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向前滑动了一段距离，靠着山脊一侧缓缓停下。明明不久前还跟依芬有说有笑，表情活灵活现的司机，此刻的神情却像是木刻一般。他缓缓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可除此之外，就似乎一句想说的话也没有了。43hqY
程立雪急切的想找一个敌人，找一个能够承担起让她朝思暮想的故乡形象破碎的敌人。她宁愿希望眼前这个司机不忿的开始大骂，让自己也能好好发泄一通。但这种仿若习惯了，财物任由劫匪取用，只希望保住一条小命的顺从态度，让程立雪心中一下子升起的，就只有悲哀。43hqY1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什么样的教训，才会让这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小心翼翼，却又滴水不漏的做出这样的动作。既不激怒施暴者，又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为的，就是想要保命，让自己还能活着回到家中。43hqY
放下了匕首，但程立雪胸中的惊慌还并没有消除，她揪住了司机的领口，仿佛是要把这瘦弱的司机从逼仄的驾驶座上抬起来。43hqY
虽然生于神州，但充足的营养，还有女武神的训练，让程立雪竟然看起来就比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要壮硕的多。程立雪此刻像是把自己于天命养成的良好涵养与那副生人勿进的清冷气质全都扔到了一边。若是塞西莉亚在此只怕是要大吃一惊，因为那向来如符华般镇定自若，有时甚至会显得有些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程立雪，竟然毫无礼貌地对着他人咆哮道，43hqY
“你为什么要选择走这条路，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对不对。是谁派你来的，逆熵，还是世界蛇？你说啊，你快点说。”43hqY
司机被这一连串的名词都快要砸晕了，虽然每一个发音都认得，但连在一起，他都在怀疑程立雪是在说着什么洋泾浜。然而，不论程立雪怎么发火，甚至程立雪越是发火，他越是要眼观鼻，鼻观心，任程立雪怎么说，他就是不开口。打定主意，就是要等程立雪自讨没趣43hqY
程立雪说不下去了。如果她们不是故意被引入这个贼窝的话，那岂不是说明，在神州大地上，这种事情，到处都在发生，甚至猖獗到，连天命，连官府的车都敢抢了。她不能接受，这就是她所歌唱的家乡。她的家乡，应该是一条大河，波浪宽，而不是，不是这种贼窝。43hqY
羞于启齿那个最合适的称呼，程立雪只觉得自己再抬不起头来，从背后传来的数道目光，让她恨不得当场自刎，以此来证明她确实没有说谎。在她的记忆中，自己的家乡，绝不是这般模样。43hqY
挡在了程立雪和司机之间，依芬回头叮嘱了司机一句，但很显然，不论是司机还是程立雪都没有听从的意思。43hqY
“你为什么不报警，你为什么不报警。放我下去，我一定要去讨回公道！”43hqY
这次，依芬喊出来的声音成功盖过了程立雪的哀嚎。整个喧闹的车厢都在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感受从座椅到空气，整辆车都像是被依芬的声音给震的轻微颤抖。深吸了一口气，依芬也是颇做了一番努力，才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是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像是在讲道理，而不是斥责，43hqY
“你还记得，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么。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是为了和那些家伙怄气么，是为了证明你自己是对的么？”43hqY
这仿佛是触动了程立雪的开关，刚刚还一副盛气凌人模样的程立雪，就像是泄了气，露出了委屈的模样。43hqY
毋庸讳言，符华在程立雪的心中有着极重的地位，就像是，家乡在她心中的地位一样。43hqY
程立雪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她难道就直接在这里下车，一来神州就要满身沾满血腥味，手上带着数条人命去见符华么。这样的话，别说符华了，她自己都要把自己逐出师门了。她本来天赋就相当一般，只是中人之姿，在太虚门中，只能算是忝列门墙。若是再像这般，既不在乎帮规门矩，又不在乎师傅的感受，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再自称是符华的弟子了。43hqY
