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怔了片刻，从一些蛛丝马迹的细节中，她已经隐约猜到这位从者究竟是谁了，但她始终不敢确定……或者说是不敢相信。lqi5g
兵器不需要知道这些，现在是战场，自己是主公的兵器，这一点……再过几百年、几千年，甚至是几万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些复杂的东西留给哲学家去想就好，此时此刻，自己需要考虑的事只有一件。lqi5g7
双腿一夹，战马收到指令，莽着劲头往前冲，疾风从耳边刮过，呼啸不已，吹起她墨黑色的长发。马蹄声重重敲打在大地之上，一声盖过一声，堪比战鼓好似惊雷，仿佛要将整片地面完全踏穿一般。lqi5g
但那个人却并不闪避，反而摆出了大开大合的架势——任谁看到这种姿势，都不会觉得这是格斗技巧，而应该是某种运动员的姿势。铅球？铁饼？标枪？都有点像，但都不是：双腿大开，分立，双手紧攥成拳，重心下压，身体几乎要贴到地面上。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反射出亮黑色的光芒，质地宛若玄铁。lqi5g2
在还有约莫七步的距离，夫子起跳，毅然决然地朝战马撞过来。lqi5g
数千年以前的古战场上，婉君见识过很多猛士，但要说敢于主动朝骑兵发起冲撞的步卒……却是极度罕见。一匹马的体重并不亚于牛犊，冲锋时全速奔跑，再加上人、甲胄的负重，挨一下足以让一般人骨头散架，敢和那玩意儿卯上不是疯了吗？lqi5g
头骨被这一击直接打碎了，鲜血四溢，战马受了惊，疼痛难忍，当即便人立起来，两只前蹄在空中不断挥舞着，叫声凄惨哀怨。婉君面色一秒，暗说不妙，连忙用手拉住缰绳，试图让马匹冷静下来。她也是个老骑手了，深知御马之道，马匹受惊时可不会管人，一旦让它把你掀下去，指不定挨上两脚，那真的是要非死即残了。lqi5g
夫子张开那双臂展惊人的手臂，好像要和它拥抱似得，收拢，死死箍住了战马的脖子。lqi5g
马匹的颈椎被他用手臂力量生生箍断。lqi5g8
夫子大喝一声，双足发力，仅靠腰部的核心力量便将这匹牛犊一般重的马连人一并举起，反拧，像丢一袋垃圾那样直接惯了出去。lqi5g
婉君虽然也惊愕于他的怪力，但好歹身经百战，也并未手足无措。她在半空纵身一跃，从那匹可怜的战马上跃下，双膝着地，膝盖上的扎甲和地面相互摩擦，崩出两行火花，足足滑了六七米才停下。尽管做出规模如此之大的回避动作，长槊依旧紧紧握在手上，未曾脱离。lqi5g
再抬头，夫子不过是双脚一踮，轻轻一跳，便已跃至五六米高。那极具压迫力的身躯在空中停滞片刻，摆出附身下压的姿势，一拳朝婉君砸落。lqi5g
拳头砸入地面，将后者轰出一个类似陨石坑的小型坑洞，一道道龟裂纹以此为中心绽开去。砂锅大的拳头缓缓拔出，沾了不少尘土碎石，甚至还有小石块儿从指缝间滑落，却唯独不见一滴血。lqi5g
“呼……”夫子吹了吹拳头上的沙，面色沉痛而又悲愤，如同一个震怒的天神，“告诉我，秦将，你是为何而战？”lqi5g1
“透过你的眼睛，我看到尸山血海、残臂断肢……这也是你主公所渴望的吗？大秦的王，为何总是如此野心勃勃？”lqi5g18
“我不知道。”婉君的语气坚定不移，“主公的剑指向何方，我便攻向何方，无关对错。我所关注的唯有胜负。那个时代狼烟四起，环伺天下的又何止我大秦？各国征战，连年刀兵，百姓水深火热……多胜一场，大秦便多几分筹码，最终一统天下，实乃天命所归、人心所向！”lqi5g
“大秦所施，向来非王道，而是霸道。”夫子冷声说道，“如此霸道，难以长远。”lqi5g12
“大秦王朝二世而亡。”夫子冷笑着，精准踩中了婉君内心当中最敏感的角落，“哈哈哈……秦将，看来你和我没什么区别啊。”lqi5g24
“我们为之奋斗、追逐、拼搏的一切，在老天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lqi5g4
婉君忽然爆喝一声，眼角微微含怒，荡出一槊，正好击打在夫子的右腿膝窝处，反手一勾，长槊独有的倒刺勾中膝盖，一拽，竟是让他一条腿触碰地面，半跪下来。lqi5g
“你又知道些什么……主公眼中的宏伟图景，大秦一统天下的霸业，岂是常人可以评头论足？”lqi5g
