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自有恶鸟磨，熊孩子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老渡鸦也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两相抵消，最后就只看谁更恶。雾尼有二十二年犯贱经验，比熊孩子的岁数都多，在这所学校里自然是贱王之王，号令全校莫敢不从，贱王一出谁与争锋？lpW92
至于当时有多少班级的孩子不好好上课聚到窗边全程围观，就连拥有透视眼的雾尼都没数，基本上是全校吧，有些老师也从办公室探出头来往外看热闹，毕竟雾尼的花样飞行和精准轰炸真的很酷炫。lpW92
小屁孩见到能治他们的主当然都会有些紧张，尤其是雾尼连大人都能一起治了。当口角斗殴发生后，根据家庭环境不同，有些父母会给孩子撑腰，有些父母会让孩子息事宁人，可无论如何，在吴亮这个岁数的孩子心中大人都是最强的，那天落荒而逃的大人他们都看在眼里，那还有谁能阻止雾尼？还有谁能阻止得了了？lpW92
没有任何约束，没有他者制衡的力量出现时，人类就会感到“不安”，而“不安”就意味着“不幸福”。所以当一众朋友汇合后，吴亮并不打算告诉他的小伙伴们雾尼其实就飞在天上，当他们问起“你家雾尼呢？”时微笑不语。lpW92
平心而论，孩童们的玩耍更接近撒野。就像雾尼曾对雏鸟永不停歇的乞食感到惊诧那样，人类孩童也在这方面表现出了幼崽的共性：他们远比成体脆弱和孱弱，理应经过成长才能接近成体，但那些小小身躯中却仿佛蕴藏着用不完的精力，对一切新奇事物的热情都是成体的不知多少倍，又在抒发掉充沛精力后陡然陷入沉眠。lpW92
尽管它自己也当过崽子，可它依旧不理解崽子身上的矛盾性。比如说它养过的那群化骨龙，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大声嚷嚷着饿，但就算这么饿却又还能吵着要吃的，雾尼早就告诉过它们闭嘴别叫唤还能少饿点，老子又缺不了你们这口肉，后来才意识到它们之所以见天叫唤，极有可能是因为它们知道这些消耗都有它们亲爹给补回来，一来一去等于零成本。lpW92
事实是那个阶段的雏鸟还没学会语言，那呼唤完全出自本能，所以雾尼说也没用，它在第三窝崽子成年后也明白了这点。所以雾尼后来就定下了一条巢规：从长出第一根羽毛开始，还成天叫唤饿的崽子在得到食物的同时也会得到一顿好揍。lpW92
说是一顿好揍，其实也就是给一脚扇一下这种程度，甚至都不曾用喙去啄，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的，打坏了咋整？还不是自己给养好？灰爪就笑话它喙硬心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lpW92
渡鸦在高空盘旋，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一众小屁孩，它能看到他们的笑容，也能听到他们的吵闹声，这对现在的雾尼来说轻而易举。lpW92
人类把他们的领地重新处理过，和它们这些野生动物大有不同，它们适应并利用周遭环境，人类改变周遭让环境适应他们，虽说在雾尼看来人类也有不适应重塑环境的个体，不过从整体上来说人类在“城市”里似乎的确更容易生活，它没怎么见过被饿死的人类，从群体比例来看比动物小多了。lpW92
但这也有点坏处，这些崽子们从小就在这种环境里长大，哪怕找乐子都得依靠人类自己制造的各种小玩意，他们长大后自然也只能适应这种环境。而人类这么厉害，总会是越来越多的，为此就必须得接着重塑环境。lpW92