但想要让程立雪咽下这口气，承认自己过去在天命所描绘的家乡，只是镜花水月，程立雪觉得自己还是无法做到。这里，可是她的根，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哪怕她生长在天命总部，洋装虽然穿在身，也依旧无法忘怀的地方。家乡的土地是她咬牙坚持着跨越无数困难的动力。43hqY
结果，当她在地球的另一端，为了梦中的家乡甘愿奉献上生命的时候，她那实际上的家乡，却是愈发的堕落。43hqY1
“唔，依芬小姐，麻烦你告诉这个大妹子。我真的没有那样的意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43hqY
许是看到了程立雪的情绪逐渐安定了下来，司机东瞅瞅西看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踌躇着开口。但就是开口解释，他也不敢直接对程立雪说，哪怕程立雪不管是发色还是脸型，乃至神州语的发音都更像一个真正的神州人，只是让一路上还能聊得上几句的依芬代为传话。尽管他和程立雪之间只隔了几步。43hqY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前往青城山唯一的一条主干道，这岭脚村，自然是靠路吃路，已经好些年了。”43hqY
“大妹子，你怎么就听不懂呢。在这里，他们就只是抢，求的是钱，在小路上，那些剪径的人，要的是命啊。别的不说，你看看挡风玻璃上的这两个鸡蛋。我还告诉你，他们会在路上撒钉子，就等着你轮胎爆胎，然后把你往这山间一扔，谁找得到你。”43hqY
虽然司机是对着依芬说的，但程立雪不等依芬多此一举的转述，直接对着司机喊道。43hqY
“管？他们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而且怎么管，这些村民就是料定法不责众，警察来了也给你堵在村子里。”43hqY
“什么……”程立雪一时间被怼到了语塞，她跺了跺脚，竟然想不出有什么凭借比自己武力杀出去更好的办法了，可自己是女武神，在这条路上跑运输的司机们有么？43hqY
“不对，你说的不对。最近这里难道没有被接管么？他们敢在警察的面前动手？”43hqY
“怎么不敢。诶哟，大妹子，你真的是在国外长大的吧。警察局长被杀，乃至被抢都不是新闻了，他们还怕你一辆警车？而且，就是最近军车来来往往频次太频繁了，好像连矿场都被关停了好几个。他们这不是抢无可抢，好久没开张了，才来抢咱们这个本来没啥油水，不可能被他们看上的小面包么。”43hqY
望着失魂落魄的程立雪，感觉自己话说的太重了的司机转头看向了依芬，似乎是期盼她能安慰一下这位完全不理解“社会险恶”的女武神。43hqY
依芬蹲下身，仰起头，看向了程立雪。程立雪那和符华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水雾，里面全都是迷茫。哪怕是流血都不怕的太虚弟子，声音颤抖着，嘴唇嗫嚅着，全然没有半点威风凛凛的天命女武神总教官的样子。只留下一个小女孩反复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43hqY
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如果是符华，在这个时候只怕是会让程立雪狠下心，去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这个世界真实的样貌，但依芬这时候怎么也没法说出苛责的话语，哪怕她也知道程立雪迟早还是要面对那不是报纸里，而是现实存在着的那个神州。43hqY
她只是，不忍心，看着程立雪这么落寞的样子。或许，她就是和符华不一样，总是心软一些。43hqY
程立雪的声音很轻，明明个子已经比依芬高上了一些，她还是无助的想要抱住依芬。43hqY
“我们报警吧。”说出了此前早就被司机否定的话语，但这次，依芬抢在程立雪开口之前，闭上眼睛，用着故作玄虚的语气说道，“没关系哦，这次，一定会被处理的。”43hqY
“因为他们也不想看到你一个副队长哭鼻子的样子啊。你可不要千万哭出来，队友们都在呢。”43hqY
程立雪这才想起来，往常被自己训的像孙子似的时雨绮罗，还有和自己共称为雪狼两大冰山的莎乐美，她们全都在车上。自己的糗样，都被她们看了个精光。43hqY
赶忙吸溜起了鼻子，程立雪用手整理起了贴在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上的发丝。口中则继续追问着依芬，她才不相信依芬的说法呢。这显然是依芬想要安慰自己的话语。43hqY
“嗯，”沉吟了一会儿，依芬伸出手咧开了程立雪的嘴角，笑着说道，“你就当是我的魔法好了。”然后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靠外国人的身份，让对方特事特办什么，怎么也说不出口吧。”43hqY
某种程度上，这是魔法没错。还是用魔法打败魔法，但依芬并不觉得，这是程立雪能够接受的说辞。这个正直的过分的姑娘，只怕会连这两点一起自责。43hqY
“但是现在，姑且还是让我利用一下这一点吧。作为‘魔法’。”43hqY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