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厚达五千米，“地窗”的历史就被深埋其下。但探险队是幸运的，并非除了雪景便一无所获。在大洪水淹没居住区时，似乎许多破碎房屋因浮力而仅仅定在冰面下百米处。41hlh
他们对此处建筑的材料进行分析——当然，队员们并非专业的建筑学专家，也仅能通过仪器，初步收集数据。41hlh
尽管如此，探险队还是发现端倪：这里的建筑材料，和“天穹”的有着明显区别。“天穹”的材料强度与硬度极高，但很脆，建筑充满冰冷的科技感；而“地窗”的则完全相反，建筑外观古朴简易，材料性能则在韧性上突出，具有一定的弹性变形区间。它能有限度地多变，却同时具备钢的部分性质，总的来说，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能软能硬”的特殊合金。41hlh
对于对长青族有些许了解的众人来说，这端倪又是不合理的。如果打个比方，“天穹”和“地窗”，这两个里世界，就像是中世纪的王宫与贫民窟，它们的地位差距十分悬殊。但是，根据长青族文化研究，长青族的社会并不存在阶级分歧，不论总统，还是官员、平民，人人平等，唯一不同的，只是职能、分工。41hlh
探险队的成员们精神奕奕，他们已经很久未接触这类新东西了。在“高风险禁令”下，探索枯燥无味，那些恒星系外的探索队，正是因禁令而少有突破。反倒是这里，成为难得的乐土。41hlh
他们有备而来，所以挖掘的过程并没花费过多时间，再加上冰层足够厚实，无需担心坍塌。41hlh
探险队一共有三个采集组，其余两个则在更前处的地方收集残骸，所以这边开始的挖掘并未引起过多注意。41hlh
循着雷达显示的位置，他们很快下降到距冰面一百八十米的深度。此时已能看清那东西的轮廓了，三米长的椭圆形物体，底下隐约伸着细枝。41hlh
挖掘员觉得那像是一个卵。在得到组长的最终允许后，他们继续朝目标逼近。41hlh
“汉斯，你们在做什么？我记得你们并没上报挖掘申请。”正在巡查各点的孔凡过来了。41hlh
“噢！我正要上报。”汉斯夸张地敲了敲脑袋，恍然大悟。41hlh
“你这算是要申请的样子吗？”孔凡质疑，他指着不远处的挖掘场，汉斯带领的采集组人员正从下方卖力地搬上冰渣。“这片区域的地形还未摸清，发生坍塌怎么办？汉斯，难道你忘了禁令？”41hlh
“反正迟早也要挖。”汉斯挠头。他这个后勤部长，平时无所事事，这才志愿参加“地窗”的探索。“总比一直埋到发霉好吧！”他对禁令颇有不满，禁令的存在使人们对探索的热情凉了半截，像他这种闲不住的人，更是灾难性的限制。41hlh
自从到了环世界，“瓦尔基里”一直停泊在港口，巡逻和护卫的出勤，也只由驱逐舰与护卫舰执行。至于“瓦尔基里”的日常维护，他的部下早就驾轻就熟，无需他亲自监督。41hlh
谈话间，挖掘场已有新进展。起重机已将目标抬到地面。为保证其完整度，挖掘员连同附近的冰一起挖出，形成一个冰球。41hlh
冰球晶莹剔透，内部冻结之物的轮廓清晰可见，整体黝黑，外表完好，小腹处有着被冻结的蓝绿颗粒。41hlh
“总觉得在哪见过。”一旁的汉斯也陷入回想。两人在记忆中寻找该生物出现过的痕迹，体型很大，全身黝黑外壳，尾部软肢......41hlh
搜索记忆很简单，因为这明显不是地球上的生物，所以，他们只要把范围缩小到离开地球以后，便能进一步确认。41hlh
脱出超空间，他们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里，环形世界。41hlh
他们确认，这就是加狄安的同族，或者说，是由索林虫母所指挥的低级士兵。41hlh
他们不敢贸然融化冰块，根据情报，索林原虫是十分暴戾的动物，缩在黑壳里的巨镰及前肢锯齿，具有超过六千磅的咬合力，足以瞬间将一人拦腰截断。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好利用仪器隔着冰块扫描。41hlh
“队长，组长，有一个疑点，”负责扫描的队员说道：“根据镭射探测显示，它的体内，有一些地方是......空的。”41hlh
他把扫描图放大，指着如枝叶般的阴影细线，从前肢延伸，躯干、背甲、肌肉、触手断肢，一直汇聚与头部。41hlh
“整个神经系统，甚至大脑，都不见了......”说着，队员按捺不住惊恐，“凭空消失。”41hlh
神经系统的缺少，证明这具尸体已死透，所以他们才敢下此定论。不过，它到底遭受怎样的攻击，才能在躯体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抽走神经？要知道，哪吒抽龙筋，也得开个缺口吧。41hlh
这是极其诡异的死法，探险队没有解剖条件，众人觉得该向后勤医务组报备，让他们来研究。41hlh
接着，他召集探险队全员，下令对此事进行保密——他们从未成功进入“地窗”的里世界，他们被冰层挡在港口，只对港口外围进行了探索。而关于这里的挖掘发现，他将亲自向总司令汇报。41hlh
