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饭后，关家。lqZIj5
三个姜大卫在客厅里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lqZIj3
老大关允骁高高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把一本摄影杂志摊开放在肚子和大腿中间，袜子里的脚拇指不安分地撅起来。lqZIj
老幺关允杰穿着湖人队的连帽运动衫，盘腿坐在地毯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此时中央五套正在播放新一期篮球公园，主持人于嘉正在复盘今早结束的西区决赛第五场。终场前3.5秒，两队同取101分战平，湖人获得球权，最后一攻由担纲大前锋的奥多姆执行边线球发球，湖人当家球星科比闪转腾挪，晃开在凤凰城迎来第二春的格兰特·希尔，成功接到边线球，面对双人包夹勉强跳投出手不中，队友阿泰斯特机敏地判断出篮球下落的轨迹，斜刺杀出摘下篮板，随即打板命中压哨球，帮助湖人队以两分的微弱优势涉险过关。lqZIj9
赛后采访回放，阿泰斯特将科比的三不沾投篮戏称为传球，关允杰听到这里，绷不住笑出了声。lqZIj
“我说，你不是都看新闻知道结果了吗，还这么紧张兮兮的。”关允骁放下二郎腿，把脚搭在弟弟肩膀上。lqZIj
“我只是知道结果，又没看转播。”关允杰没好气地推开老哥的臭袜子。lqZIj
“也是3比2，不过魔术连着扳了两场回来了。就看明天第六场了。”lqZIj
“那当然，”关允杰忿忿地说，“绿衫军不进总决，科比怎么报两年前败走北岸花园球馆的一箭之仇。”lqZIj6
“要是真有黄绿大战，叫你老子领你去波士顿看球。诶，老爹，你不是下个月要去一趟新泽西吗？”lqZIj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关父，把都市晚报哗啦一下摊开，然后翻到经济版块，抖了抖报纸。如果说关家二子是大小号姜大卫，那么关学海便是发了腮的中年版姜大卫，父子三人的眉眼轮廓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lqZIj2
“六月份学校放假了？看什么球，异想天开。”关学海板着脸说道，眼皮也没抬一下。lqZIj
“允杰这才念初一，缺个十天半个月的课也不妨事，这种比赛可是几十年都碰不上一回啊。而且他三月份才跟学校去佛罗里达参加了交流会，也不麻烦跑签证了。”关允骁说着，暗戳戳地蹬了一脚老弟的后背，示意他赶紧说好话巴结老爹。lqZIj
关允杰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面上虽难掩失落，却毫无反抗的意愿。lqZIj
“再敢教唆你弟不学好，有你好果子吃。”lqZIj1
“谁是你爹，可别折煞我了！”关学海又将报纸用力地一抖，面如锅底的煤灰一般黑，冷哼道：“谁有那能耐敢当你老子啊，嫌命长了？你就行行好，啊，折腾你自个儿就行了，少来招惹你弟，让我和你妈……薛明理女士，让我俩过两天安生日子，也就不枉你吃了老关家这二十多年的饭。”lqZIj2
“我靠，现在跟你儿子说个话，都要这么夹枪带棒的了？”lqZIj
父子日常斗嘴环节激战正酣，这时，放在茶几上的诺基亚5800嗡嗡地震动起来。lqZIj
唇枪舌剑戛然而止。关学海眼睛看回报纸，冷冷地发号施令：“给你妹拿去。”lqZIj
关允骁无动于衷地瘫回沙发里，踢了老弟一脚：“给你姐拿去。”lqZIj3
处在家族食物链最底端的老幺，满不情愿地扭了下肩膀，但还是拗不过老哥的淫威，闷闷不乐地站起身，拿着手机上楼去了。lqZIj
浴室里的灯亮着，里面水声渐小，看样子是淋浴结束了。lqZIj
允杰咚咚敲了两下门，贴着门缝说：“老姐，手机有人找。”lqZIj
“帮我放回卧室吧，谢谢。”水声停了，里面清楚地传来关宁宁的声音。lqZIj
