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审讯罗塞拉。”索雷尔冷不防地提出要求。41SS1
“也好。”居伊爽快地答应道,“我估计各位在未来要经常和猎人打交道,不如就趁今天来看看猎人的手段。”41SS1
居伊松开挽着西蒙左臂的右手,后者长舒一口气,痛苦地舒展了自己酸痛无比的手臂。然后,居伊将自己的红色大衣扯了下来,扔给索雷尔。41SS1
“穿上吧,您的盔甲和人脸太阳太显眼了。”41SS11
居伊带他们去的基地并不在巴黎圣母院,而是一座古老的修道院。41SS1
据说,法兰克王国第一位国王克洛维一世在501年建立一座王室专用礼拜堂,名为圣徒礼拜堂,献给圣伯多禄和圣保禄。时代更迭,这座巴黎最早的礼拜堂逐渐被荒废,直到被修士重建,并以圣日维埃芙修道院之名人所知。41SS1
如今,这座修道院被法兰西教会委托给一位“可靠”的信徒和赞助者管理。这个可靠的家伙就是教会的猎人。41SS1
虽然初始的样貌早已不复存在,叫人唏嘘叹惜。但是这座哥特式建筑依然是一件艺术品。被称为克洛维塔的方形塔在朴素和华丽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让人们既能感受到上帝的光辉,又不会认为过于严肃乏味,既可以赞叹弧线的优雅流畅,也不觉得上面的琉璃和圆柱是铺张浪费。41SS1
“你基地怎么在这么显眼的地方。难道没有人打扰过你们吗?”西蒙问道。41SS1
圣日维埃芙修道院内部布置和一般的修道院没有两样。修士和神学生打扮的人们在其中安静地思考、阅读,祈祷。41SS1
居伊示意两人安静,然后蹑手蹑脚地带着他们走向了修道院深处。41SS1
西蒙跟在居伊身后,爬着阶梯。他心想,猎人为什么总喜欢把囚室之类的东西搬到塔楼的顶层。难道是为了更接近上帝吗?41SS1
和巴黎圣母院的囚室不同,克洛维塔顶层采光良好,清晨的冬阳照在暗红的墙壁上,让人想起爬满红色爬山虎的葡萄园。41SS1
在白色的帘幕后面罗塞拉身穿漂亮的蓝色长裙,双手抱在胸前,无辜的大眼睛惹人怜爱。与她同处一室的黑衣猎人看见了居伊,纷纷朝他致意。41SS1
“不才便是。”居伊举掌制止了一位想要出口提醒他的黑衣猎人,“我们是猎人第一小队。”41SS1
“我们已经检查过她的长袍和身上的饰品。有这些东西。”41SS1
一位黑衣猎人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玻璃球,一枚透着嫣红光芒的猫眼石戒指,一个做工精美的银十字架以及混合着湿热汗水味和缕缕幽香的绷带。41SS1
在场所有人都沉思着,一时只听到各自的呼吸声。向他报告的黑衣人脸庞在阴影之下,但是这个尴尬的问题一定让他面露难色。41SS1
“异端不分男女。”居伊拍了拍黑衣猎人的肩膀,“不过诸位也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让我来吧。”41SS1
“这样对一位女士真的合适吗?”索雷尔质问道。一旁的西蒙想到自己在修补贞德身体时所看见的,突然间满脸通红,低下头去。41SS1
居伊掀开作为临时审讯室大门的白帘子,径直坐在了罗塞拉对面,委婉地提出自己的要求。41SS1
居伊再次掀开白帘子后,手上多了一叠纸,还有一把钥匙。41SS1
“罗塞拉小姐深明大义。当然,她如此配合可能只是为了早点逃离这所牢狱。”41SS1
“如果有问题?”西蒙接着问。他打心底认为罗塞拉这个波西米亚女人必定不是善茬。41SS1
“你们是客人,不是监督者。”居伊脸上依然笑吟吟的,但是西蒙和索雷尔都看得出自己不该继续问下去。41SS1
“我不是审讯官。”索雷尔摇头拒绝,他要求居伊带他来这里是为了确认罗塞拉没有受到虐待,而让他良心不遭谴责。41SS1
“您先请。”西蒙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同时,他龇牙咧嘴,让脸色好看一些。41SS1
罗塞拉的长裙上满是褶皱,好像她穿着这身衣服睡了一觉一样。居伊将她的乳白色长袍放在桌上,表示物归原主。41SS1
“我的同僚们必须检查您的携带物。您应该没什么意见吧。”41SS1
“您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呢?”罗塞拉用怨念的语气反问道,双眼却带着甜蜜的笑意。41SS1
西蒙摇摇头,“不必了,我知道您是从西班牙来的。我更感兴趣的是您的部族。”41SS1
“部族?我早已经没有这个东西了。”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眼睛一直盯着长袍上的银十字架。41SS1
