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担架床滑过白色的地砖，在经过地砖的接缝处时，发出了快要散架般的震动。两名护士从扶手处推着担架在拥挤的走廊中穿行着。医院里的急诊室早就已经人满为患了，她们的目的地是医院中央草坪上临时用帐篷搭建起来的一个紧急处理中心。42T0s
掀开帐篷入口处的布帘，护士声音中的焦急纵使透过了厚厚的一层棉口罩，也依然没有任何的衰减。42T0s
“我知道，我知道。哎，你们能不能看看现在周围的情况，我根本忙不过来啊。”42T0s
身边到处都是伤员，到处都是需要他的声音，这名医生也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刚刚为一名女武神听完心跳，甚至还来不及抽出听诊器。他自暴自弃地放下了戴在耳中的拾音器，把头转到一方，似乎是想要寻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可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着的病患。42T0s
作为一名在切尔诺贝利任职的急诊科医生，他知道什么是崩坏，知道应该如何应急处理崩坏造成的侵蚀，但他更知道，至今为止，人类从来就没有彻底驯服过这种能量，人类对它造成的伤害，除了靠身体素质硬扛过去，并没有别的什么更有效的选项。现代医学所能做的，只有减轻一些患者的痛苦，然后祈祷，祈祷他们能够活下来，或者给予临终之前的安慰。42T0s
天命制造的浮空舰采用的也是崩坏能反应炉，一旦发生事故，急救室里就会多上几个倒霉蛋。他本以为自己的内心已经足够坚韧，已经看惯了生离死别，可当数以百计，数以千计的患者涌向医院，哀求着，呻（？）吟着。42T0s
作为一名医生，他实在是无法置之不理，也实在是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流走。更讽刺的是，到现在，他一个医生，做的最多的事情，竟然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在这些好孩子们变成死士之前，向他们注射安乐死的药物。42T0s
这名医生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虽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他选择这份工作的机会，也是非常市侩的，能够在此时的苏（？）联，能给自己的家人，带来近乎无限供应的粮食和日用品，但看着无数的棒小伙子，无数年轻漂亮的少女们送到自己的手上，用着希冀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是在说，“我们相信医生你。”他的精神已然快要被压垮了。42T0s
他不知道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似乎是发生了崩坏能机组的爆炸，他还是在快要下班的时候，突然被圣1403研究所所长，长光给征调起来，对伤员进行紧急处理。但他知道，空气中崩坏能的浓度一直在不停的上升，警察局早已下达了撤退令，不论是正准备下课的学生，还是准备上夜班的工人，都统统开始向着三防设施撤退。他很担心自己的女儿和妻子，可他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42T0s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要肩负起自己的职责，更是因为这些伤员身上散发的崩坏能，竟然都让医院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崩坏能中心，开始吸引一些崩坏兽前来，医院的周围，相当的危险。42T0s
一个糙汉子，哭成了一个泪人，他甚至有点想像一个熊孩子似的蹲下身，把自己藏在角落里。42T0s
担架上，透过氧气面罩传来的虚弱的声音让他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红着眼睛，转过身。他看到了，在那担架床上的小小身影，那个女孩，看起来年纪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可从身上的装束，还有脖子上挂着的名牌来看，她已经是一名正式的女武神了。本应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此刻却成为了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的盾牌，将自己的生命都置之度外的，在与崩坏战斗。42T0s
这名医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重新鼓起了勇气。这么小的孩子都在战斗，他也要战斗。他想起了自己小学时候读过的书籍，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现在还能背里面的句子，42T0s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42T0s
至少，他也要在女儿问自己在这最危难的时刻在干些什么的时候，自豪地说出，“爸爸，在为全人类而奋斗的战场上，坚持到了最后一秒。”42T0s
重新戴上听诊器，他掀开了盖在这位女武神身上的薄毯，而那一腔热血，在看到她身体的那一刻，也重新归为了冷寂。42T0s
这孩子，被崩坏，侵蚀的太深了。此刻紧急的情况已经顾不上避嫌了，他操起剪刀剪碎了这孩子身上的衣物，但眼前的结果更是让他乐观不起来。崩坏能侵蚀的纹路从指间开始，已经一直延伸到了心脏，再从心脏沿着颈动脉向上，一直爬到了脸颊上。42T0s
在此时人类的知识体系中，这便是神仙都难救的情况，就是下一秒死去，他也绝不意外。皱了皱眉头，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小小的女武神的名牌，记下了她的名字，“塞西莉亚·沙尼亚特”。用眼神对这位女武神报以了敬意，他摆了摆手，对护士们吩咐到，“四级”。42T0s
本来，急诊的优先级最高只有三级。越是紧急的状况，优先级越高，但眼下，医疗资源根本就不够用，所谓“最紧急”的状况，也只能是属于那些，仍旧大概率有可能活下来的伤员的。而塞西莉亚的侵蚀状况，就是投入再多的资源，也几乎不可能有什么效果。42T0s
虽然很残忍，虽然他也于心不忍，虽然他也知道，这就是在判这么可爱的孩子死刑，可为了更多的伤员，就是出于一个会被人指责的，功利主义的角度，这名医生，仍然对接下来的处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42T0s
站在通道中央，这名医生满是负罪感地望着护士们推着担架越走远。他发誓，自己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但是，他必须要那么做。明明是一个人，他明明就只是一个人类，却要做着死神的工作，决定着谁能活，谁又必须得死。这不是一种权柄，全然就是一种折磨，一种酷刑。42T0s
在心里这么说道，这名医生目送着塞西莉亚消失在了帐篷的一个出口中，而塞西莉亚那小小的身体，和她躺着的担架完全不成比例的模样，似乎是映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但他却又不能驻足太久，还有太多太多的患者，等待着他的帮助。42T0s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在呼吸，塞西莉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已经疼的没有了知觉。在一片浑浑噩噩当中，她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似乎停了下来，到了某个房间中。她移了移手指，又动了动眼皮，就是这些动作，就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在一片模糊中，她看到护士们将葡萄糖注射液挂在了挂钩上，然后就急匆匆地准备离开了。42T0s
塞西莉亚听不太清萦绕在自己周围有什么声音，可她的直觉让她的心发慌，她不想要让护士们离开，不想要自己被抛弃，可她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就在塞西莉亚急的心脏都要开始狂跳的时候，她却突然安心下来。因为，在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就算她根本看不清来人的容貌，但仅仅是从那轮廓带给她的那熟悉的感受中，她就能分辨出来人的身份，42T0s
一直等到对方走到了她的床边，塞西莉亚才嗫嚅着嘴唇，轻轻地吐着气，“姨妈……”42T0s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