“列维尔。你们学校的外国交流生？”lqZIj1
话音未落，浴室里传来“嘭”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听见关宁宁发出近似呜咽一般的吃痛的低吟。lqZIj
片刻后，浴室的门开了，随着水蒸气一道从门缝间蹿出来的，还有老姐抿唇忍痛的脸，眼角泛泪，湿哒哒的头发用毛巾裹着。lqZIj
不过看她弯着腰的样子，想必是慌忙之间撞到小脚趾了。lqZIj
“嗯。”关宁宁确信无疑地点点头。lqZIj1
送完了手机，允杰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回地毯上，接着看篮球公园节目。lqZIj
不一会儿，楼上响起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趴在狗窝里打盹儿的大金毛仿佛心领神会，嗖的一下就蹿了出去，直奔二楼。lqZIj
关允骁支起下巴，瞟了一眼，看到妹妹从浴室走回卧室，又急匆匆地拿着电吹风返回浴室。毛豆摇着尾巴，憨憨地跟在姐姐屁股后面，来回地折返跑。lqZIj
大约过了十分钟，换好衣服的关宁宁下楼来，毛豆的狗绳已经栓好了，牵在手里。lqZIj
“今天不该你哥出门遛吗？”关学海从报纸中抬起眼，看了看行色匆忙的女儿。lqZIj
“算啦，哥哥难得回来一趟，您就别老差遣他了。”关宁宁边说边往厨房走，拉开玻璃门，对正清扫厨房的保姆说：“王婶，垃圾袋给我吧，我出门一道扔了。”lqZIj
“啧啧，还是宁宁知道疼哥哥啊。”关允骁看着妹妹进进出出的身影，满脸欣慰。lqZIj
关宁宁已经到了门口，又慌慌张张蹬掉鞋子，跑回客厅。刚走到楼梯口，手一摸裤兜，旋又释然：“喔，带了。”lqZIj
然后又在父亲和兄弟们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噔噔噔地折回玄关。lqZIj
“帮我去老张那儿拿两包七星，就说是关允骁的妹妹，不收你钱。”lqZIj3
门关了。关宁宁自己走了，似乎也带走了这个家里温馨的生活气息，只剩父子三人的客厅，温度陡然降回冰点。lqZIj
“瞧她头发都没吹干呢，那么着急。”关允骁说。lqZIj1
电视里，主持人于嘉说完“朋友们，让我们下周同一时间再见”，便开始播放片尾剪辑，曲子是亚瑟小子的《More》，这首歌也是达拉斯全明星赛的主题曲。lqZIj
律动感十足的节拍中，关父不动声色地将报纸翻篇，随口提道：“什么人呐，找你姐。”lqZIj
“外国名字，不认识，”允杰专注地盯着精彩的片尾剪辑画面，“估计是外国交流生吧。”lqZIj
“嗯，交流生好啊。多跟交流生对话，有助于提高口语水平。”关父风轻云淡地点头，“叫什么啊？”lqZIj
关父吸了一口气，别过脸看向报纸的一角。半晌，幽幽冒出一句：“莫不是男生吧？”lqZIj
关父话说得随意，允杰允骁兄弟二人却蓦地背脊一凉，预感到一股审讯的气息悄然而至，赶紧互换一记眼神。lqZIj
“咳，想起还有点工作没弄完，先回屋了。”关允骁把企图抢先跑路的弟弟一脚绊倒，抽身走人。lqZIj1
允杰恨恨地瞪了老哥一眼，随即从地上爬起来，吞吞吐吐地道：“呃，我也回屋做作业了……”lqZIj
允杰关掉电视，上楼去了。刚转过二楼的拐角，就被蹲守在那儿的关允骁一把搂住肩膀，拖进了过道里。lqZIj
“干嘛呀！”允杰使劲扭了下肩膀，却挣脱不开老哥的无情大手。lqZIj
关允骁死死揽住小弟的肩，神神秘秘地凑脸过去，压低了声：“诶，不会是上次来家里那个吧？”lqZIj
“她出门没戴眼镜啊，那么明显的。”关允骁摸着鼻梁说，“她要真是一开始就想好今天出门遛狗，怎么会先洗澡？洗了澡不说，出门前还不怕麻烦地戴上隐形眼镜，这你还不懂？”lqZIj1
“算了，想你小子也派不上用场。亏的是我回来了，这事儿也就只能靠我这个当哥的来盯梢了。”lqZIj2
躲开明察秋毫的老父亲，兄弟俩在走廊上一番窃窃私语，商讨对策完毕，各回个屋，仿佛无事发生。lqZIj
