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示了盖有陆军大臣和内政大臣印章的推荐信后，米里从不对公众开放的侧门走进大都会警察厅的总部。lhSJS
“下午好，先生，我能帮你做些什么？”接待处一位戴圆顶女式警帽，穿裙装制服的女性警官立刻收起手中的小说，起身迎接访客。lhSJS
纵然战争有着千般不是，亲历其中的米里更是深有感触，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战争极大推动了女性平权运动。随着适龄的男子被征召入伍，部分工厂向军工转型，劳动人口的短缺使一直被轻视的女性得到重视，不少女性走进工厂，女工的薪水大幅提升。lhSJS
有了钱，说话也有了底气，长期作为男性附庸的女性第一次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随着平权运动呼声的不断高涨，一些政客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加入其中。终于，女性在法律上拥有了等同男性的地位，那些有着足够名望和财富的女性可以参与选举，成为决定国家和地方命运的议员。政府机关开始接受女性职员，苏格兰场也象征性地招收了一些女性警员担任文职工作。lhSJS
米里装作没看见女警放在一旁，还散发着锡罐饼干奶香味的小册子，再一次出示了分量十足的推荐信。lhSJS
“莫尔·格林格拉斯前来报道，下一次你可就得叫我长官了。”米里眨了眨眼。lhSJS
“苏茜·韦克(Susie·Wake)，很高兴见到您，长官。”lhSJS
年轻的黑发姑娘毫不怯场，热情地和初次见面的长官握了握手，主动提出要带着米里参观一下警察厅。lhSJS
这时走廊里传出一个暴躁的声音，听得出这人相当不开心。lhSJS
“听好了帕克，少管闲事，你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就揍死你，明白吗！”lhSJS
身材壮硕，挂巡佐肩章的高大警官正高举拳头，恶狠狠地威胁另一名戴夹鼻眼镜，矮他一个头还多的青年警官。lhSJS
手杖重重敲击地面，两个人都看了过来，米里冷声说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lhSJS
“大块头是伯纳德·斯科特巡佐(Bernard·Scott)，另一个是乔瑟夫·帕克警官(Joseph·Parker)。”苏茜小声说道。lhSJS
“斯科特巡佐，这就是你对长官说话的态度？”米里依然面无表情，语气严厉了几分。lhSJS
蓄着络腮胡的斯科特完美诠释了何为变脸的艺术，愤怒和迷惑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他当即立正行礼，严肃地说道：“对不起长官，我没认出是您。刚才我正在和帕克警官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起了一些小小的争执，很抱歉打扰到您，我们现在就离开。”lhSJS
说罢他瞪了一直没说话的帕克一眼，帕克明显想说什么，还是跟着他走了。lhSJS
苏茜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斯科特巡佐在局里很受欢迎，白道黑道都吃得开，也许不那么纯粹，但是总能办好上级交代的事情。帕克警官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他是个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太正义了，如果他有什么事惹您不高兴，还请不要过分责怪他，毕竟好人真的不多了，不是么？”lhSJS
毫无疑问，苏茜是个合格的导游，她说话时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每个部门科室的职责和负责人都记得一清二楚，连带着还介绍了这栋前苏格兰宫殿的历史和轶事，精彩简短的游览项目最终结束在刑事侦缉司(CID)负责人，弗雷德里克·艾柏林高级警司(Fredrick·Ebeling)的办公室前。lhSJS
作为即将掌管新部门空架子的光杆司令，米里对这位优秀的文职人员起了招揽之意，活做得好，又年轻漂亮的文员谁不爱呢？lhSJS1
门被敲响了，听起来是木制手杖敲门的声音，虽然警官们惯用的警棍也是木头做的，不过一来没有哪位警官敢如此大不敬，二来硬木警棍所发出的声音也不是这样的。lhSJS
“请进。”正伏案写作的艾柏林高级警司微微一笑，头也不抬。lhSJS
