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后续工作交给了特纳等人，米里自作主张给警探们批了一天假，神情凝重地回到自己的新家。kXYJP
第一天上岗的小女仆坐在玄关的楼梯处，大腿上放了本只翻了几页的医学笔记。见主人回来，她连忙将笔记合上，亦步亦趋地跟在米里身后。kXYJP
“先生的事情顺利么？”玛格丽特翘起脚，接过主人脱下的大衣搭在臂弯上，用另一只手抚平西装上衣的褶皱。kXYJP
“还算顺利吧。”米里很想叹气，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该见的人都见了，消息也收到了，离开时还没付钱，从结果上说还可以。”kXYJP
拿过玛格丽特用来解闷的医学笔记看了一眼，米里毫不犹豫地将其放回原处。kXYJP
天晓得那上面扭曲变形的字迹是怎样的加密手段，从这点来说巴顿上校确实是职业医生没错了。kXYJP
“先生之前交代过，不要乱翻乱看，所以我就从一楼办公室里拿了本最显眼的。”kXYJP
“你做得对，谨慎是难得的美德，但是也要有自己的判断。书房书架上的书可以随便读，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医学除外，因为我也不懂。”米里下意识想拍拍她的肩膀，觉得不太合适又中途作罢，只好捋一把自己的头发。kXYJP
“对了，先生。”玛格丽特眼前一亮，语调也高了一分，“之前打扫卫生时发现了这个，您看。”kXYJP
她说着来到一张放着花瓶与瓷盘，由华丽浮雕装饰的案桌前，拉开抽屉取出里面的物件，这东西貌似有点重，需要她双手才能拿起。kXYJP
随着玛格丽特转过身来，米里才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这玩意通体漆黑，由金属构成，泛着防锈加工后淡淡的蓝色光芒。kXYJP
米里大喊一声，侧身躲开枪口朝向，一把抓住枪管猛地向上抬。kXYJP
惊慌失措的小女仆只扣了一下扳机，就被米里夺下了枪，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kXYJP
“呀！先生对不起！我只是想给您看一下的！呜...”她说着说着，难以抑制的恐惧和内疚便化作止不住的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裙装和地上。kXYJP
米里自己也有点后怕，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手，险些被头一次摸枪的菜鸟走火干掉，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kXYJP
若是在新大陆那会，敢拿枪对着自己的士兵恐怕会被吊起来抽鞭子吧。kXYJP1
“没事了，姑娘。”他长叹一声，蹲下扶起还在哭泣的玛格丽特，“这可是第一课，听好了，永远不要把枪口对准自己人。”kXYJP
略一犹豫，他还是把手放在玛格丽特的肩膀上，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得到了安慰信号的小女仆扑在他的怀里，哽咽个不停。kXYJP
“好了好了，脸都哭花了，再哭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安抚着怀里不断颤抖的玛格丽特，米里继续说道。“从新手的角度来说你表现得还不错，至少开枪时很果断。”kXYJP
适时出现的警官打破了尴尬，他们是听到枪声后赶来的，一个个神情紧张。kXYJP
这也难怪，皇家警察从创建的那天起，就被有意和军队撇清关系。最初的警服设计成红色——和陆军制服一模一样，很快就换成了深蓝色。至于武器方面，除开执行危险任务的夜间巡警，警官们通常都是不配枪的。在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时，他们只能一边用警棍周旋，一边寄希望于其他同僚的支援。kXYJP1
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再三保证自己会注意安全后，几位敬业的警官才离开。kXYJP
接下来米里和玛格丽特对整个屋子进行了一场大搜索，共发现自动手枪一支，转轮手枪三支（包括刚才的），猎枪两支，甚至还有一支百岁高龄的托斯卡纳火绳枪。kXYJP
将多数武器弹药锁进柜子，米里选了支品相良好的袖珍转轮留作日后玛格丽特的教学道具。无法再击发的火绳枪则成为博物架的新住客，和嵌着宝石的水手弯刀放在一起很是般配。kXYJP
换过衣服的米里端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对面是眼睛红肿，耷拉着头的玛格丽特。kXYJP
“重申一次，枪口对准的只有敌人和安全方向，永远不要对准自己人。”kXYJP
“时刻认定手中的枪里有子弹，在你亲自检查之前，任何人的鬼话都不要信，包括我。”kXYJP
米里边说边写，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最后以华丽的花体签名结束。kXYJP
