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辛顿-切尔西区，骑士桥(Knightsbridge)。3sDSt
在几乎任何时候，圣西门医院的停尸房都是个人迹罕至，肃穆阴冷的地方，就连守门人的值班室都设在上一层。很多人自诩厌恶喧嚣，喜好安宁，然而若非是工作必要，没有一个人会来这个清幽过了头的地方。3sDSt
两名身穿制服，佩戴资深资历章的持枪警官接替了医院安保的位置，一左一右地把守着停尸房的入口，见到来人后，他们整齐划一地敬礼开门。3sDSt
走在最前面的是格兰瑟姆医生，她的胳膊已经好多了，发型依旧古板老气，戴着口罩看不出表情。紧随其后的是雷斯垂德和格莱斯顿，一高一矮两位探长将娇小可爱的道尔夹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雷斯垂德手里的笔写个不停。最后面的是米里和哈欠连天的莉莉白，后者脚步虚浮，倦容满面，一只手扶着米里的肩膀，强打精神刷着手机。3sDSt3
至于乔瑟夫·帕特里克，他刚刚买了九人份的早餐，双手各提着一个大纸袋，还在医院外头等着过马路呢。3sDSt
“你之前说的测试题目准备的怎么样了？艾柏林每天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今天要借几个人啊？’。”米里对把门的警官点点头，低声问道。3sDSt
诚然，真挚的友谊经得起考验，但是珍视友谊的最好办法就是尽量不要去考验它。3sDSt
“在做了在做了，我还得再整理整理，啊~困死了，前半夜被你折腾得睡不着，后半夜突然来了灵感又去赶稿子。我现在不能停下，只要站定了就会睡过去。”莉莉白眼睛都睁不开了，思考速度明显慢了不少，她想了好一会才继续说，“我这边是没问题，你打算招多少人？一下子招几十号人是不是多了点。”3sDSt1
米里极其自信地回答：“只要人数少于一个营（约800~1000人），来多少都无所谓。”3sDSt
这是米里说着玩的，整个苏格兰场的人全加起来，算上扫地擦玻璃等编制外人员也不过六七千人，他一个新部门的主管哪来那么大权力。3sDSt
“别忘了，我可是代理团长。”米里帮莉莉白扶正了帽子。3sDSt
【注：英国陆军的编制中，团只是行政单位，实际作战时，营级单位会直接归属于旅，非战时状态下往往一个团下只有一个营，因此英国营的编制很大，战时甚至会扩充为两个营。比如在某场战争中，被我军消灭的格洛斯特郡团一营，人数完全不输于我军的一个团。顺便辟个谣，格洛斯特郡团在当时并没有皇家称号。】3sDSt1
“好好好，团长大人超厉害。”莉莉白用毫无感情的声线说道，她大抵已经昏睡过去了。3sDSt
医生将众人带进了一间处置室，房间里弥漫着石碳酸和酒精的味道，壁挂式的工具架上挂着诸如锤子，手锯，蒸汽钻头之类的可怕玩意，中央的担架床上盖着白布的应该就是劳瑞斯顿花园案件的死者了。（注：事实上还有氯化汞。）3sDSt1
前文已经说过，石碳酸溶液闻起来有明显的臭味，所以当这种独特的臭味和高浓度酒精的气味混在一起时，效果可想而知。3sDSt
“我的老天，这是什么鬼味道？”雷斯垂德和格莱斯顿这对冤家同时拿出手帕递给道尔。3sDSt
昏昏欲睡的莉莉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眼神迷茫，半张着嘴，下意识地吸了一大口气，猛地转身逃离了处置室。不一会，她顶着显眼的黑眼圈，拿着一打崭新的棉布口罩分发给除医生以外的人。3sDSt1
“都吃过早饭了么，要是想吐忍着点，盥洗室在出门右手边的第二个房间。”格兰瑟姆医生披上白大褂，从左到右依次戴好橡胶手套。3sDSt
“你多虑了，医生，我想这屋子里没人会吐的。”道尔蛮不在乎地甩甩手，把口罩系在脑后，顺手打了个调皮的水手结。3sDSt
屋子里六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满是大佬的从容。3sDSt
格兰瑟姆医生不必多说，雷斯垂德和格莱斯顿做了二十年警察，什么稀奇古怪的死法没见过，道尔年纪虽小，却也是身经百战，米里和莉莉白更是不以为意。3sDSt
得到首肯的医生一把掀开白布，过硬的职业素养加持下，她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3sDSt
“死者亚伯拉罕·卡特，男性，身高五尺九，体重202磅，年龄应该接近50岁，经常吸烟，缺乏体育锻炼。死亡时间应该是昨天凌晨三点左右，从尸斑来看发现地就是第一现场，生前曾大量饮酒并吸食阿芙蓉，无中毒迹象，指甲缝里没有找到头发或是皮肤碎屑，说明他没有进行反抗，至于死因，你们都看到了。”3sDSt