一个中等个头，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脱下礼帽和双排扣常礼服外套，将其挂在衣帽架上，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干金酒。lhSJS
被戏称为“油炸”的艾柏林只是干巴巴地甩出一句日安，依然专注于面前写了一半的报告。lhSJS
“哟，这不是米里么？今天早上有只小鸟告诉我，说我们的大忙人，格林少爷终于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上班了。噢，可怜可怜快五十岁的老油炸吧，他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硬着头皮去看那些满是妖魔鬼怪记载的离奇卷宗，看得他头都大了。而现在呢，他的心情非常难过，也许一杯酸麦芽威士忌能让他开心那么一点...”lhSJS
神情幽怨，两鬓斑白的高级警司摊开双手，毫无风度地瘫坐在椅子上，他依然穿着多年前那件黑色毛呢开襟风衣，边缘磨得发亮的圆顶小礼帽放在一旁。凌乱的办公桌上满是半开的卷宗和档案袋，烟灰缸中的烟头堆得老高，杯子里的咖啡底早已干涸，看着黑乎乎的很是恶心。lhSJS
“哦，谢谢，我感觉自己一下就活过来了。”一口闷掉来自大洋彼岸的威士忌，艾柏林用手背擦了擦嘴，很自然地摸出一盒廉价香烟抖了抖，“来一根不？”lhSJS
米里颇为无奈地坐下，推开桌上乱七八糟的玩意，给自己腾出一片能放酒杯的空间。lhSJS
“算了，我抽不惯你那破玩意，那味和生嚼干辣椒差不了多少。”说着他取出魔杖指了指窗户，瞬间涌入的新鲜空气让艾柏林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lhSJS
“说真的，东区随便哪个流浪汉看起来都比你来得体面。”随手拿起一份文件看了看，米里毫不留情地将先前老裁缝的评价转送给了艾柏林。lhSJS
“哼，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加班加点处理这些玩意？CID又不负责这些...这些狗屁倒灶的超自然案件。某人接到委任状后，拖拖拉拉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月才上岗报道，这算是什么事啊！米里，你说说看，和这种懒鬼在一起，怎能搞好警务工作呢？”lhSJS3
无视了眼前比自己年长十多岁的老大哥的阴阳怪气，米里将文件放回原处，摆出一副说正事的态度，艾柏林见状立刻正襟危坐，充分展现出一位老道警探的职业素养。lhSJS
毫无疑问，弗雷德里克·艾柏林是个好警察。哪怕将苏格兰场掀个底朝天，也很难找到第二位像他这样充满正义感和老派骑士精神，做事认真负责的家伙了，有的人甚至称他为苏格兰场最后的良心。lhSJS1
很多人都曾收获类似的好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坚定初心，严守底线。艾柏林19岁那年加入警队，他先后成为好警官，好巡佐，好警探，好探长...，认识他的每一个人——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在提起这位铁面无私，几乎不近人情的高级警司时都会由衷地表达敬意。lhSJS
通常来说这种过分认真的愣头青会得罪很多人，艾柏林也不例外，若非一次偶然的相遇，艾柏林的职业生涯很可能就此止步。哪怕升任为巡佐这般小市民眼中的大人物，他对待例行巡逻任务的态度依然一丝不苟。当他的同事们一边嘲笑他一边饮酒作乐时，他正穿梭在兰贝斯区肮脏泥泞，错综复杂的小巷中，毫不在意弄脏自己崭新的制服和皮靴。雨中湿漉漉的手是握不住枪的，而他对此早有准备，枪柄上一圈圈的细麻绳让他稳稳握住武器，击锤大大地张开，这把其貌不扬的制式警用左轮已经做好了击发的准备。lhSJS
男人约莫二十来岁，戴着礼帽看不清面目，身穿与兰贝斯区格格不入的华贵服饰——在兰贝斯，永远只有风尘仆仆，面露疲惫的工人和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的流浪汉，偶有几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帮派成员走过，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每一个人。lhSJS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伦蒂尼恩的上流人士热衷于微服私访。衣冠楚楚的先生小姐们摘下奢侈的饰品，穿上平凡朴素的衣服（他们自认为的），结伴前往东区的贫民窟冒险。在一番矫揉造作，自我满足式的作秀之后，便可以将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讲出来，在晚宴上收获阵阵赞美。lhSJS
