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板上写下各自的名字，对着全班同学做自我介绍，我和莫德雷德去了最后一排的空位。如果没有意外，和我莫德雷德将在这所平平无奇的高中里生活三年。到那时，也许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也许被预言的力量送往别处——当然，如果真的没有“意外”的话。3un6h2
我和莫德雷德还拥有龙的核心，还能施展魔力放出。光凭这一点，意外就不可能不发生。3un6h
在剧本的设定中，我和莫德雷德是日英混血。父亲是日本人，名叫边度齐正。母亲是英国人，名叫安娜·卢埃林。双亲因为一场车祸而逝去，作为原本的计划，身为双胞胎的我们来到了日本，在这里接受高中教育。3un6h5
这种设定怎么看怎么别扭，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既视感。3un6h1
果然，今天第一节“日本史”课程结束后，我的身边就围满了好奇的同学。3un6h
因为是小城市的普通学校，这里不限制必须穿校服。莫德雷德是很简单的短袖衫和牛仔短裤，短袖衫上画着一条黑色的喷火恶龙——这是她自己挑选的搭配。而我自己则是比较中庸的黑色长裤和白色衬衫，比起一个学生，更像是职场人。3un6h
大概是衣服的原因吧，围在我身边的都是女生。男生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别处，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女生们则犹如惯例一般，接连不断地向我提起问题轰炸。3un6h
“边度同学之前是在英国长大吗？好厉害！英语肯定很好吧！”3un6h
“是的。我出生在不列颠，也在不列颠长大，除了特定的时期，几乎不回日本。”3un6h
“边度同学的日语好标准啊！一点口音都没有，是怎么做到的呢？”3un6h
“家父是比较传统的日本人，一直以来都没有中断日语的教育，我因此受益良多。”3un6h
“边度同学是英国贵族吗？莫非是皇室的一员？感觉很有气质呢！”3un6h
“家母祖上与当时的康沃尔公爵有亲缘关系，但现在也称不上贵族。家父祖上系仙台藩谱代真山氏分家，后虽家境沉沦，却未敢忘记政宗公‘仁义礼智信’之遗训。谈吐礼仪方面，更多是小学、初中的同学对我的影响。我本人并不是什么血统高贵之人，只是环境所致。”3un6h7
“边度同学为什么现在入学呢？还有几天时间就要放暑假了吧？”3un6h
“主要是为了领取教材。不列颠学制与日本不同，这一个学期的差距需要在暑假补足。”3un6h
“边度同学和妹妹长得好像！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像的双胞胎诶！”3un6h
“外表相似，但是差别还是有的。比如说，舍妹比起盘发，更喜欢单马尾。”3un6h
莫德雷德气势汹汹地来到我的面前，用恶狠狠的眼神把同学全部驱赶走了。3un6h
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吧？我立刻站了起来，微微欠身，对之前围着我的同学说道——3un6h
“抱歉了，大家，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之后有时间的话，大家有任何想要知道的事情，都可以尽情询问我……那么，失礼了。”3un6h3
说完，莫德雷德拉着我的手臂，一路上楼，把我拽到教学楼的天台。3un6h
时值盛夏，即使这里是日本的东北，天台的地面依然有一种灼热感。再加上课间休息时间很短，此时的天台空无一人，能让我和莫德雷德安心地说话。3un6h
背靠着出入口旁的墙壁，莫德雷德抱着胸，开始抱怨起来。3un6h
“什么嘛，那群家伙！怎么一个个都围着父王啊！还跟早晨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都不让父王停歇，真是烦死人了！”3un6h
虽然现在说的是除我二人以外没人听懂的布立吞语，属于加密通话了。但是如果不养成习惯，如果某天莫德雷德用日语也用“父亲”这个词，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3un6h1
“我刚刚不是喊姐姐了吗，父王！”莫德雷德的语气更加不满了。“反正我们说的是布立吞语，又没人能听得懂，想说就说喽？总不能连布立吞语都要喊姐姐吧？要是母亲知道了，她那边该怎么解释？要是被其他骑士们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3un6h3
“但是，如果以其他语言被外人知道了，解释起来会很麻烦。”3un6h
“这个父王不用担心。日语的‘父王（父上/ちちうえ/chi'chi'u'e）’那么拗口，我是不会说出来的。布立吞语和盎格鲁语、拉丁语差别那么大，我可没笨到连这种语言的父亲都说出来的程度。”3un6h1
不过……怎么说呢，我的心里边还是有点不太舒服。3un6h1
但既然是莫德雷德，我还是把这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压了下来。3un6h
“好吧，那就暂时先这样吧……所以，莫德雷德，把我喊出来，是有什么事情吗？”3un6h
“没什么事情。只是不爽父王被那群女人给围住而已。一个个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完全没有礼仪可言，实在是太随便了，听着就让烦心！从来都没有人敢对父王这么无礼！要是以前有人敢对父王这么说话，被驱逐出宫廷都是轻的！”3un6h
原来是这个。看来莫德雷德是认为王的威仪受到了挑战。3un6h
国家不在了，王座与王冠都不在了，但莫德雷德依然坚定地认为我是王。3un6h1
这让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在卡美洛的宫廷礼仪中，“父亲”和“父王”这两个词是不同的。在阿瓦隆的时候，莫德雷德对我的称呼确实是“父亲”，但不知道怎么的，后来还是使用了“父王”，无论我怎么强调自己已经不是王了都没用。尤其是在看了那两本书后，这种情况完全固定了下来，莫德雷德完全不想改正。3un6h
不过，这不是重点。我得提醒莫德雷德时代的不同——毕竟，莫德雷德之前连电视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把它当成是一种特殊的镜子。3un6h
“她们只是出于对新同学的好奇，才出声询问。我们那个时代的礼仪并不适合这里。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不是五世纪的不列颠……那句谚语是怎么说来着——‘身在罗马，就该和罗马人一样’。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3un6h4