远在泮水湖边悠哉散步的陈清，自是对关家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他领着饭团绕着湖又走了半圈，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lqZIj
上一条信息是在二十分钟前收到的。陈清已经围着泮水湖走了两圈了，还是没等来关宁宁和她家的大金毛。lqZIj
他不禁想，关宁宁该不是收到消息过后才临时出门的吧，否则怎会这么慢。lqZIj3
陈清牵着饭团，去了湖心凉亭。这时节气候宜人，夜间有徐徐微风送凉，晚上来公园散步的人也变多了。这会儿凉亭下有两对儿情侣，各坐一边的长椅，手拉着手，旁若无人的谈情说爱。还有三口之家，在凉亭边的露台上观赏锦鲤，小孩被父亲抱着，趴在栏杆上，朝水里抛饵料，五彩斑斓的鱼群疏忽而至，乌泱乌泱地张口扑食，尾鳍拍水之声不绝于耳。lqZIj1
打开翻盖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八点一刻。陈清想起关宁宁说她家定有九点门禁的规矩，恐怕是来不及了，于是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先回去了。lqZIj
发完消息，合上手机盖，他领着饭团便要离开湖心凉亭。lqZIj
关宁宁牵着她的大金毛……不对，是大金毛拖着关宁宁，直奔湖心凉亭而来。lqZIj2
“哈，抱歉来晚了，毛豆出门就乱跑，怎么也拉不住。”关宁宁张着小口连连喘气，脸颊红扑扑的。lqZIj2
她今晚穿着一件宽松的浅蓝色短袖T恤，胸前衣襟上的怪笑娃娃的两只耳朵活泼地耸立起来，下身则是一条七分休闲裤，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和脚踝，樱粉色的凉鞋各缀着一只蝴蝶结，脚趾小小的，圆圆的，像湖边被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石子。lqZIj6
明明扮相很朴素，却不知为何，陈清觉得她今天看起来尤其的乖巧。lqZIj
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头发有点过于蓬松，发梢七拱八翘的，额角和颈间肌肤还沾着些许湿气，像是才洗完头没吹干的样子，于是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lqZIj
关宁宁似乎也觉察到了这点，不自觉地伸手摸向后颈，试着把乱蓬蓬的头发归拢。lqZIj
陈清移开了视线，提起挂在手腕上的塑料袋，“这个，我妈用中草药熬的猪肝碎，拿给毛豆的。”lqZIj
一叫名字，大金毛立马就来了劲，埋着脑袋往他小腿上乱蹭，继而又昂起鼻子，隔着塑料袋一顿猛嗅，尾巴甩得跟螺旋桨似的。lqZIj
关宁宁接过口袋，突发奇想道：“要不现在就喂给毛豆好了，反正它也还没吃晚饭。”lqZIj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在这里耽误时间，一会儿赶不上门禁了吧？”陈清拽了下狗绳，制止了自家比熊勇攀大金毛翘臀的无耻之举。lqZIj2
“啊，嗯……遛狗的话，没关系，可以晚点。”关宁宁不自觉地捋着头发说。lqZIj
两人走进凉亭，找个位置坐下。凉亭里的情侣已经走了一对，剩下这对儿正耳鬓厮磨地说悄悄话，但男方明显因为眼睛走神，说的话变得断断续续。女方大约是觉察到这一点，朝陈清他们所在的方向瞪了一眼，随即便拉着男朋友离开了。lqZIj3
陈清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乐得清闲，他对于免受纷扰的环境一贯情有独钟。lqZIj
观鱼的三口之家还停留在露台上，不过那种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喧哗，是和谐而美好的，因此并不刺耳。lqZIj