但是，最富有“冒险”精神的人在听到兰贝斯区的大名之后也会连连摇头，搬出各式各样的理由来推脱。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有原因的：兰贝斯的空气污染实在是太严重了。lhSJS
从威斯敏斯出发，踩着结实整齐的花岗岩路面来到黑衣修士桥前，如果无视桥底下那黑乎乎，泛着七彩波纹油光的河水，这时心情大抵还是不错的。一旦走过大桥，便是臭名卓著的兰贝斯了——扑面而来的可不仅仅是呛人的煤烟，还有混杂着油脂和化工产品味道，令人作呕的恶臭。lhSJS
总之，这绝不是一位穿定制西装和手工皮鞋的绅士该来的地方。lhSJS
尽管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信，秉承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谨慎想法，艾柏林还是叫来了两个帮手。这两名警官和他同一年加入警队，彼此关系十分要好，都是有着多年执法经验的好手。lhSJS
那时候的米里是个帅小伙，没有经受过大战的毒打，很是嚣张，行事风格也远没有现在这般沉稳。lhSJS
被视作可疑人员的米里三拳两脚撂倒了两位警官，来不及歇口气又和以逸待劳的艾柏林打了起来。两人打得满身污泥，风度全无，险些让米里此行的目标——一个与邪教关系甚密的中间人逃掉。lhSJS
弗雷德里克·艾柏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和里世界搭上了线，成为了当时苏格兰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得益于米里和委员会的推荐，他的仕途从此顺利了不少，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与此不无关系。lhSJS
所以说，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艾柏林的能力有目共睹，这是事实，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lhSJS4
“你笑什么？”米里正准备说话呢，被这老家伙的笑容吓得浑身发毛。lhSJS
熟悉艾柏林的人都知道，虎着脸才是他的日常模式，如果哪天他对你笑了，那准没好事。lhSJS
“想起来点高兴的事，你继续。”艾柏林重新板起了脸。lhSJS
略微梳理下记忆，省略掉自己死而复生和玛蒂尔达的一些事情，米里将这几天的经历如实说了出来。lhSJS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我希望你能留意下特雷维尔矿业在汉普郡的活动，还有亨利·威尔弗(见01)，我会发动个人关系追查巫师威尔逊这条线索。”lhSJS
“我知道了，一会就安排手下人去查，但是查到多少就不好说了，如果他们真有你说的那么‘干净’，大概是不怕被查的。”lhSJS
米里摆摆手说道：“没关系，行动力强代表人手充足，人多就必然留下痕迹。同样的，假如他们背景深厚，打点的关节越多，拖在地上的尾巴就越长，再者我有写信拜托其他人帮忙。”lhSJS
“嗯，四处撒网，主动出击，这才像你。好，我也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了。”艾柏林送出一句没营养的奉承，暗示米里可以走了。lhSJS
听了这再明显不过的暗示，米里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反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lhSJS
“干什么？你是大闲人，我可不是，有话赶紧的。”艾柏林瞪起眼睛，一不留神连方言都讲了出来。lhSJS
“哦对了，你不是说今天晚上要和委员会的人碰头么，要不要我派几个机灵点的跟着你？总感觉这事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小心点。”lhSJS
“那就多谢了。”米里站起身来，左手机械地戴上帽子，结果戴了个空，一看帽子在门口挂着呢。lhSJS
他拿起手杖，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艾柏林突然把他叫了回来。lhSJS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后院那边一整栋小楼都是你的地盘，空架子起步难，想要什么人和我说，补个手续就行。抽空见见总监，虽说你只是挂靠在这，但和话事人处处关系也没什么坏处不是？”lhSJS