在案发现场，道尔明确指出死者的四肢是被扭断的，那时只能看到不自然的扭曲姿势，如今没有了衣物的遮蔽，那惨状却是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众人眼前。3sDSt
“想要打断胳膊和腿要费点力气，如果利用杠杆原理去撅倒是容易得很。”医生抬起膝盖，双手下压做了个示范，“不过这位先生确实倒了大霉，多处骨骼断裂刺破皮肤，从内出血情况来看，他是被活生生扭断了四肢。”3sDSt
“我有个问题，徒手扭断成年男性的四肢，这可能么？”格莱斯顿问道。3sDSt
医生瞟了米里一眼，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死者体重超过200磅，普通人是做不到的。”3sDSt
“就常人来说不现实，但是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后，剩下的那个即便再不合理也是事实。”道尔耸耸肩，把目光投向米里。3sDSt
左手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米里用一根长镊子指着死者说：“只是单纯力气大的话，我知道不下十几种办法，服用违禁魔药，使用黑魔法，或者是蒙受神明‘眷顾’等等。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穿一套蒸汽动力装甲就行了。”3sDSt
“医生，我想借用一下这个，大都会警察厅会按市价赔偿的。”米里原地转了一圈，最后选中了墙角的点滴架。3sDSt
“那个无所谓，圣西门的经费多着呢，不在乎这点损耗。”医生大度地说道，一点没有身为医院员工的觉悟。3sDSt
米里伸出双手对着几尺外的点滴架，手指虚握后做了个拧毛巾的动作，沉重的铁制品只挣扎了几秒钟就在悲鸣声中被拧成了麻花，随后又被扭来扭去，直到变成米里的形状为止。3sDSt
“黑魔法之所以叫黑魔法是原因的，还请诸位为我保密。”米里满意地拍拍双手，拿出手帕擦拭额头和鬓角的汗水，他的呼吸有点急促，看得出这个吓人把戏用起来并不是很轻松。3sDSt
不信邪的道尔想拿过点滴架扭成的金属玫瑰花看看，结果一只手根本拎不起来。3sDSt
“可真是吓人。”雷斯垂德拿出第二条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3sDSt
“戒指的问题暂且不论，总之凶手用极大的力量虐待了受害者，并导致受害者因...”格莱斯顿不愿随便开口被人笑话，向医生投去征询的目光。3sDSt
“死因是剧痛和惊吓导致的心脏骤停，简单说就是疼死或者吓死的，大概率二者兼有，如果需要归档的话，详细的检查报告会在明天交给警方。”3sDSt
“非常需要，提前感谢你的认真工作，医生。”莉莉白点点头。3sDSt
米里注意到格莱斯顿话只说了半截，便向他问道：“探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3sDSt
“是的，长官。既然凶手如此轻易地杀死了受害者，为什么还要布置一个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魔法阵呢，结合墙上的血字判断，也许凶手在试图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格莱斯顿边走边说，捏起白布一角盖上了那张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孔，然后他的表情稍微缓和，继续说道：“我不懂魔法，可巫师也是人，既然是犯罪就必然存在动机，凶手不图钱财，用残忍的手段杀死受害者后并不急于离开现场，而是留下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痕迹，这点非常可疑。”3sDSt
沉默了半天的雷斯垂德也不甘示弱，他连忙说：“凶手的举动看起来很像是重视犯罪过程仪式感的怪胎，可他对现场的布置过于粗糙，不够细致。格林格拉斯长官提过，那个魔法阵并不精妙，还有自作聪明的阿勒曼尼单词，总感觉像是在模仿白教堂的连环杀人狂，可又没学到点上。”3sDSt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太恰当，雷斯垂德补充道:“不管他和那个心理变态有什么关系，只要被我逮到肯定没有好果子吃。”3sDSt
