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商城二楼，几个稚相未脱的大男孩攒聚在夹娃娃机旁，引来行人侧目。f1790
啪，贺争鸣气定神闲地拍下按钮，缓缓下落的铁爪再次与RG元祖高达失之交臂，一只贱笑的海绵宝宝公仔摇摇晃晃升到半空。f17901
“我日啊！”小胖双拳捶在操作台上，愤然咆哮。f17901
“算了吧贺总，纯浪费钱啊，”何亮衷心劝道，他怀里抱着两个派大星，以及章鱼哥和叮当猫各一只，“这破爪子怎么可能抓得起又平又滑的塑料盒子嘛。”f1790
贺小胖此时已经跟这台夹娃娃机卯上了，断然听不进劝，把海绵宝宝塞给他，又气急败坏地往投币口拍进三枚一元硬币，一阵叮叮咣咣后，铁爪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f1790
许一帆几乎把那张无死角帅脸贴在了玻璃橱窗上，提议道：“争鸣，你看那盒子刚好是立着的，试试用爪子去勾住侧面那条缝呢。”f17901
谢涛咬着插进蜂蜜花茶里的吸管，贱兮兮地笑了几声，而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陈总，你是不是在跟老赵处对象啊。”f1790
夹娃娃机魔性的律动节奏戛然而止，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f1790
“咳咳咳……”他捋顺气息，瞪一眼谢涛，“你就专挑别人喝水的时候开黄腔，是吧？”f1790
“大爷冤枉啊，真不是故意的，”谢涛咧开嘴角，笑得很无辜，“我这不也是突然想起来了吗。”f17901
“倒也没啥大不了的，就前阵子天天放学看到陈总和老赵走在一起。”f1790
“噢，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同是特长生的何亮说道，“我还当你们那回是在校门口偶遇，顺路走上一段。好家伙，敢情天天如此？”f1790
“好家伙。”贺小胖大受震撼，双目如电，死死锁定疑似背叛了革命队伍的嫌犯陈某。f17902
陈清如鲠在喉，无奈地摇摇头，“想太多了你们，我和她碰巧只是同一方向回家罢了。”f1790
“要不是临到期末，谁会闲的没事留校自习？”陈清反诘道。f17901
“对啊，”何亮如梦方醒般点了点头，“老赵平常离校的时候天都黑了，是没可能跟普通学生一道走的。”f1790
贺争鸣第三十六次尝试无果后，总算迷途知返，砸了百来块进去，作为回报，五个准成年的大男生人手分到一只童趣公仔，走在百货商城里，频繁招致路人异样的眼光。f1790
他们先去储物柜存了包，卸掉十几二十斤重的负担，轻松上阵，然后在食品卖场逛了一圈，买几盒打折熟食边走边吃，沿途不乏各类新品尝鲜活动，给拮据的年轻饕客免费加菜，等肚子填得六七分饱了，他们便直奔今日的主题。f1790
站在从负一层开往一层的自动扶梯上，谢涛又主动续上先前那段不了了之的话题：“说来也是，老赵这一年下来，净和女生传绯闻了，男的好像屈指可数。”f17902
“七班张宇航啊，忘了吗，”何亮插话道，“据说那小子酝酿了半个多学期，又是写信又是悄悄塞巧克力，自觉前期工作铺垫到位了，雄赳赳气昂昂地跑来约老赵看电影，结果当场就被拒了。啧啧，形容不出的惨，跟贺总追夏怡那场面有一拼了。”f1790
“反正我是想象不出老赵交男朋友的画面。”谢涛摊手道。f1790
“我懂我懂，”何亮心领神会地附和道，“老赵虽然模样身材都没得挑，可是给人的印象吧，总觉得少了点那种身娇体柔的女人味。”f1790
“是么，我倒觉得赵明美那样的气质很独特，与众不同。”许一帆评价道。他把海绵宝宝背在肩上，揪着两条腿像揪着帽耳朵似的。f17901
“想看老赵留长发，穿裙子。”f17905
“我说你们，差不多就行了。”陈清忍不住掐断这愈发荒诞起来的话题走向，支起那双对称的黑眼圈，催促众人道：“赶紧去买东西吧，我还想早点回家休息，这阵子就没有哪天睡够了五个小时的，实在有点熬不住了。”f1790
“我同意，”同被期末考压榨得油尽灯枯的许一帆，举双手赞成，“休息好了才有精力玩啊。”f1790
“三楼。喂，你们走错方向了，换乘那边的电梯上去。”f1790
几个人又急急忙忙地调头回来，从一楼的露天中庭下穿过，径直走向另一头的自动扶梯。f1790
端着两杯冷饮在靠窗位置落座的女高中生，恰巧错过从奶茶店门前匆匆经过的一行人。f1790
赵明美稍晚一步落座。已经吃下一杯冰淇淋的她，断然拒绝了含糖饮品，对李蕾指了指刚买来的矿泉水。f1790
“糖分偶尔超标一次又不会怎样。”李蕾含着吸管，口齿不清地咕哝道。f1790