这就是探险队的发现，“地窗”冰窟的异星尸体。最后的一天里，在冰层之下，他们甚至找到了更多——不同模样的虫子尸体。41hlh
“那是索林原虫？”西格莉德突然问。此时她已气消一半，她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如此重要的消息，确实不宜多人得知。那可能会影响他们与加狄安的关系。41hlh
索林原虫，广义上，便是加狄安的同族们，他们应同属于虫母——三亿七千万年前入侵银河系，并摧毁长青族的罪魁祸首。41hlh
“三亿七千万年。”孔凡继续说，“我不相信，他丝毫没发现这些尸体。而他，却丝毫没向我们透露......”41hlh
“你怎会有这种想法？”李凌突然插嘴，他明白孔凡的意思。41hlh
孔凡毫不示弱，道出咄咄逼人的质疑：“他为什么要救我们？甚至不惜暴露环形世界的存在，让我们暂且居住在此，空消耗资源，他能有什么好处？技术，我们谈不上；资源，我们一无所有；武装，我觉得‘云京’瘫痪的守卫修好也比我们强。难道他真的单纯对我们的历史感兴趣？”41hlh
李凌不语。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部下一直怀着这种想法。偏见、猜忌、阴谋，孔凡提出的所有质疑，都很合理。不如说，自己与指挥部的高层们，从未想过这些点，恰恰才是不自然。41hlh1
他不愿带着恶意去揣测加狄安，这位救己方于危难的——盟友，这便是他对这位古老而孤独的观星者的基本判断。41hlh
“你不该存有这种偏见，”李凌说，“我们不能用人类思维去揣测加狄安。更何况，这三亿七千万年，全靠自己......”41hlh
“那他以什么为食？”孔凡夺过话语，“这就是他的冷藏库!”他的言辞激烈，字字诛心。“我们，必须找到新的星球，尽快离开这里。”他如此强烈地要求。41hlh
闻言，李凌与柏特莱姆面面相觑。最后由柏特莱姆开口：“很遗憾，孔部长。三天前舰队高层会议上，我们决定留在这里。”41hlh
孔凡僵在原处，如此重大的事情，他却从未听说。不，不仅是他，应该还有很多人都毫不知情。“我无法把这儿当成家。”他说，“我们只有一个家......”41hlh
“地球已经完了！”李凌大吼，他愤然跃起，震荡的怒火充斥房间。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嘶哑：“最后的人类，只剩我们了。”41hlh
“这里的风险最低，资源足够养活我们，还遗有长青族的技术，这是最好扎根的地方。”41hlh
“风险，风险。风险！”孔凡揪住李凌的衣领，将其撞在椅子上，一如从前，“你还要为了低风险的选择，再一次，见死不救吗！”41hlh
“我没有选择。”李凌咬着牙。是的，他没有选择，他的每一个决定，都背负着五千多个生命。41hlh
柏特莱姆也跟着站起，试图挡在孔凡与李凌之间，但两人靠得太近了，他只能用手抵住孔凡。“孔部长！这不只是总司令的决定，是整个高层的决定！郑老、瓦伦汀娜、罗纳尔多，还有其他人！”41hlh
孔凡松开了手，事理他都明白，他知道，自己不过像个孩子般宣泄情绪，执拗，不切实际。他冷哼一声，带着不屑摔门而出。41hlh
李凌跌坐回椅子，也顾不上整理着装。自己见死不救？不对，他只是顾全大局，那场战争中已牺牲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同伴了。既然郑老选择了逃离计划，他们只能跟着走下去。更何况，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在银河系的具体位置，再有任何反悔，也无济于事......41hlh
柏特莱姆让西格莉德先行离开，等待舰桥仅剩两人。“不会，”他回答，“李凌，若没有你，他们必不可能活到如今。那场战斗，你的布局已是最优解。只是我们都轻视了敌人。”41hlh
李凌不语，他注视着对方的瞳孔，这位来自英格兰的，带有贵族气息的同龄人，他应是远比自己客观、睿智。他的眼神恳切着，恳切对方不必说安慰的场面话。41hlh
“......有一部分人，”柏特莱姆还是松口了，“他们不恨你，不如说......他们更想在当初的战斗中壮烈牺牲。”41hlh
“李凌，你没有错。”柏特莱姆继续说，“换作我也只能如此。”41hlh
“从种族延续的角度说，汝没有错。种族生存的首要条件，是充足资源，以及安全的地点。”瓦尔基里如此回答。41hlh
但不见得正确——瓦尔基里没说出口，想必换作叶小姐，她一定会这么说吧。有时候，她觉得与人类的交流十分困难，六百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一直如此。不过令她庆幸的是，有时，她也能尝试按人类的思维进行思考、揣测。41hl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