莫德雷德默不作声，还是抱着胸，一副青春期特有的桀骜不驯的模样。3un6h
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既然莫德雷德没别的问题，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她。3un6h
“这个暂且不提。莫德雷德吗，第一节课感觉如何呢？”3un6h
“我对这个国家的历史不感兴趣。反正我又不是这个国家的人。”3un6h
“感兴趣是一回事，成绩是另一回事。这个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不用参加考试，但下个学期就要变得正常。如果最终成绩有不及格，我是会生气的——毕竟，你的感受只是你的感受，别人在乎的是你的成绩，对你的感受没有任何兴趣。”3un6h4
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的眉头一下子紧锁了起来，仿佛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3un6h
但是，这团怒火显然不是针对我的。因为马上她就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以很严肃、很认真、一丝不苟，仿佛身处御前圆桌会议一般——只是，她低下了头，没有与我的眼睛对视。3un6h
“我知道的，父王。下个学期，我的成绩肯定是在班级前十名，我说到做到。”3un6h
“可是……那些女人又缠上父王了怎么办？”3un6h2
“过几天，相互作为同学熟悉了，她们的好奇心消失了，就不会这样了。”3un6h
“莫德雷德，我们已经不是王室了。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得尊重他人的行为和想法。现在的我们，至少从护照上来看，的确是普通人没错。既然如此，哪怕是装，也应该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即便一开始不习惯，但只要装得够多，迟早能变成一种习惯。”3un6h3
莫德雷德的脸颊抖动了一下，眼神立刻从难以置信变为沉闷。3un6h6
似乎，她又从我的话语中听出来了含义之外的东西，以至于我都开始怀疑，我是否真的说错了什么话——但回忆了一下，我并没有感觉到有说错的地方。3un6h
简直就像是我对她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说出非常严厉的话一样。3un6h
照理说不应该啊……我的语气平和得不能再平和，用词也没有很重，为什么会这样？之前，莫德雷德还总是莫名其妙的流泪。自从被预言的力量带到现代，莫德雷德几乎时刻都处在情绪剧烈波动的状态。3un6h
或许卡姆兰的事情真的对她伤害太深了？又或者只是青春期特有的情况？3un6h
我不太理解，我不太能明白。我和莫德雷德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沟壑。3un6h6
结果，我只好对她提醒一下我刚刚说过的话，免得引来麻烦。3un6h
“以后对其他同学的态度好一些。这里不是五世纪的不列颠，而是二十一世纪的日本。封建王权时代已经结束。人与人之间人格的差别已经不复存在。别总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样不会被其他人恐惧，而只是会被厌恶。”3un6h17
这是上下课的铃声。课间休息时间已经结束。3un6h1
我走在前面，莫德雷德跟在身后，我们一同回到了教室，开始上课。3un6h1
上课的过程其实相当的枯燥和无聊。不仅老师教导的语气太轻、语速过慢，现在已经临近期末，以讲题答疑为主。高一上学期课本里的知识也都是相当易懂的东西，翻一遍就能知道的大概——可能莫德雷德学习起来会麻烦一些。3un6h3
本应该十分困难的日语古文部分，因为预言的力量而毫无难度——我的脑海中自动理解了古文想要表达的内容，包括音读和训读的差别、日语对汉文的特殊读法、不同汉字的训读的不同语义等等，我都提前知道了，并且融会贯通，任何时刻都能完全理解。3un6h2
我所在的班级是一年级C班。班主任的名字是片桐里惠，年龄在三十岁上下，平时戴着蓝色半框眼镜，深紫色的长发梳成单马尾，身材高挑傲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知性丽人。她的眼睛很特别，眼睛是淡蓝色的——通常只有北欧人才有这种颜色的眼睛。3un6h
班主任这次叫我和莫德雷德二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决定社团活动。3un6h
“社团吗……抱歉，老师，我和真鸟暂时不想加入社团。今天是7月16日，期末考试时间是下周周四和周五，也就是7月24日和25日。虽然我们并不参加考试，但还是想在这几天里，尽可能补足这学期未学习的部分。”3un6h
“不对不对，你理解错我意思了，有亚同学。”片桐里惠微笑着说道，“反正这几天也不急嘛，多了解一下各个社团是什么样子，不也是很不错的事情么？而且只是高一上学期而已，重要的课程并不多，老师个人觉得，社团活动对有亚同学和真鸟同学来说，是比学习重要得多的事情哦？很多知识，只有在人际交往的过程中才能学到，老师是教不了的啊。”3un6h
本来，上学对我来说就已经是过家家了，社团活动无疑也是过家家的活动。3un6h
回到家中，可以看自己想看的书，可以学自己应该学的知识，而不是陪着还未成年的学生们玩泥巴，把时间白白浪费掉。3un6h
“是这样的。英国的初中、高中也有社团活动的。之前我和姐姐参加的社团是‘HEMA爱好者协会’，是一种专门学习和演练古代欧洲武术的社团。在毕业前，姐姐是协会的会长。现在来到日本上学，我还是想呆在HEMA部。”3un6h6
而且她从哪里知道的HEMA？是从互联网吗？可是电脑不是昨天才买好的吗？她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学会了使用电脑，还搜到了HEMA这个缩写？单凭自己的学习能力吗？3un6h
不过，我对莫德雷德这个想法并不反对。只要她喜欢就好。3un6h
片桐里惠思考了一下，然后问道：“HEMA是什么意思？”3un6h
“Historical European Martial Arts。”标准不能再标准的伦敦腔从莫德雷德口中说出。“欧洲历史武术的意思。在初中的时候，主要学习迅捷剑和长剑。”3un6h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