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没有时钟，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起码半个小时是有的。3v4xP
到了后面，我都有些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单纯不想离开。3v4xP
我其实是无所谓的，无论她呆多久都可以，大不了今晚去外边吃，晚饭不做了。3v4xP
她的眼圈红得厉害，眼白中带着血丝，上下眼睑都哭肿了。3v4xP
从我接到她的第一天开始，她第一次哭得这么厉害，让我有些心疼。3v4xP
“莫德雷德，心里边好些了吗？”我轻声问问，顺便伸出手，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3v4xP
“我……”她还是说不了话。而我只是就这样微笑着，看着她，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一次，她虽然还想躲开，却终究坚定了自己的心，看着我，看着我眼睛中她的倒影，然后鼓起勇气，犹如面对接下来的人生一般，开口询问：“父王感觉……好些了吗？”3v4xP
“我一直都是这样。感觉不出来变好，也感觉不出来变差。”3v4xP4
“父王……那个……我……我……”她又卡住很久，在几次深呼吸后，在大脑终于冷静下来之后，才说道：“抱歉……父王，我让你担心了。”3v4xP
“其实倒不是很担心。毕竟，莫德雷德，你的感情，我的感情，我们各自都是清楚的。只是过往的一些事情，让我们各自产生了怀疑。但也只是怀疑，不会发展成别的东西，对吧？”3v4xP
难道是我之前的那一大堆话她没听清，还是听到一半觉得太絮叨了所以没认真听？3v4xP
一直以来我都没生气。没想到莫德雷德的这个问题还真就让我生气了。3v4xP
但我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我决定用话术来考考莫德雷德。3v4xP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刚刚已经回答得很清楚吧？需要我重复一遍吗？”3v4xP
看到她这个反应，我完全明白了——她并不是以为我恨她，而是认为我应该恨她。3v4xP
源头应该是那两本书，特别是《亚瑟王之死》，在她的意识里形成了一个楔子，让她觉得莫德雷德是毁灭了不列颠、杀害了亚瑟王的元凶，是真真正正不该出现的恶魔之子。3v4xP
“好了，莫德雷德，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做饭了。今天可是我第一次做饭，我得一边学一边做才行，不然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是咽都咽不下去的厨余垃圾。材料之前也已经买好了，晚饭的菜式也早就定下了，是你最喜欢的‘羊肉蘑菇木耳豆腐酸辣杂烩汤’。不过为了营养周全，我还是要加一些菠菜。这些菠菜得吃干净才行，不能挑食，明白吗？”3v4xP8
把食材切好，按照顺序、按照时间丢进锅里，再偶尔搅拌一下锅，最后加入盐、酱油、大量胡椒粉、镇江香醋、十三香还有切好的菠菜，以面粉勾芡收汁，一顿风味极佳的“羊肉酸辣汤”就完成了。3v4xP10
羊肉的香味、香醋的酸味、胡椒的辣味以及食盐的鲜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美妙的平衡。又因为炖煮的时间比较长，除菠菜以外的食材柔软爽口，口感极佳。因为食盐、胡椒和调味品的差别，21世纪的这锅汤可比5世纪时要好吃太多了。我相信，即使是口味挑剔的特里斯坦卿，也会觉得这锅汤非常的好吃。3v4xP
以往的菜谱中，调味品放多少、盐放多少，都只会以“适量”这个词来模糊化。3v4xP6
但是，2014年已经是步入互联网时代了，做饭的教程随处可见，即使是“适量”，只要比对一下视频中的分量，在结合一下自己的口味，大致上就能得出结论，让食物变得好吃起来。3v4xP
而且，这份杂烩汤都叫这个名字了，显然没有什么困难的部分，不需要太关注火候，不需要精准掌握时间，只是煮的时间会比较长而已，算是最简单那类饭菜了，完全没什么技术含量。连这样的杂烩汤都能做得很难吃，才是非常少见的情况。3v4xP
因为我和莫德雷德的饭量都比较大，再加上这毕竟是汤，不是很顶饿，所以我做了整整一锅——是那种专门煮面、做汤用的高锅，差不多有二十公斤重。3v4xP3
把浓稠的汤盛好，放在客厅的餐桌上，我和莫德雷德在晚上七点终于开始吃晚饭了。3v4xP
仔细品味着这份杂烩汤，我浑身上下就放松了下来，心中感叹着现代的便利和现代食品工业的发达。即使是我这样完全没做过饭的新手，也能非常方便地做出美味的食物。3v4xP
然后，我看了莫德雷德一眼。我以为莫德雷德也会沉浸在美食之中，但她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注意力还是没有放在吃饭上——即使这是我亲自做的饭。3v4xP
看来，就算哭了那么久，她的心中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我说的那些话只是暂时压住了症状，并没有根除病根——只有她真正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担当，才能彻底走出来吧？3v4xP
直到一大锅的杂烩汤被我消灭了大半，吃了足足八碗，而她连第三碗才刚刚开始吃，她终于从心不在焉的状态走了出来，抬起头来，看向我，向我提问。3v4xP3
“应该是在阿瓦隆吧？摒弃摩根这个身份，她是阿瓦隆的女王。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星之内海与现世的联系早已中断。也许梅林有办法离开阿瓦隆，但身为女王的她，应该没有办法离开吧……抱歉，莫德雷德，对于这些神秘知识，我并不了解，只能这样猜测了。”3v4xP
“也就是说，将来这几年时间里，只有我和父王一起在这里生活吗？”3v4xP
听到我这么说，犹如找到了玩具的猫，莫德雷德眼睛立刻亮了起来。3v4xP
“淡蓝色的眼瞳，是北欧人才有的生理特征。但是，她确定无疑是日本人……”3v4xP5
话说到这个地步，莫德雷德不可能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意思。3v4xP
“应该是。”我肯定道，“而且无法主动停止，时常保持开启的魔眼。至于用途……应该不是高级的魔眼，我没有感觉到异常，你也没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察觉魔力痕迹的魔眼吧。不然，就在办公室那里，身为不列颠之龙的你和我，也应该有所感觉了。”3v4xP