它们渡鸦倒是还很适应这种地方，毕竟雾尼最初来到人类领地时也翻过垃圾桶，有每天稳定出现的食物投放点，这和捕猎相比实在是简单地过了头，就算那里面运气不好没什么食物，它也能去抢流浪猫的食物或是把流浪猫变成食物，那些牙尖爪利的坏蛋在城市里过得可舒坦啦！雾尼就见不得它们那么舒坦，猫是它仅次于蛇，第二厌烦的动物。lpW92
就算寻常渡鸦没有它这么强壮，一对夫妻共同行动的话击退一只猫也不算什么难事，想要狩猎倒是得花点时间，需要耐心和技巧，可以优先从那些行动不便的肥猫开始下爪——它们哪还有个流浪的样子！lpW92
更简单的方法就是集群驱赶流浪猫抢占投喂点，趁机再杀几只老弱病残或跑得慢的猫加餐，反正那些便宜猫粮里也没肉，猫是纯肉食动物，俺们渡鸦是杂食动物，显然那些便宜猫粮让俺们吃更划算，也是合该与俺们有缘！lpW92
可惜别的动物大概就没那么容易在人类领地生活了，比如说它那额前带王的老朋友，贸然出现大概是要被麻醉枪围捕的，幸好它对离开山林毫无兴趣。lpW92
算了，反正俺老家地方够大，等人类推到那老朋友差不多也活到头了，反正我们在这也能很简单地生活下去，其它动物谁管啊。lpW92
雾尼很快便放弃这方面思考，它的朋友很少，小型动物都是渡鸦的猎物，大型动物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也捕猎渡鸦，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真正称得上它朋友的只有那只老虎，至于它的势力成员，起初是被它打服的同族，后来是它自己养大的崽子和那些同族的崽子，都和“朋友”这个定位不太一样。lpW92
它飞行的高度不算太高，以免出现突发情况时没法立刻到场，但也不愿意降落在墙上枝头，它在学校成天不飞，实在是有点憋得慌，趁现在好好过过瘾。lpW92
这便导致吴亮一行人前进的路上偶有猫咪也会炸毛吓跑，无论是家猫还是野猫。猫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它们足够聪明，甚至能听懂人类的部分语言（智力残障猫除外），雾尼那抢猫粮吃猫肉啄猫眼的种种恶行早在本市猫咪圈子里传开，堪称北山猫见愁，加之白化羽毛让雾尼尤其好认，它现在再想抓猫就没那么容易了。lpW92
渡鸦对此志得意满，它不禁想到吴亮最近在看的动画片，觉得自己在猫圈子里说不定也有了“吃猫鸦”之类的诨名。lpW921
雾尼其实不太理解吴亮为什么会和这群崽子玩到一块，它的小秃猴是非常聪明的孩子，有着和年纪不符的想法与心态，它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得出此结论。同龄孩子热衷的东西对他来说应该没那么有趣，甚至相当幼稚，可他依旧和朋友们玩得很开心。lpW92
或者是那些圆圆的小纸片有什么特殊乐趣？当然，它承认玻璃珠子的确相当有诱惑力，只是人类不会飞，又很忌讳抢夺同类所有物，所以才为得到它们设置了一套适配自身的规则，参与前提就是“有只人手”。lpW92
渡鸦向下探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爪，觉得的确做不出来孩子们那种动作，只好无奈放弃。它虽然心痒难耐蠢蠢欲动，可小秃猴朋友的东西也不好下爪明抢，偷也不行，小秃猴那么聪明，肯定能认出来那些珠子原本属于谁。lpW92
它轻声叹息，渡鸦的社会里明抢暗偷都没问题，那意味着武力或智力总有某项不如它鸦，不如的话那也没办法，大不了将来找机会报复回来。lpW921
雾尼能建立权威，很大一部分原因跟它打鸦既不为食物也不为收藏有关，别鸦完全不理解它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来二去生出畏惧心理，雾尼再让它们干什么它们就会乖乖去干——这疯子白胸是真能一路追到巢里打鸦的！而且它还有五个体格稍逊的兄弟姐妹！lpW92
张和平每周都会给吴亮两块零花钱，其实他本来是想给雾尼保管，毕竟雾尼每天去买早餐，知道如何使用人类的金钱，把钱交给“成年人”他更放心。lpW92
