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法走后，米歇尔似乎对她的离开没有任何感想，她轻轻抬起天球仪，周围的狼藉随着法力的星辉恢复原状，只有地面的符文依旧破损，她看着那些裂痕，眉眼低垂。42aBV
高密度的法力汇聚成实体，她拉着穆尔坐在法力软垫上，两人相对而坐，总算是松开了手。42aBV
“在十四年的……一场灾难里，大量的占星法师消失在了世界的彼端，虽然学院最终的定论是‘失踪’，但这只是好听的说法——那些人大概率是死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后代，我只记得有两个遗留的孩子，一个叫艾莉丝，一个叫穆尔。”42aBV
米歇尔睫毛轻颤，小心翼翼地揭开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而作为事件的受害者，穆尔很难有什么别的感受，因为米歇尔说的那个叫“穆尔”的孩子根本不是他……起码在他的记忆里是这样。42aBV
发生这么多事情后，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坚定了，如果说其他法师对他的印象是有神秘人做了手脚，可谁能改变米歇尔的认知？他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这位高塔顶端的法师更强。42aBV
对米歇尔透露的信息，穆尔唯一在意的就是“艾莉丝”的名字，与他这个疑似的冒牌货不同，艾莉丝是实打实的灾难受害者，她被迫在幼小的年龄失去了家人，被迫一个人生活，被迫承受孤单，被迫忍受……恐惧。42aBV
结合穆尔撞倒艾莉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害怕被穆尔怪罪，就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习惯将罪责背负在自己身上的人……不，这已经不是背负，而是自责到了病态扭曲的程度。42aBV
——她会认为被家人抛弃是她的错吗？穆尔忍不住想着这些事情，同时也注意到心流中涌来的情绪。42aBV
为什么——他看向米歇尔，为什么提起别人的灾难会让你悲伤到这个程度？42aBV
他感受着米歇尔的情绪，如同海上冰山，流露出的些许黯淡不过是庞大正体的冰山一角，他难以想象那部分被死死压抑的情绪恐怖极端到了什么程度，就连艾莉丝的恐惧也显得有些渺小。42aBV
米歇尔不动声色地绕开了话题，看来她本来想再说些什么，但又临时改变了主义，穆尔感受到她心中的愧疚，没有揭穿。42aBV
她座下的软垫不知什么时候靠得近了很多，穆尔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米歇尔并不在意，而是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就像之前说的，我会教导你成为法师，揭开你身上的特异性……可以吗？”42aBV
她的悲伤立马减轻了不少，回忆往事勾起的情绪被新生的喜悦压下。42aBV
“那就好。”米歇尔飞速回应，生怕他反悔，仿佛思维不过脑子一样快速提出了下一个建议，“以后你就住我这，不用下高塔了，太麻烦。”42aBV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米歇尔待在高塔顶端，穆尔要跟随她学习必然要长期相处，穆尔打死也不想再经历一次绝望的爬塔，而这也解决了穆尔的燃眉之急——观星塔的高层满是空房，他终于有地方住了。42aBV
他答应从明天起要每天跟艾莉丝一起放学，他今天下午已经拒绝过一次，全靠关于未来的承诺才把艾莉丝从那股恐惧的深渊中拖出，一旦他食言，之前积压的情绪绝对会对艾莉丝造成二次伤害，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见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其实已经察觉艾莉丝的情绪积郁完全处于不正常甚至是非人类的范畴，这点跟面前的米歇尔一样，他或许能向这位大法师求助，可不知为何，关于这些情绪的事情，包括他能感知到她们的情绪，艾莉丝、米歇尔、耶法三人之间的联系……他都不太想说，不太想问。42aBV
直觉上，他觉得把这些事挑明会带来他、包括面前的米歇尔都无法承受的后果，他不敢。42aBV
于是他跟米歇尔说了这件事，希望能够正常地跟艾莉丝一起上学，放学跟她走一段路后再以岔路为借口离开，之后在前往观星塔顶……关于怎么前往，他可以厚着脸皮拜托耶法。42aBV
在听他讲述时，汹涌的情绪停滞了，而有了少许灵动的灰眸也恢复了朦胧的色彩，她显得有些恍惚。42aBV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极小声地呢喃，要不是穆尔近得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恐怕都听不到她说了什么。42aBV
她表现得好像知道穆尔与艾莉丝的约定一样，对此穆尔虽然有些困惑，但也不是非常诧异——米歇尔高踞顶端，按教材里对【天星】伟力的粗略描述，她能洞悉艾雷拉雅观星塔中的一切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虽然疑点很多解释很牵强，但这对穆尔来说并不重要。42aBV