“不知道……不过，有没有魔术师都没有差别。这是二十一世纪，大源完全断绝，现世与神秘的联系早已丢失。即便有现代的魔术师，其能力与水平也和我们那个时代无法相提并，与摩根、梅林的差距更是月亮与萤虫的差别。现在，我们的身体素质还维持在五世纪的程度，还能放出魔力，现代的魔术师对我们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3v4xP
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露出了不屑地笑容：“父王说的一点都没错，现代人确实很贫弱。就那些个学生，每天吃得那么好，可是跑个一千五百米就喘成那个样子，简直弱爆了。喘气也就罢了，跑得速度也那么慢，这要是去到野外，恐怕连一只野鸡都捉不到！”3v4xP27
“咳……他们只是生活条件太好，缺乏运动而已，并不是真的跑个步就会大喘气。”3v4xP1
我倒是想替现代人辩解，可活生生的例子就在今天发生了，我实在是没有辩解的证据和依据——毕竟，莫德雷德说的是事实。在现代城市生活的居民，确实都缺少运动和锻炼。别说是跑步了，最基础的诸如挖壕沟、扎建营寨之类的体力活可能都做不好。3v4xP
不过，看我自己对现代生活很适应的样子，估计我前世也是个现代人。基于这点身份上的认同，也为了让莫德雷德能更好地融入现代，我不得不多说了几句。3v4xP
“其实，如果保持锻炼，还是有我们那个年代普通平民的水平的。倒不如说，普通人类的各项能力，自人类史诞生以来并没有明显的变化——或者说更强吧，因为现代人的饮食变好了很多。只要锻炼一个月，现代平民的素质，肯定比五世纪时从来没吃过饱饭的平民要强。”3v4xP2
莫德雷德还是一脸不屑的样子，完全没把我的话给听进去。3v4xP
但，即使说了这些话，莫德雷德依然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第四碗才刚刚开始吃。3v4xP1
虽然锅里还有不少汤，而且以文火持续保持温度，我还是想催促她。3v4xP
“就是……很担心母亲。母亲的心思其实很敏感，如果真的被关在阿瓦隆长达十五个百年，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那肯定很痛苦、很难受吧？”3v4xP
“我想联系一些现代的魔术师，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去往阿瓦隆的方法。就算真的找不到，最起码也算是努力过了吧？也许真的能在无意间帮到母亲也说不定。”3v4xP
“那HEMA部的事情呢？总不能你刚刚提出建部，转头就放弃吧？”3v4xP
如果真的被封闭在乐园阿瓦隆中长达十五个百年，那确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3v4xP
但我不觉得是这样。摩根也好，梅林也好，她们都不是弱小的存在。而且，星之内海与现世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阿瓦隆又是摩根的领域，理论上她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只在阿瓦隆中苦等十五个百年——她们都是有所作为，有所牵绊，在亚瑟王的传说中都留下名字的存在。3v4xP1
想到这里，我的用词从引导变成了解释：“我相信摩根。我也相信梅林。如果她们各自单独行动，确实有可能找不到我们。但是她们合作的话，世界上不会有任何问题能难倒她们——碰巧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她们一定会合作。”3v4xP
“可是……母亲和那个妖妇的关系很差吧？每次见面，我都觉得她们要打起来了。”3v4xP
“咳……她们实际上确实已经打起来了，只是以我们观察不到的方式。”3v4xP2
莫德雷德又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我说的是什么意思。3v4xP
摩根和梅林的心意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我都明白。过去很多时候也都只有一步之遥，甚至让莫德雷德以人造人的身份诞生了……不过，有些事情终究只能到此为止，是不可能、也不该有结果。并不是各自的心意出了问题，而是客观现实只能到这里为止。3v4xP1
或许青春期的孩子们会对这类事物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对于成熟的成年人而言，尤其是到了我这个阶段和地位的人而言，有太多的事情必须做出妥协，而不是一味地向前冲。3v4xP
“……莫德雷德，你饭吃完了吗？这么有心思打听这方面的事情？你打算吃到什么时候？九点半吗？还是说把锅里的汤都留着，想要当做明天的早饭？”3v4xP4
我还是挺有威严的。听到我这么说，莫德雷德立刻缩了下头，很小声地辩解道：“只……只是有些好奇……要是父王不想回答，那就算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3v4xP
“……和你母亲是同样的感情。”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遮掩了，我觉得还是说了比较好。“一开始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是很清楚。只是在远征罗马之前，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对我说了一些暗示的话。我从那个时候才明白她的想法。”3v4xP
莫德雷德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啊？竟然是真的！难怪母亲始终把那个妖妇当做敌人！还是母亲厉害啊，早就看出来那个妖妇对父王有所企图！真是的，一个桂妮薇儿就已经让母亲很为难了，没想到母亲的敌人比我想象得还要多！”3v4xP6
“但是，这种感情是不会有结果的。摩根对我的感情也是。关于这一点，我们各自都清楚得很。所以即使是从卡姆兰来到阿瓦隆，这种感情几乎没办法抑制住了，但还是无法说出来——所以我才说，无论她们之前的关系如何敌对，在寻找我们这件事情上，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精诚合作。以她们的能力，我们来到21世纪的第一天，她们就会发现……所以，莫德雷德，不必为她们而担心。她们其实都是相当坚强的女性。”3v4xP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