暗担忧：“这么刚愎自用的人，搞不好欣赏不来我的毕加索。”435sS
随后那庄祗候又接连品评了几幅画作，都不甚满意，嘴下也不饶人，被他毒舌的画师有些愤然离去，有些脸皮厚实，笑嘻嘻地不以为意，但归根究底没一幅画被他看上。435sS
最后庄祗候走到陆乙面前，眼神犀利，在“毕加索”上转了几圈，又转到了陆乙身上：“你……”435sS
“大人！”陆乙抢先一步，握住了庄祗候的手：“我这画的奇妙之处，我看出大人你看出来了！”435sS
“我就知道！”陆乙的表情愈发兴奋：“我的画有一极奇妙的地方，庸俗蠢人看不出，祗候您却是画坛老手，当世名家，这地方只能瞒住别人，瞒不过你！”435sS
“噢噢，噢……”庄祗候被陆乙搞得晕了头，意思是看不出来此画奇妙的就是蠢货？435sS
于是庄祗候只好点头：“原来如此，嗯嗯，我看出来了，小兄弟好高明的画风，我也是勉强才能发现的，你姓甚名谁啊？”435sS
“在下陆乙，见过祗候大人。”陆乙打蛇随棍上，马上就问：“我这幅画既然入得大人法眼，那咱们就是忘年知己了，以后还望大人赏脸，咱们多亲多近，多多交流~”435sS
“嗯……”庄祗候被陆乙言语挤兑住，只能点点头：“陆乙是吧，你的画很好，本祗候算是看中了，你这就随我去画院一叙如何？”435sS
“固所愿尔，不敢辞也~”陆乙原本只想庄祗候留下一句日后再谈的话，这样下次闯进画院也有个由头，没想到庄祗候直接就邀请自己加入画院了，效果好于预期，他连忙笑嘻嘻地收拾好东西，跟着庄祗候向画院走去。435sS
他们离开后，旁边剩下几个画师可炸了锅：“我去！这是什么情况？”435sS
“怪哉，那画离经叛道，不按章法，有什么可吹嘘的地方？”435sS
“是啊，庄祗候莫非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收了那人的贿赂？”435sS
“不，有钱贿赂谁还在这儿卖画啊……莫非那画真有什么我们看不出来的妙处？”435sS
“别说，我就觉得那人像虽然丑极，但细看之下别有一番风味，都想自己动手临摹上一幅呢。”435sS
“哈哈哈，李兄王兄你们看不出其中妙处，可得再加把劲啦！”435sS
“噫，妙处明明就在画上，你们看不出来就怪别人瞎说？”435sS
很快地，众人从批判陆乙变成了夸奖那画作的“奇妙之处”，口齿伶俐地直接开始编造词汇尬吹起来。再后来，不少落魄画师都试图模仿这画风以为进身之阶，虽然再无人能凭此进入画院，但“只有聪明人能看懂的奇妙画作”的传说却已传播开来，若干年后竟蔚然成风，在中华绘画技艺中别开一派，令西班牙一位来中国求学的美术生毕加索为之深深沉迷……435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