长槊在空中挥舞一圈，这杆从头到尾都是金属制成的武器少说也是几十来斤斤，在她手中却好似纸糊的一般，完全感受不到重量。lqi5g
又是一下绊在脚踝上，婉君用对待马匹的招数对待这个可怕的敌人，双手抻直，往后一拉，夫子的右足被她硬生生拉开，顿时重心不稳，下意识用右手撑住地面。这样的视角下，原先只需低头便能俯视的少女，现在却成了要让他仰视的存在——也许嫌遮挡视野，婉君并未戴头盔，一头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荡，眼眸中迸出凶光，杀气在她身上萦绕着，如有实质。lqi5g
长槊高高举起，锋刃瞄准了夫子黝黑的喉结。在她的记忆中，战场上本不该有如此缓慢的动作，这种充满仪式感的动作，只能在处刑的时候用。lqi5g
槊锋刺在夫子的皮肤上，如同撞上一块生铁，没留下半点痕迹，只是溅出几颗不大不小的火星子。没有血，更没有伤口，脆弱的喉管处微微变形，被槊锋压出一个小小的凹陷，但也仅限于此了。lqi5g
再怎么锻炼，都不可能将咽喉锻炼得刀枪不入，这违背了常理！lqi5g
婉君立刻横过长槊，扫，一击打在他的脖颈侧面，逼迫他将身体侧过来。趁此机会又是一下刺出，这次再也没有刚才那样的仪式感了，快、准、狠，漆黑的锋刃如蜂尾一般蛰出，稳稳扎在他的心脏上。lqi5g1
“掠夺，掠夺，不断的掠夺……土地也好、人民也好、权力也好，都是你们争夺的东西。秦，虎狼之国也，唯有这一点，从最初到最后一直都没变过……哈哈哈……”lqi5g19
夫子徒手攥住了长槊的槊锋位置，紧紧捏住，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lqi5g
婉君只觉得这把兵刃卡在岩石缝中，风吹雨打五百年，早已融为一体，不管她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将其抽出。lqi5g
“虎狼之师的将领也是虎狼，大概没办法学会仁义吧？”lqi5g11
“那又怎样？”明明已经陷入下风，婉君的眼神依旧坚韧，丝毫没有要服软的意思，“乱世重典。各国征战连年不休，若大秦向各国施展仁义，换来的只会有刀兵而已！”lqi5g
夫子并未反驳这一点，撇了撇嘴，“千年之前的战局或许如此，但是千年之后……现在，不通仁义的你却注定要落败。”lqi5g2
“没有仁义的刀兵……无法伤到我一丝一毫！”lqi5g16
金属制成的长槊在他手中变形、走样，很快便被捏成一团毫无作用的扭曲废铁。婉君微微一愣，十分果断地丢下长槊，矮身，重心伏低，抽出腰间悬着的宝剑，准备往他的腹部捅。lqi5g
绷直的双臂如闪电般落下，熊掌大小的双手结结实实盖在婉君的耳朵上。lqi5g7
双风贯耳，强大的气流团击穿鼓膜，鲜血从她耳中喷溅而出。婉君似乎被这一下打懵了，原先拔剑的动作骤然停住，陷入僵直。趁此机会，夫子那砂锅大的拳头再度袭来，一拳打在她的面门上。lqi5g
在他那个年代，“怜香惜玉”这个词还没被发明出来，夫子更是不打算有丝毫保留。lqi5g
一拳将婉君砸入堤岸的墙中，欺身再上，左右开弓，拳头分别落在她的太阳穴、侧脸和下颚处，每一下都打出了音爆的效果，看着甚是吓人。数米厚的石墙吃不住力，像泡沫一样裂开，婉君则是被打得愈发嵌入墙内部，身上的扎甲也微微开裂，几次想要出剑攻击，却招致愈发紧密的拳雨。lqi5g
方才那招双风贯耳造成的影响至今都没恢复过来，在婉君的视野中，天地正在不断旋转，身后的钱江潮涌不已。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连骨头都不剩下。lqi5g
不用宝具的话……自己恐怕真的要就此退场。lqi5g3
一只大手闪电般探出，掐住了她纤细的喉咙，将她整个人缓缓抬离地面，双脚悬空。lqi5g1
感受到窒息的威胁，婉君开始本能扑动双腿，发出无比痛苦的吐息声。好在从者的身体终究要比人类强，即便是以这种姿势被举起来，她的颈椎也没有立刻断裂，好歹还能撑一会儿。lqi5g
“就我个人来说，非到万不得已是不愿杀人的。”夫子沉声说道，“但……你和我一样，并非活人，而是死了上千年仍然阴魂不散的幽灵。这么一考虑，对待‘从者’，就无需手下留情了。”lqi5g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