“都记住了，先生。”双手背在身后，小女仆的心境真实反映在绞在一起的十指上。kXYJP
“所以...先生可以教我用枪么？这样我就可以保护自己，让自己更有用了。”kXYJP
“可以是可以。”米里打了个响指，折成纸鹤形状的安全射击准则拍了拍翅膀，摇摇晃晃地飞到玛格丽特的手中，“不过你得从拿枪的姿势开始学起。”kXYJP
“但今天不行，上去休息吧，盯着点传唤铃，有事会叫你的。”kXYJP
双手捧着视若珍宝的纸鹤，玛格丽特呆呆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kXYJP
“天花板的维修费用会从你下下月的薪水扣除，包括买怀表的钱，手里的省点花。”kXYJP
这样想着，她迈着轻快了几分的步伐走出书房，刚才弄脏的衣服还要处理一下。kXYJP
米里拿出用三角餐巾包裹着的银币，这是一枚样式古老的先令旧币，边缘的凹凸纹路已经被黑乎乎的污垢填平，磨损相当严重。女王陛下年轻得多的侧颜被干涸的血迹完全遮盖，稍微一碰就掉下碎屑状的血渣，见状他撇了下嘴。kXYJP
用手指夹着银币边缘，他来到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将银币冲洗干净，顺便洗了洗手。kXYJP
坐回柔软的皮椅上，米里盯着银币看了半天，又用魔杖点来点去，确认这真的只是一枚普通的银币。除非银币上施加了极其精妙的魔力，以至于米里的造诣看不出来。kXYJP
其实还是有的，但是那帮从不走出学院的一步的老头子们绝对没这个本事。kXYJP
既然凯斯勒豁出性命也要将银币和意义不明的血字传递过来，那么这枚银币必然不简单，银币本身可能没什么特别的，但它肯定是个不可替代的信物或者凭证。kXYJP
对了，“盲目”在信中写过，说暗号的同时还要付酒保一个先令。kXYJP
米里一开始以为对上暗号便万事大吉，付钱只是走个形式，现在看来应该是二者共同组成了暗号才对。kXYJP
这是什么意思？是个叫莉斯的人，还是三个单词的首字母缩写，比如Library Information Service？kXYJP1
亦或者是外语？加利亚语中确实有这个单词，意思是百合花。kXYJP
“接苏格兰场，号码是...”米里歪头夹住话筒，翻开黄页找到了号码。“12-12。”kXYJP
“嗯，接通了吗？啊对对，您好，大都会警察厅，请问您有什么案情需要汇报？”kXYJP
看来值班的警员是个新手，没有应付夜间来电的经验，而且声音听起来很熟悉。kXYJP
“哦！晚上好，长官！打电话是需要帮助么，我可以为你转接最近的分局。”kXYJP
“是的，给我接伦蒂尼恩南区距离这里最近的分局...”米里从皮夹里拿出方丹院长给的纸条，快速报出了一个地址。kXYJP
这次没等值班警员说话，米里抢先开口道：“我是格林格拉斯警司，警号122591，帮我确认一下辖区附近是否有一间名字里带百合花的酒馆，老板可能是个加利亚人。”kXYJP
“你好，长官，我是夜间巡佐克拉克。据我所知辖区内没有这样的酒馆，加利亚人做老板的只有一家，上周就关门了。“kXYJP
“当然，南区的每一间酒馆我都了如指掌。”克拉克的语气颇为得意，又很快辩解道：“长官，作为一名巡佐，我了解辖区里的酒馆也是很正常的对吧。”kXYJP
米里没心思去和一个不务正业的酒鬼扯淡，继续问道：“那么有叫作LIS的酒馆么，L-I-S。”kXYJP
没有找到信中的“老地方”，但米里并不担心这个，若是到了明天中午还无法确定位置，他就会带上一票警官上门拜访格兰瑟姆医生。kXYJP
她说着将烤成金黄色的司康饼和一壶花茶放在桌上，为米里倒上热茶。kXYJP1
“卖相可能不是很好，我还在试着做得更好，但是味道应该是没问题的，先生尝一块吧。”kXYJP
她像个刚闯完祸，试图讨好大人的孩子那般，目不转睛地看着米里，期待来自主人的谅解与夸赞。kXYJP
捻起一块司康饼，浓郁的香气让米里颇有食欲，在点心送到嘴边的一刻，他突然停下了手。kXYJP
“我一会再吃，你可以回去了。”他生硬地中断动作，摆了摆手。kXYJP
玛格丽特的脸色蓦地惨白，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知道了，先生，晚安。”kXYJP
她紧咬嘴唇，用力抓着餐盘以至于指肚都压得发白，眼里闪着泪光，逃也似的跑了。kXYJP
驱散心底升起的愧疚感，米里使出毕生所学完成验毒工作，愧疚感反而愈发强烈了。kXYJP
他郑重地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咀嚼，直到甜美的味道扩散开来才喝下温热的茶水。kXYJP
“这不公平，先生。即便先人们犯了错误，他们早已付出了代价不是么？为什么还要我们继续受罪？”kXYJP
米里从梦中惊醒过来，手里多了把沉甸甸的转轮手枪。kXYJP2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出了口气，将枪放回枕头下面，睡意全无的他转动旋钮打开了煤气灯。披上一件外套，他来到书房坐下，就着冰凉的茶水，面无表情地吃下同样凉透的点心。然后点上一支烟，就这样看着天花板，机械地重复吸气吐气的动作。kXYJP
小女仆同样披了件外套，举着蜡烛，光洁的小腿露在外面。她脸上带着倦容，歪着头看向米里，打了个哈欠。kXYJP