“来到法国之前,您一直就在西班牙......旅行?”居伊绞劲脑汁,终于想到“流浪”的一种委婉说法。41SS1
“怎么可能。我在西班牙也不过呆了两年。在此之前,我一直在穆斯林的世界流浪。”41SS1
“您这身手艺也是从穆斯林那里学来的吗?西蒙先生在路上一直夸奖您武艺高强。”41SS1
“罗姆人在哪里都会受到歧视,被人排挤。我这个被部族抛弃的女子只能靠自己。”41SS1
“比如说,我的棍术就是从埃及学来的。”罗塞拉想到往事,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少见地叹了口气。41SS1
西蒙描述她如何拿着一根毫不起眼的木棍,风卷残云般放倒了那位审判官。居伊听到后,惊讶地表示只有在街头摸爬滚打多年的家伙才能做到如此迅猛而果决。41SS1
“那个被我打晕的意大利审判官还好吧?”她尴尬地笑了笑。41SS1
“现在已经恢复了意识。多亏您下手还有些分寸。您是怎么学会这一招的?”41SS1
“埃及有一种叫做Tahtib的棍术。所谓。 Tahtib,就是木棍。”41SS1
“我依稀记得,我在那里过看过类似的东西。”罗塞拉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拼出她使用的棍术的名字后,居伊恍然大悟道,“早期教会的修士一致认为这是埃及人的娱乐方式。不过我也清楚这东西具体是什么。”41SS1
他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西蒙,希冀这位大博物学家的弟子知道更多。41SS1
“这是可以追溯到远古时期的古老技艺。一位埃及的老者教授了我这门技艺。至于教我的原因,我现在也无法得知。”41SS1
“您的意思是,您的棍术老师是带着某种目的性教您,但是您直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个目的是什么?”居伊用一种更有逻辑的方式回问道。41SS1
西蒙双手抱在胸前,怀疑地说道:“占卜者真的会相信命运吗?并且我看不出‘不要相信自己预测的命运’和带着某种目的教授您Tahtib之间有什么联系。”41SS1
“您可真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罗塞尔笑着摇了摇头,就像是母亲注视着撒娇的孩子那样,“不如趁现在阳光明媚,我来讲一个故事,就像一位真正的波西米亚人那样。”41S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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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的夏天总是那么炎热,即使是在临海的亚历山大城,人们都能感受人群和石路散发的热浪。这样的夏天,即使有海风,也只会送来闷热潮湿的空气,让炎热的焦躁包围住行人,在他们的腹腔里徘徊,然后人们就连呼出的空气都带着温度,又加剧这份炎热。41SS1
罗塞拉戴上丝巾遮住脸,背后的珍珠正好固定在头发上,成了天生的发箍。她缩在自己篷车的阴影中,怨恨地咒骂着天空的大火球。41SS1
一个身穿戎装的老者,面容威严,眉峰冷酷。身后的两个仆从打扮的男子一人捧着水壶,另一人扇动着远东进口的丝绸团扇,为他的主人驱赶热气。41SS1
他那黝黑刺人的目光以几乎是嘲笑的样子打量着阴影中的罗塞拉,可是一会又突然柔和起来。41SS1
“大人!”罗塞拉惊得站起来,紧张手足无措,两手交叉在腹部,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好,竟然直勾勾地望着那个老者深邃的黑眼睛。41SS1
“我......我没有任何对真主和真主的造物不敬的意思。只是太热了。”41SS1
“人之常情。你不必拘束,坐吧。”老者和蔼地笑了笑,脸上显眼的伤疤竟随之扭曲成一个吓人的角度。41SS1
“大人是来占卜吗......”罗塞拉战战兢兢拿出一张乌黑发亮的手帕,颤颤巍巍地擦拭着布满灰尘的玻璃球,好几次差点把它打下支架。41SS1
老者锐利如剑的目光在她的手上劣质的黄铜戒指上,有些是失望地摇了摇头,但是脸上依然挂着长辈般的亲切微笑:“我个人对占卜不太感兴趣。1485年,开罗的占星家说我们无法在阿达纳击败崛起的奥斯曼帝国。但是我们做到了。事实证明,命运可信,但是不可知。”41SS1
“大人,我想......通过一些巧妙的方式,也能窥探到命运之海中的一粟。”她垂下头,无比恭敬地说道。41SS1
