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晃的公交车厢，远处闪烁不清的车灯、路灯，极目远眺便可以看见的钱塘江，江对岸的华灯结彩、炫目霓虹，以及隆隆作响的发动机，这些因素组合在一起，拼凑出的画卷异常催眠。姜永周昨天晚上本就没有休息好，下午又发生了那种事，神经一直紧绷着。再加上刚刚吃完饭，血液都往胃部流动，大脑自然感受到疲倦，好几次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安雨擎和他讲着些什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几乎没有一句听完整的。见他如此困顿，安雨擎也越说越没兴致，索性闭口不言了。43L4S6
他们倒了两趟地铁，坐上这辆三十分钟一轮的公交车，到现在已经快一个钟头。据安雨擎所说，他和被召唤出的从者需要去一个地方登记名字，走个流程，过程应该非常快，只是……因为那个地方很偏，大半时间都要耗在半路上。43L4S
婉君对于换装非常排斥，不愿意卸下甲胄，好说歹说，她才同意在外面加一件大风衣聊做遮掩，只不过走起路来还是有铁器响动的声音。至于灶王爷……安雨擎干脆就没让他出来，那双黄金瞳在夜里熠熠生辉，他要是坐一趟公交估计能上三次热搜。43L4S7
放眼望去，钱塘江横在眼前，哗哗的浪潮声清晰可闻。对岸的灯影投射在江面上，化作一个个华丽的泡影，可见，不可得。43L4S
“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竟然还有个公交车站啊……”姜永周搓了搓手，对着空处猛挥一拳，试图让身体活跃起来，“为什么要建在这么偏的地方，市中心不好吗？来去都方便。”43L4S
“我刚才在讲……合着你是一句都没听见是吧。”安雨擎无奈地摇了摇头，哈出一口白色的热气，“圣杯战争可不是七组人在一座城市里乱打，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要受到监管的。之前的圣杯战争都在外面举办，监管者统一都是叫做‘圣堂教会’，他们的势力范围很大很广，但是……在这片土地上，他们那一套就行不通了。”43L4S1
“华夏文明传承五千余年，奇人异士辈出，不劳外人监管。但这个方式却被上面的大人物看好……他们决定在本土选出一个有能力、有手腕的组织，来管理这场圣杯战争。说是监管，其实……也是负责善后的吧，防止从者之间的战斗影响到人类社会，这就是他们的任务。”43L4S10
“如果出现一些特殊情况，主办方有义务为御主提供庇护。”43L4S
“比如……你的从者被杀死了，但你仍然活着。其实在这种情况下，你对其他组合仍然是有威胁能力的，他们可能会为了斩草除根而追杀你。而如果你在那个时候已无战意，想要表示自己没有威胁，就可以寻求主办方的庇护，证明自己退出圣杯战争。‘御主不能攻击投奔主办方的人’——这也是隐性的规则之一。”43L4S
“这次的主办方……嘛，上面的大人物们可真能选。圣杯战争允许一切卑劣、阴谋、背叛和偷袭，所以品性反而不重要了，手腕成了唯一的评判标准。”说到这个主办方，安雨擎有些不满地嘟起嘴，一脚踢开路面上的小石子儿，眼看着它“啪嗒啪嗒”滚入黑暗里，“我听说……这次这个组织在明朝的时候就有了，历史几乎和锦衣卫一样长。之前他们净干一些魔教的勾当，到了近现代有所收敛，好像也转到明面上来了，成了一个类似投资集团的大组织。”43L4S3
“名字也怪里怪气的，叫什么……”43L4S1
“【黑巢】。”43L4S7
电光火石之间，这两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劈在姜永周的天灵盖上，让他莫名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43L4S
身板高大、神情严肃的男人打开窗，让那只可怜的鸽子飞进来，象征性抚摸两下它被雨水打湿的羽翼，取下绑在它腿上的竹筒，将里面的信纸展平。明明已经21世纪了，这群古板的人却坚持不用手机，而是用飞鸽在同一座城市里传递信息，将这份江湖仅存的一点点浪漫传承下去，也让消息保持它应有的神秘和震撼。43L4S
“……一光，你先去吃饭吧。”他闷声说道，“我和永周说几句话。”43L4S
年幼的一光早已习惯于父亲的威严，更何况……不需要如何察言观色，也知道他这会儿的情绪非常糟糕，还是别做什么多余的事为妙。43L4S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以为等待他的将是一通厉声呵斥。43L4S
“诶……永周，有时候，我真希望你是我儿子。”这位直率的武人如此说着，伸出大手，似乎想要摸他的头，却始终没有落下，“你还那么小，就已经有了武者该有的全部素养。机敏、警觉，最难得的是……你有一颗侠义的心。”43L4S