“寻常的谋杀案中，凶手会尽可能地创造不在场证明，以洗清自己的嫌疑。像这种大咧咧留下痕迹的，凶手往往颇有自信，甚至会主动挑衅警方，比如雷斯垂德说到的白教堂变态。”道尔向大家展示了她的笔记本，上面是通过记忆复原的现场速写图，“但是呢，诸如白教堂变态这样的人，我个人将其归纳为‘愉悦犯’，这类人通过精妙的犯罪手段和戏耍警方来获得成就感。甚至还有人在长期的孤芳自赏中病情加重，主动暴露马脚，只为了与某个警探或侦探达成心灵共鸣，毕竟人是社会性动物嘛，渴望认同是刻在灵魂里的。”3sDSt
莉莉白凑到米里的耳边，轻声说：“从今天起，犯罪心理学这门学科正式诞生了，亲爱的，你可找到宝了啊。”3sDSt
“继续期待投资的回报吧，还有，你昨天演得真好，委屈的样子和真的一样。”米里同样轻声说道。3sDSt
莉莉白没说话，眼里闪过的诡异光芒看得米里寒毛都立了起来。3sDSt
成年人肮脏的密谋完全没有引起年轻受害者的注意，伦蒂尼恩最出色，兼具智慧与美貌的少女侦探继续侃侃而谈。3sDSt
“而这位罪犯的手笔呢，只能说是马马虎虎吧，简直就是个初学者。和这样的对手博弈，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劲啊。”道尔摇了摇头，语调突然拔高了好几度，眼里燃烧着高涨的斗志，“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他必定个思维缜密，举止优雅，学识丰富，亦正亦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3sDSt
大做白日梦的道尔闭上眼睛，俏脸微红，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场上其他人正复杂地看着米里。3sDSt
“为什么不能是女的呢？”米里对莉莉白眨眨眼睛，反问道。3sDSt
被问住的莉莉白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憋出几个字：“啊，这当然是因为人设不能重复，同样定位的角色出现太多的话，读者们不会喜欢的。你看，年轻貌美的富婆有一个就够了，要是再来一个...”3sDSt1
买早餐路上经历了两场交通意外，调解了几位争得不可开交的小贩，又顺手抓了个小偷的乔瑟夫·帕特里克终于完成了任务，将完好无损的早餐带了回来，也将莉莉白从词穷的窘境中解救出来。3sDSt
莉莉白开心地拍了拍手，岔开了话题，说道：“好啊，我们的威勒曼（Wellerman）回来了，你都带了些什么，乔乔？”3sDSt
乔瑟夫是听过那首知名的船歌的，他略一思索答道：“糖，茶叶，还有朗姆酒。”3sDSt2
“谢谢，帕特里克警探。各位，我们的鲸鱼还在船底下来回游呢，不过在那之前，填饱肚子才是最该做的。”米里示意大家暂停工作，吃早饭要紧。3sDSt
半睡半醒的莉莉白立刻接上话：“一个吃饭都不积极的人，还能指望他办成什么事情呢？”3sDSt
“长官，我们就在这里吃么？”乔瑟夫“耿直”地问道，眼睛却是在看着医生。3sDSt
医生回过神来，摆着手向众人道歉：“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工作忙的时候经常就地解决吃饭问题，跟我来吧。”3sDSt
“这没什么，我也经常干这事。”道尔感觉自己又找到了共同语言。3sDSt
在医生的带领下，众人穿过走廊走上楼梯，叫上看门的两名警官一起来到宽敞的休息室内，看着乔瑟夫忙前忙后的样子，米里的拇指轻轻摩擦手杖，若有所思。3sDSt
乔瑟夫·帕特里克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他非常清楚苏格兰场容不下他这样的性格，但他还不准备就此向现实低头。3sDSt
对外宣传中，大都会警察厅的警官们个个都是机智勇敢，刚正不阿的男子汉（当然，也有铁娘子），至于实际如何，想来不必多言。3sDSt
毕竟苏格兰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卫王国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而成立的，作为效忠女王陛下的暴力机关，它从始至终只会维护王室和法律的尊严。3sD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