“超标和严重超标的性质可不一样啊。”赵明美摇摇头，扭着身子看向前台，问道：“婉柔呢？”f1790
李蕾眨了眨眼，不确定地问：“刚才的话题，咱们继续？”f1790
“老实说，听完你前面讲的那一大通，我还是没搞明白你究竟在苦恼什么，”李蕾不解道，“你和他既然以前关系很好，彼此也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如今又机缘巧合地做回了邻居，那么一切照旧不就好了吗？”f1790
“就是因为没办法照旧，所以才觉得烦躁啊。”赵明美不知该如何说明，毕竟那些暧昧不清的心绪，连她自己都难以理出头绪。f1790
“谈不上好不好的。”赵明美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是在李蕾那紧追不舍的目光逼视下，她又迟疑起来，闷闷地改口道：“他对我还不错啦。”f17901
明美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了，粗声粗气道：“他对我很好，好得不得了。”f1790
“好啊，我是无所谓，”李蕾直起身子，双手抱臂，摆出就此撒手不管的架势来，“反正闹别扭心里不痛快的人又不是我。”f1790
明美自觉理亏，不由地垮下肩膀，态度也随之软化下来：“好了，我又没说不告诉你。”f1790
“也就是，主动帮忙照顾家里的事之类的……”运动少女支支吾吾道，“还有，作业赶不及做的时候，他会假装不经意地把自己那份留在餐桌上……”f1790
“有时大人不在，他还会做饭给我吃，就是味道实在不怎么样……”f1790
“然后就是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伸来了援手，甚至为此负伤流血……”f1790
“在我忍不住想哭的时候，会主动替我打掩护，不使我尴尬……”f1790
“在我无法入睡的夜晚，拿来纸杯电话，认真地听我倾诉，安抚我的情绪……”f1790
“明明我没向任何人提起过晨跑加练的事，他却早就知道了，担心我不敢独自出门，还扯出为了期末体测恢复体能这种蹩脚的谎话来……”f1790
鼻息微微颤抖，如同洋葱般层层包裹的外衣，一缕缕地剥落下来。f17905
“明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努力跟着我，看着我，怕我又落得孤单一人……”f1790
“连为了期末考留校自习，都是方便陪我一起放学回家找的借口。一个讨厌改变的人，却毫无怨言地主动迎合起他人的生活习惯……”f1790
“无论他为你考虑了多少，做了多少，他都从不声张，甚至一旦被你察觉到了这点，他便会立刻摆出一张不通人情的臭脸，恨不得马上和你撇清关系。这是他最可气，却也最可爱的一点……”f17904
不觉间，赵明美已经不再需要借助外力来撬动那堵严密的心门，一点一滴，俱是发自肺腑。f17902
那晚的蝉鸣，那碗冰镇的红豆双皮奶，以及从纸杯电话那头传来的沉稳回响，犹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般悄然浸入了心坎。f1790
说到最后，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他好像先我一步长大了，成熟了，而我似乎还在原地踏步。所以你看，其实向你咨询什么的，根本是多此一举嘛，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无非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f17903
她原以为这两人不过是和普天下所有抹不开情面、放不下尊严的男男女女一样，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从未设想其中竟然如此的盘根错节。f17904
诚如赵明美所言，他们之间的事，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更不是她一个外人能随便置喙的。f1790
“哎，搞什么呀，”李蕾掐了掐眉头，苦不堪言，“本来还以为是普普通通的恋爱商谈呢，怎么突然感觉一脚蹚进了雷区似的。”f1790
“是你自己要打探的，怪不了我。”赵明美吐出舌头，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f1790
“呃，那我现在跳船还来得及吗？”李蕾抱着一丝侥幸问道。f1790
李蕾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哎，八卦害人呐。”f1790