极短暂的恍惚后，米歇尔竖起一根手指，澎湃的法力洪流汇聚在指尖，随着手指的滑动晕开星空的色彩。42aBV
她在空中书写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旋即没入穆尔的身躯，与他融为了一体。42aBV
穆尔注意到这个名字，不是米歇尔也不是穆尔，而是……42aBV
“就当是梦吧。”米歇尔轻声说道，“偶尔会做梦，梦里我有另一个名字……你不用在意。跟艾莉丝分开后，只要默念‘米歇尔’，我就会来接你。”42aBV
要聊的事情都已经聊完，米歇尔站起身，用法力稳固住周围的气压气温，制造了一个恒温结界，施手一挥，穆尔身上的寒冷尽去，疼痛尚未归来之时，濒临崩溃的肉体就已经痊愈。42aBV
“夜深了。”她说，“穆尔，在法力到达一定水平之前，你依旧需要睡眠。”42aBV
“欸？”米歇尔没让他把话说完，而是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你要走吗？”42aBV
“……啊？”穆尔脸皮子一抽，他隐隐约约有了不好的猜测，说话的语气有些心虚，“我找个空屋子住……”42aBV
米歇尔沉默了足足有二十秒钟，才恢复了平静的气质，穆尔知道她是装的。42aBV
她声线平稳：“你可以跟我住一起，小房间挤一挤也是没关系的，我不会占很多空间。”42aBV
天球仪的光芒熄灭，法力化作薄纱掩盖了夜晚的星辉，一切都归于黑暗。42aBV
在决定休息、彻底放松的那一刻，巨大的困意袭上心头，一瞬间就摧垮了穆尔的精神。在这一天，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神奇的事情，数次的濒死早已压迫在他的精神之上，直到此时，他才得以真正安定。42aBV
虽然刚刚有了一些突发情况，但穆尔得承认，在米歇尔的观星小屋里睡觉……他很安心。42aBV
可他没有立即睡着，而是抓着被子的边缘，思考了很久，想了很多事情。42aBV
穆尔的呼吸平稳后，戴着巨大法帽、身披黑夜的法师独自一人飞到塔顶，天球仪扩大成一个半人高的球体，她坐在天球仪上，双腿微微摇晃，月光为她的灰发镀上银边。42aBV
艾莉丝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做饭，吃完饭自己洗碗，洗完澡洗漱洗衣服，从阳台收回晾好的又挂上新洗的，复习了一会儿今天新学的知识，按照老师教的努力练习，努力很久还是没让天球仪发光，她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了。42aBV
她关上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让她有些害怕，但她还是摸索着回到了床上，中途没有把自己磕到撞到，她觉得今天还算顺利，用被子把自己裹紧，花了很长时间才入睡。42aBV
她睡着的表情并不安稳，眉头紧皱，上牙咬着下唇，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黑夜里只能听见微微的梦呓：42aBV
耶法靠在一面墙上，她无所事事时习惯于保持这样的姿势，这让她的精神稍微舒缓，总算不再满脑子想着今天那堆破事。42aBV
她无声地拿出一把匕首，锋刃在她的灰眸中闪烁着银芒。42aBV
她抬起另一只手，用匕首轻轻割着手指，手套划破，内里无光，看不到任何东西流出。42aBV
芒斯忒斯提撕开穆尔家的墙壁，曾被陈赠愿展示过的深层景象再次出现在眼前。42aBV
圣洁之光高踞天穹，洒下白茫茫一片。世间光明与美好仿佛集中于此，芒斯忒斯提仰望高空，似乎就能看到自己的最初的决意。42aBV
风信子之芽在他的心中微微颤动，他情不自禁地用出自己的能力，那是仅属于芒斯忒斯提自己的，绝非是怪物的能力……虽然这两者没有任何区别。42aBV
每一缕伟力的流转，每一点灰质的流动，那不断上升中的一切，尽在芒斯忒斯提的眼中，没有丝毫秘密。42aBV
微风拂过，轮椅碾轧灰烬发出粉碎的声响，他听到了伊丽安娜的声音。42aBV
“这样吗？”伊丽安娜轻声道，“或许你什么都看到了也说不定呢。”42aBV
没有为下方的深渊投入一眼视线，芒斯忒斯提推起轮椅，行走在堆砌满灰烬的大地上，他环顾四周，除了上下的白黑，就只有满目凋零的灰。42aBV
这是一个由灰烬组成的世界，腐败与枯槁是唯一的形容词。42aBV
少女在风中伸手，拈起一粒尘，指尖用力，尘埃在她手中碎成了更加细小的灰烬，她将其放到鼻前，深深呼吸，虽然枯槁，却还是闻到了花的芬芳，她忍不住轻笑：“走吧，芒斯。”42aBV
她睁开双眼，眼眸里星光的长河在夜色中流淌：“我们的旅途可是星辰大海啊。”42aBV
芒斯忒斯提看着她笑，也情不自禁地觉得愉快，他打趣道：“苦海也是海吗？”42aBV
“是呀。”她眉眼弯弯，语调是由衷的愉悦，“即便是无数罪孽积淀的**，可悲之余，想必也是难得的奇景吧。有了你给我的这双眼睛，我实在是很想看看各种各样的景色呢。”42aBV
仿佛彼方世界的悲戚和自己展露的怜悯都从未存在过，她的情绪转变得如此之快，因为她从不会把【故事】真正代入自己的生活，别人的苦痛与她无关，绝不会影响自己的心情……但即使是她，即使是这样的伊丽安娜，也希望故事能有好的结局，毕竟，谁不喜欢美好的故事呢？42aB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