老者摆手拒绝道:“只要尽力一战,我们就无愧于真主和苏丹。不如这样,你来占卜一下你未来的命运。”41SS1
罗塞拉一愣,她从未听说过前来占卜者会提出这样的要求。41SS1
她拿出画得有些粗糙的塔罗牌,闭着眼睛,回想着占卜的步骤和每张牌的含义。41SS1
“您想要知道什么?”老者双手放在手杖上,饶有兴趣地问道。41SS1
“我想知道我未来悲惨的命运。”罗塞拉惨然一笑,反复从牌叠中间抽出一张,放在牌叠的最上方,然后牌面朝下,精神集中把牌以圆圈的方式摊开,以顺时针的方向开始洗牌。41SS1
带着对未来悲观的不确定性,罗塞拉自己心情最为悲凉的时候收起停止洗牌,将牌叠好,集中精神,从牌叠的上方拿起一叠牌,把这一叠牌放在更加靠近自己的位置,再从这副牌中再拿起一叠牌,放在距离自己最远的位置。41SS1
之后,她将一开始牌叠里剩余的牌放到距离自己最近的牌叠上方,再放到最远的那叠排牌上方。在深吸一口气后,顺时针把牌旋转90度。41SS1
既然是推断自己的未来的命运,为什么不推断到更远的未来。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挑选了三张牌,以等边三角形的方式摆放组成了牌阵。41SS1
“让占卜师来切牌。”老者颇有风度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41SS1
罗塞拉猛吸了一口气,仿佛被冻僵似的,直盯着即将被揭开的塔罗牌。41SS1
正位的死神牌。罗塞拉脸色苍白地看着骑着马的死神,想起了此中隐藏的含义。41SS1
“听起来是一张坏牌。”老者轻松地说。41SS11
“和我的人生一样。死神的力量不可抵挡。有人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有人试图逃避,也有人在做无谓的反抗。”她想到自己凄惨的人生或者很快就要终结,甚至有些释然。41SS1
老者拄着手杖,站了起来,眼中闪动着一缕混浊的亮光:“绝不可以这样。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人绝不可能认命。即使是面对死亡,也要挣扎,也要反抗!”41SS1
老者威严地抬手,拒绝仆从送来的手帕。他抬手抹去泪水。坚定地看着罗塞拉。41SS1
“你说你的人生一团糟,你的未来一片黑暗。但是,我,贾迈勒·易卜拉欣·萨达特,以真主之名,告知你,命运不可知,我倒要看看,你所预言的自己的未来能否灵验。”41SS1
他说着,将左手的猫眼石戒指取下,放在死神的塔罗牌上。41SS1
“阿里,将这个罗塞送到我的城堡。让亚历山大最优秀的学者教授她人间的知识,让我和我的部下教授你防身之术。我倒要看看,你的占卜是否正确,所谓的注定的悲剧,是否真的存在。”41SS1
拿扇的仆从连忙点头照做,粗暴地控制住罗塞拉。刚才发生的一切疯狂冲击着罗塞拉的心智。她呆滞地站在原地,对阿里粗暴的动作带来的疼痛没有任何反应。41S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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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居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起来故事中萨达特的行为和言语让他想起了什么,“不过那位老人的目的很明显,他收养您,教您这么多,是为了证明命运不可知,预测而来的命运走势是不可靠的。”41SS1
“不可能。就在他收养我四个月后,他就参加了达比克之战,然后和苏丹一起战死在那里。在出发前,他说过,此行凶多吉少,但是他必须要去。所以他早就知道自己无法见证我命运的走势。”41SS1
“可能还有一些个人的情感因素。”西蒙分析道,“一位老马穆鲁克对一位素昧平生的罗姆人如此上心,还送您了一枚戒指。”41SS1
“我看过他逝去的夫人的画像。的确和我长得十分相似。”罗塞拉喃喃道。41SS1
“他对我很严厉,以至于我想方设法逃出他的城堡。在1517年,奥斯曼帝国灭亡马穆鲁克王朝时,终于成功了。”罗塞拉的面色复杂,“总之,我无法理解。那一天到底怎么了,萨达特到底在想什么。我无法理解。”41SS1
“现在想不通就别去想。”居伊轻拍了下桌子,示意罗塞拉将注意力放回现在进行的审讯中,“罗塞拉小姐,您的故事很好听,但是这不代表您的审讯结束了。”41S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