“谢谢你，油炸，让你费心了。”将手杖举过帽檐，米里发自真心地说道。lhSJS
也许是急于表现自己，新上岗的小女仆只放松了一小会就投入工作当中，用整个下午的时间布置了一桌完美符合主人要求的晚餐。lhSJS
菜品的丰富程度让人眼花缭乱，从常见的炸土豆饼到精心烹制的红烩浓汤一应俱全，菜量不多不少，刚刚好够填饱肚子。夸奖了玛格丽特一番后，米里拿出特意绕路买的怀表和先前打包的布丁，受宠若惊的玛格丽特差点没控制住情绪，吃布丁时眼泪直打转。lhSJS
他换上样式朴素的粗呢外套，以及一顶老气横秋的羊毛毡帽，左轮枪里装满了对魔力干扰有奇效的加料子弹，挥舞几下魔杖确认不会被大衣限制行动之后，他走下楼梯来到厨房。lhSJS1
玛格丽特找来面粉，按照主人的要求将一丁点面粉撒到他的衣领和袖口上，少量的白色粉尘并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他看起来像个粉笔灰里走出来的大学教授。lhSJS
放下常伴左右的胡桃木雕花杖剑，米里从巴顿上校留下的物件中选了一根黑岑岑的山毛榉木手杖，这分量十足，抡起来虎虎生风的可怕木棍说是武器也不为过。lhSJS
将皮手套往上拽了拽，米里从洋房侧面供仆人进出的小门走了出去。lhSJS
煤气灯昏黄的光芒下，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拿官方津贴的社区守夜人三三两两聚集起来，等待带队的夜间巡警分配任务。米里没有刻意隐藏自己，那样反而更引人注目，他大模大样地穿过那些带着提灯和各式武器，腰间挂着袖珍蒸汽锅炉的守夜人，来到角落的出租马车前。lhSJS
车夫戴着破旧的丝绸高帽，脖子上缠了条脏兮兮的蓝白围巾，手里是报纸包裹的黄油土豆和炸面包，正低着头大快朵颐。lhSJS
径直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厢里有三位穿戴整齐的乘客，他们对米里的到来毫不惊讶。lhSJS
“我猜您也是去艾克斯顿街的？”其中一位八字胡礼貌地问。lhSJS
“是的，卡普里尼餐厅的奶油鸡味道美极了。”米里回答。lhSJS
“晚上好，格林格拉斯长官，我是特纳警探，这二位警探是琼斯和威廉，驾车的是威尔。艾柏林长官和我们交代过情况了，弟兄们都是老手，今晚任您差遣。”lhSJS1
八字胡特纳和米里握了握手，那两个人也纷纷点头问好。lhSJS
同聪明人说话是非常省心的，米里只补充了几句就靠在软垫上不再言语，很快马车穿过泰晤士河，来到了艾克斯顿街。lhSJS
“长官，我们几个会密切关注这一带，旁边的屋子里也有自己人，您一发信号我就带队冲进去。”lhSJS
“回头给弟兄们买点烟酒，晚上干活也不容易。”米里说着打开皮夹，点出几张面额最大的纸钞塞进特纳手里。lhSJS
下车后米里大步走进餐厅，里面的客人不少，他一边观察环境一边走，选了个可以看到门口的位置坐下。lhSJS
来到餐厅什么都不要未免有些怪，他随便点了两样贵的，被桌子挡住的左手忙个不停，为复杂的法术做施放准备。lhSJS
预发法印是一种相当进阶的技巧，只有很少一部分巫师能熟练使用，待发法术的威力会以极快的速度下降且难以计算确切时间，因此这个技巧算不上实用。lhSJS
餐馆的门被重重推开，一个左手插在怀里，佝偻的男人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很快找到了米里的位置，撞开询问的侍者，用几乎是摔的方式坐到座位上。lhSJS
“凯斯勒，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得这么惨？”米里将咖啡推过去，给窗外吸烟的警探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不要动。lhSJS
代号K的高龄调查员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看也不看咖啡，抽出怀里沾满血迹的左手，将一个同样被染红的银币拍到桌上。lhSJS
凯斯勒像是没听见米里的话，用左手蘸着自己的血，在桌上写下几个字。lhSJS
他惨然一笑，如释重负地向后靠去，大量鲜血顺着腹部的伤口和嘴里流出，停止了呼吸。lhSJS
米里把银币包起来收好，用餐布擦掉凯斯勒留下的血字，趁侍者和其他客人还没注意到这边快步离开。lhSJS
门被第二次推开，一群杀气腾腾的警官冲了进来，如同摩西分开红海般，他们自觉绕过向外走的米里，迅速控制了整个餐馆。lhSJ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