“你父亲执意让你在我们家住着，这段时间……你多多少少也察觉到了吧。”43L4S
“林伯伯。”姜永周自己都不相信，如此平静的声音会出自一个九岁孩童之口，“发生什么事了？”43L4S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或者编出什么东西来欺骗你，让你多年之后憎恨我。”他的声音犹如滚滚响雷，“事已至此，你迟早都要自己面对。通过这些天的观察，我认为，你已经准备好了。”43L4S
上面的字迹已被雨水打湿，万幸这竹筒质量还算不错，没有完全湿透，尚能辨认。43L4S
【姜永商，尹纤，于黑巢遇刺，现已身亡殒命。】43L4S4
【赤翎留。】43L4S4
接下来的十年，他只为一个目的而活。43L4S1
没有灯，没有光源，只有江对岸朦胧的霓虹光从墙壁的裂隙中透进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一束宝贵的光刚好落在中央偏后的供桌，准确来说，是落在了供桌的神像上面。那尊纯金浇铸的二郎真君像熠熠生威、怒目圆睁，桌上一丝不苟地摆着供果、蜡烛和香炉，一尘不染，很明显是被人细心打扫过，和这片尘埃四起的地面形成了鲜明对比。43L4S
“怪了……昨天我来的时候，人还挺多的啊。”安雨擎眯起眼睛，四下打量，“进进出出都是些西装革履的家伙。接待我的是这儿的二堂主，好歹还算请我喝了杯茶，怎么今天……变成这样了？”43L4S
“安姑娘，确定没有来错地方吗？”婉君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有没有可能是其他御主的陷阱？”43L4S
“不太可能。这里算是这场无底线争斗中为数不多的‘安全点’了，你看，这尊雕像——供奉的是二郎真君，这也是【黑巢】一个很鲜明的特点。哪个御主敢用这个做陷阱，随后可能会遭到黑巢疯狂的报复，应该没人会做这种事。”43L4S
说到这里，安雨擎也不敢再往下说了，只是警惕地看向四周。43L4S
“御主，您没事吧？”婉君注意到姜永周有些不对劲，似乎从进门开始，他的呼吸就一直很紊乱，眼神乱飘，完全不是注意力集中该有的状态，“如果安姑娘所言非虚，这个主办方应该会秉承原则，不至于对我们动什么手脚才是。”43L4S
苦寻十年未曾得到一丝音信，今时今日，这个人生中的大敌突然出现在眼前，巨大的信息冲击让姜永周几乎失控，脸上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婉君以为他是过度紧张才这样，恰好相反，他现在太高兴了，高兴到恨不得当场表演一套标准长拳武术动作来撒撒筏子。43L4S1
“这位……不知道哪个时代的从者小姐，说的一点没错。”43L4S
一个空灵缥缈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吓得安雨擎汗毛倒竖。43L4S
“安小姐，不必惊慌，在下并无恶意，这也不是什么陷阱。”43L4S
“今天这位客人……稍稍有些特殊，为了见他，我事先把无关的闲杂人等都驱散了。”43L4S
鹤发，碧眸，方瞳，皮肤呈现出病态的白，眉心有一道竖着的红色印记，宛若一只张开的瞳孔。他的身材纤细而匀称，四肢修长，穿着一件黑色的蟒袍，齐肩圆领，大襟，阔袖，袍长及足，腰部似乎裁剪过，有开口，不限制下半身的活动。一条金色的蟒在布料上张牙舞爪，活灵活现。端斜向排列的线条称“水脚”。水脚上有波涛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俗称为“江牙海水”，象征着山河永固，权力的高位。43L4S2
姜永周惊讶于他的悄无声息——在他开口之前，竟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甚至连呼吸心跳都不存在。能达到如此境界……恐怕他的武学造诣已是如臻化境，甚至可以说是“非人”。43L4S
婉君惊讶于他背后的杀气——虽说他满面带笑，眼角微眯，但这股磅礴杀气却根本藏不住。若没杀过千百个人……恐怕到不了这种程度。43L4S
安雨擎惊讶于他的样貌——很明显，她是唯一一个认识他的人。43L4S
“真令人怀念啊，安小姐，已经好久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赤翎露出长生种标准的悲天悯人笑容，“这个称呼太过……轻浮，不接地气。在这里，人们一般称呼我为‘大当家的’。”43L4S
他的脚步很轻，没有重量，周遭的尘埃像长了眼睛一样纷纷避开，不敢沾染他的袖袍。43L4S
“和你的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43L4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