“是啊，噩梦每天都找上门来，比最刻薄的放贷人还要勤快。”kXYJP
“先生不用顾及我的，如果抽烟能让您舒服一些的话。”玛格丽特吹灭蜡烛，连连摆手，“啊，茶和点心都凉透了，请稍等，我去厨房拿些热的来。”kXYJP
“算了，不用了。”米里喝下一口凉水，不舒服的感觉让他皱了皱眉。kXYJP
合格的仆人总能看懂主人的潜台词，玛格丽特迅速收拾了碟子和茶具离开，很快端着餐盘回到书房。kXYJP
她用力摇摇头打起精神，为主人倒上一杯新茶，然后静静侍立在一旁。kXYJP
“坐下吧，以后这就是你的座位了。”米里用手掌指向他身边的圆形软座。kXYJP
小女仆照做了，她羞赧一笑，轻声细语地说道：“虽然只来到这里一天，但是先生对我真的非常好。老实说，我的工作对不起您开的薪水和这么好的房间，而且第一天就闯了大祸...所以我也想为您多做点什么，比如说些话来开导您，别看我这样，在教会学校我可有好好观察修女们的！”kXYJP1
“告诉我，玛格丽特，你有失去过要好的朋友么？”没有回答玛格丽特的请求，米里反而提出了问题。kXYJP
“有的，在父亲失踪之后，家里没了社会地位，邻居就不让孩子和我来往了，我伤心了好一会呢。”kXYJP
“没什么的，先生，父亲是个勇敢的警官，上级还提拔他做了那个什么Serg...”kXYJP
米里拿起杯子，热度适中的茶水让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我曾在陆军服役，在新大陆的那几年，我的营失去了十一名军官，三百五十二名士兵，他们当中有人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很多人和我关系非常要好。最可怕的是一个晚上，当我从那个魔窟里逃出来时，身边的人只剩一半了。”kXYJP
“时至今日，那个鬼地方依然在吞噬路过倒霉蛋的性命。”kXYJP
“我曾发誓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但是许多都想不起来了。”kXYJP
玛格丽特一开始差点以为自己侍奉的是个机器人，不会生气也不会高兴，总是不苟言笑地按照计划行动。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这位新主人也会像个普通人一样，露出痛苦迷茫的表情。kXYJP
只是低头吃块饼干这一小会，米里便重新板起了脸，好像刚才都是玛格丽特的幻觉一样。小女仆拿着吃了一半的饼干，愣了半晌，她用力眨眨眼睛，欲言又止。kXYJP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kXYJP1
玛格丽特一开始还算拘谨，可是坐下没多久，在热水和糖分的双重攻击下，闯祸带来的愧疚和颓然就烟消云散了。久违的安全感温柔地环绕着她，她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不自觉地上下点头。kXYJP
那是平淡而又真实的一天，就和伦蒂尼恩的每一天一样，总是看不到太阳。kXYJP
玛格丽特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坑，抖动着的水面反射出扭曲灰暗的天空。她不得不在干涸的落脚点上跳着前进，只顾着脚下的她没有注意前方，迎面撞上了一个人。kXYJP
“哎哟！”她不住地叫出声来，身子不可避免地向后倒去。kXYJP
有力的臂膀将她从摔倒的边缘拉了回来，来人的袖口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很是好闻。kXYJP
警官的半张脸被帽檐的阴影遮住，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与其他男士不同，他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紧抿着好看的嘴唇，很是严肃的样子。kXYJP
“怎么了，女士？需要帮助么？”警官的询问唤醒了她。kXYJP
“谢谢，我...”她本想说我没事的，可刚张开嘴就改了主意，“是的，这一带不是很安全，不知您是否愿意送我一程？”kXYJP
她故意绕了些路，脚下的步伐也放慢了几分，只为再多享受下片刻的宁静。kXYJP
那些平日贼眉鼠眼，总是不怀好意的坏人，远远看到披深蓝色短斗篷的身影便夹起尾巴，满脸堆着谄媚的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kXYJP
“职责所在。”警官顿了顿，“还有，女士，如果你愿意称我为警司(Superintendent)就更好了。”说着他指了指由金线装饰的肩章。kXYJP
“当然，谁让答应女士的小小要求也是职责的一部分呢。”警司耸了耸肩，打趣道。kXYJP
一丝顽强的阳光冲破了厚重雾霾的封锁，为这条肮脏混乱，任由绝望发酵的街道染上了点点光芒。kXYJP
警司解开固定在下颌上的带子，摘下罩盔，露出一张玛格丽特并不陌生的脸。kXYJP
她呢喃着醒来，米里正在书房中间来回踱步，壁炉里燃烧的柴火不时劈啪作响。kXYJ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