关宁宁把塑料袋撑开来，倒了一点猪肝碎在手掌上，毛豆嗅到味道，忙不迭地把脸埋了进去，西里呼噜地大快朵颐。反而是一向贪吃的饭团，大概这阵子天天闻中药味闻吐了，中草药的味道一冒出来，它便一脸嫌弃地远远躲开。lqZIj
“是啊，它很能吃的。”关宁宁笑着说，“抽完血回家，它精神不大好，但该吃的饭一点没少。饭团看起来也精神多了。”lqZIj
她招招手，饭团便扭着屁股心甘情愿地迎了上去，任其抚摸。lqZIj
陈清有点惊讶。要知道饭团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街坊邻里的姐姐阿姨见了直呼可爱，多少觊觎那毛茸茸狗头的手都难偿夙愿，哪怕在家里住过一阵子的赵明美，也是不让随便摸的。lqZIj1
居然这么轻易就拜倒了关宁宁的裙下，果然连畜生都免不了以貌取人吗。lqZIj3
“饭团不认生呢，真好。”关宁宁挠着饭团的后颈，称赞道。lqZIj
毛豆体格大，胃口也大，三两下就把熬了大半天才煮好的猪肝碎一扫而空，此刻仍食髓知味地舔着嘴巴。lqZIj
“你家是那个方向吧，”陈清望着与回家相反的路径，“走吧，陪你走一段。”lqZIj
“别得寸进尺啊，我就送你到公园门口。”lqZIj5
两人从湖心凉亭出来，各自牵着狗，肩并肩地走在湖面的栈桥上。lqZIj
夏天日照久，到了八点过，天仍未完全黑下来，深邃暗蓝的夜幕下，仍泛着些许鱼白之色。lqZIj
少女双手负于背后，颔首盯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走得很认真。樱粉色的凉鞋踩在木头做的栈桥上，哒哒的响，少女脚趾圆圆的，指甲也是圆圆的，可能是涂了指甲油，在夜晚下显得亮晶晶的。lqZIj1
“说不上闲，倒也不忙。”陈清答道。期中考试圆满达标，最近的确也不像前阵子那么案牍劳形了。lqZIj
“我以前在二年级的一个朋友，现在是宣传部的部长。他们最近筹划着办一期校刊，各个环节都准备妥当了，但空了一个影评版块，找不到人写。”关宁宁清澈如水的眸子看过来，“他们和我一提这事，我就想到你了。”lqZIj4
“宣传部，我们学校里还有这种部门吗？”陈清带着一点没有恶意的揶揄的语气。学生会这种东西，在他们普通学生看来，一直都是个存在感稀薄的空头衙门，只有在重大节日活动，偶尔能看到所谓的学生会长上台演讲。lqZIj1
麻烦不止是指校刊，也是指这位大小姐那荒诞不经的联想能力。lqZIj
“可我觉得你很会写啊，”关宁宁肯定地说，“至少比周围只会写命题作文的人拿手多了吧。”lqZIj
陈清想说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可话一出口，味道就变了：“……如果只是举手之劳的程度。”lqZIj
“真的很容易啦，对你来讲，”关宁宁嫣然一笑，“那就这样说定了。具体要求等下周一上课的时候，我再去问问。”lqZIj
“越想越觉得你是有备而来的。”陈清叹了口气。他总感觉，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下来，关宁宁现在已经吃准了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了，提起要求来，也不像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lqZIj
怯懦的是她，冒进的也是她。女孩都是如此善变的生物吗？lqZIj
“我今晚是不是有备而来，你看不出吗？”关宁宁笑盈盈地问，脸畔凌乱的发丝一翘一翘的，似也俏皮活泼。lqZIj6
陈清自知今晚是落于了下风，看她一眼，便把目光投向倒映着星光的湖面，闷哼道。lqZIj
“我哪知道。”lqZIj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