可他后来发现是自己想错了，雾尼完全没有“自制力”这个概念，零花钱到手的第一时间就会拿去买亮闪闪的东西或是换成硬币收藏起来，吴亮又完全放任雾尼，男人只好将零花钱交给孩子，顺便没收雾尼全部非法所得，转移到吴亮那里。lpW92
因为是转移到小秃猴那里，所以雾尼的反抗力度非常微弱，毕竟是左爪倒右爪的事情。后来雾尼孜孜不倦购买的弹珠就成了吴亮和朋友们游戏时的启动资金，孩子心灵手巧，每次总能赢点回来，让雾尼老怀大慰。lpW92
其实这些游戏没有雾尼想象中那么无聊，吴亮是真的觉得它们很有趣，而且他也想放松放松，把自己的思维从福利院的紧张氛围中扭转出来。lpW92
这是雾尼无法理解的事情，因为渡鸦的生活环境本就遍地危险，即便是雾尼这种渡鸦中的渡鸦也可能因为种种原因突然死去，它对此早有心理准备。lpW92
吴亮为了雾尼会在弹珠上多赢几颗，他就会故意在卡片上多输几张，以免在朋友们心中留下不满。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或许没有必要，但比起在将来爆发冲突，吴亮还是更喜欢从最初就掐灭冲突的可能，这并不困难。lpW92
这话中不含恶意，孩子也看向朋友，露出有些羞赧的粲然笑容。lpW92
铸铁师联系张和平的时间恰到好处，彼时新学期开始没多久，一年级的孩子们又本就不认识彼此，尚未累积出以年为计数的深厚感情，吴亮很简单就被现在的朋友圈子所接纳。lpW92
多数孩童的好恶都鲜明易见，吴亮会有意避开朋友们非常喜欢的珠子，所以今天的游戏里没人感到不满或气愤。眼见天色将黑，孩子们虽然依依不舍，但仍记着大人们三令五申的“天黑前回家”，于是便各自告别，各回各家。lpW92
眼见其他人走得差不多了，雾尼便从空中落下，蹲在吴亮肩头。lpW92
吴亮稍有些灰头土脸，但心情显然很好。他笑眯眯地张开沾染着少许泥土的五指，露出掌心放着的几颗弹珠，凑到渡鸦面前。lpW92
张和平曾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不要让雾尼碰钱，孩子当然听话，只不过这些并非他们花钱买来的，而是他赢来的，那就没问题了吧？lpW92
老鸦满意地和孩子蹭蹭脸颊，它没有能收纳物品的袋子，自身也不具备贝塔领域那种特殊空间，每天早上买饭都是用爪子直接抓住钱，这些珠子实在是没地方放。lpW92
吴亮也清楚这点，所以他的行为其实是在向雾尼邀功，雾尼的回应也让他心满意足，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把那几颗弹珠装进一个用绳子收口的小布袋里。lpW92
当他们回家时张和平已经把饭买了回来，虽说是周末，但食堂依旧开放，毕竟教职工宿舍和学生宿舍里都有人居住，校长也非常清楚自己手底下这群老师都是什么水平，他们是断然不会自己做饭的。lpW92
男人的状况看起来要比上午好很多，张和平现在看向吴亮时也能发自内心且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他依旧不知道自己能否教育好这个孩子，不相信自己作为父亲的能力，但实际相处后，他发现抚养孩子这件事其实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可怖，他的表现也没那么糟糕，此前的犹疑畏缩现在想来，竟颇有些可笑。lpW92
吴亮脱掉脏衣服放进洗衣筐，这是他从福利院出走时穿的那身衣服，张和平之前给他买过两套新衣服，他也有统一定制的校服，但是吴亮不舍得穿那些出去玩。lpW92
席间张和平问到今天都玩了什么，吴亮也略显兴奋地一一回答，白天带来的快乐在餐桌上分享开来，每个人都很开心。lpW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