“嗳，明明吃亏的人是我吧，”赵明美没好气地哼了声，一记手刀落在她脑袋上，“现在八卦也打听够了，总该干点正事了吧？”f1790
“好吧，我的建议就是四年后民政局见。”f17909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李蕾言之凿凿，“一般人谁会有你俩这么复杂曲折的经历，索性就按电影里的烂俗桥段来续写好了，艺术源于生活嘛，道理都是相通的。”f1790
赵明美微微蹙起眉头，“我们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况且这和我要问的事，完全不沾边嘛。”f1790
“哪里不沾边了，”李蕾反驳道，“你想想看，一名花季少女为了某个异性的事寝食难安，这不就是典型的恋爱焦虑症吗。”f1790
赵明美打心底觉得恋爱焦虑症这个结论实在荒唐得很，若是她和陈清的关系可以被如此肤浅片面的诠释，她又何必自寻烦恼。f17908
两人间那道交织纠缠了十七载的累累繁结，不是单凭一句喜欢或讨厌便能豁然开解的，里头不仅有个人的纠葛，并且延续着两个家庭、三代人的共同情感和记忆。f17901
如今与陈清相处常常进退失据的窘境，使她迫切地渴望找回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锚点。f1790
这种微妙的心境难以通过言语诉诸于人，因此从外部寻求助力，或许一开始就注定了徒劳无果。f1790
赵明美意识到，她和陈清之间的问题，只能靠他们自己来解决。f17901
这场商谈，最后因为秦婉柔的归来而束之高阁，今后恐怕也再不会被提起。f1790
眼下已过了七点，李蕾提议先办正事，回头再找地方吃晚饭。f1790
“要我说，后天直接去水上乐园再买就好了，何必多跑这一趟？”f1790
“秦大小姐，泳衣这种东西要是不选一件合适自己的，等上了身，那简直就是灾难啊，不论颜色，款式，大小，都得要严格把关才行。”f17901
三人边聊边绕过一楼西北边的拐角，往左是厕所，往右是安全通道的出口，寄存私人物品的储物间就设立在这条走廊上。外面几排寄存柜无一例外都被占用了，她们只得继续往里面走。f1790
“你以为我想这么麻烦啊，”李蕾不满地哼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又不是人人都像宁宁那么‘天赋异禀’，咱们这种丑小鸭还不只能在那几片布料上下下功夫？”f1790
秦婉柔又记起了那个使人自惭形秽的数字，不敢置信地抱住了头：“同样是高中生，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哦，宁宁？”f1790
三人拐过倒数第二排寄存柜，就看到关宁宁和卿爽站在最后一排寄存柜前，柜门还没关上。f1790
“……你们也来这边存东西吗？”宁宁有些尴尬，但还是对三人露出微笑。f1790
卿爽扶着眼镜，扫了三人一眼，拍拍旁边的空柜子：“这边有空的，正好存了东西咱们一起去逛。你们也是来买泳衣的吧？”f1790
“不然你以为我今天约你干嘛？”李蕾走过去拉开柜门，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俩既然也要来买，干嘛不和我们一起？”f1790
卿爽回头看了看宁宁，宁宁眼瞅鞋尖，不吱声。f17902
“让宁宁先陪我绕路去了趟漫画店，你哪有那个耐心。”f1790
“算了吧，每回听说要去漫画店，你都要阴阳怪气一通。”f1790
“哼，异性之间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只有同性的爱才是真爱。”f1790
这对闺蜜的日常拌嘴环节，赵明美司空见惯了，懒得理会，顾自找了个空柜子存放书包。f17902
她刚把书包塞进柜子里，便听到一阵闹哄哄的议论声从远处而来，内容极尽猥琐。f1790
“根据我的反复观察比较，夏怡肯定有B，实打实的B。”f1790
“那这么看来，太平公主的头衔只好颁给咱们的语文课代表了。”f1790
“不是我说，就秦婉柔那平坦程度，波音起降都不带一点儿颤，妥妥的。”f17902
待那笑声转过拐角，五男五女，狭路相逢。f17901
谢涛与何亮狂放不羁的笑容，僵硬地定格在脸上。f17902
在这时间凝固一般的恐怖沉寂中，一本英语参考书从赵明美的书包里滑出来，落在地上。f17901
秦婉柔抄起杀伤力不逊于板砖的不锈钢文具盒，气势汹汹地追杀而来。f1790
“卧槽，杀人了！！！”f179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