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梦里都无法想象的豪华大餐，比国王的晚宴还要豪华。3tDuy5
所有的食材都摆放在桌子上，桌子的中间放着始终释放着火焰的炉具，炉具上放置着一口锅，锅里有沸腾的汤，汤满溢着香气，似乎加了各种各样的香料，只是闻一闻就让我觉得非常饿——似乎，只要把食材丢到汤中，等食材变熟了，就可以直接吃掉。3tDuy
食材的种类多种多样，大部分都是肉，还有各种蘑菇、各种蔬菜。分量太多了，光是肉就有十大盒，每盒应该有半公斤的肉量，这些盒子组成一个圆，将中间的大锅给围了起来。蘑菇和蔬菜更不用多少，这些都各自放在盘子里，盘子几乎要堆满了这张能坐十个人的大圆桌。3tDuy1
我没数错，真的就是十个人，因为这个小房间里真的放了十张木椅。3tDuy1
即使听了这两个不列颠人的解释，我还是不敢想象，就她们俩这娇弱的身板，竟然能吞下去这么多的食物，还能把这些食物都给消化了。3tDuy
我太惊讶了，惊讶到身体很饿了，都没意识到该吃饭了。3tDuy
那个女人坐在对着房间门的正席。她想都没想就坐这里了，根本就是一种习惯。3tDuy
她的表情还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让我害怕。真的害怕，那个女人释放魔力，缓缓朝我走来的模样，比故事里的恶魔还要可怕得多，简直灵魂都在不受控制的尖叫。3tDuy
我吞了吞口水——大半是因为害怕，小声翼翼地发出了询问。3tDuy
吸了口气，我坐了下来。莫德雷德坐在了那个女人的对面，我只好在她们两人之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3tDuy1
在这个瞬间，我立刻感觉饿极了，简直能吃下一头牛——好吧，我只是比喻。可这两个人形的邪龙，她们肯定真的能吃下一头牛。3tDuy
我观察着那个女人，她把一堆食材放进了锅里，然后没过多久，就用筷子——这种餐具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把那堆食材依次给捞了出来，放在碟子里，就一口气夹了一大块，然后直接放进了嘴巴里，随便嚼了嚼就咽了下去，简直就和条顿人一样粗鲁，完全没有优雅可言。3tDuy
想了想，我用筷子夹住一块牛肉卷，放进锅里。等了有一分钟，才将食材取出。3tDuy
“烫烫烫！好烫！”我赶紧把肉放在了餐盘上，等待它冷却，然后对着那个女人抱怨了起来：“喂！我说！你们的嘴巴和舌头也是龙的吗？这么烫就直接吞下去了？”3tDuy1
“……你是猫舌头吧？”那个女人挑了挑眉，非常随意地问道。3tDuy
我瞪了她一眼，说道：“什么猫舌头？我是魔女没错，可我不是猫！”3tDuy
“一个日本常用的比喻，指的是一些人吃饭喝水怕烫，稍微有点温度就接受不了。”3tDuy
“觉得烫就吹一吹啊。你是不是太久没吃东西了，连这种常识都忘了？”莫德雷德这家伙的话语真是刺耳，听得我都要头疼了。“哎呀，得亏我当初废了好大的力气学会了布立吞语和拉丁语的读写。要是当初不好好努力，现在恐怕和你一样的吧？”3tDuy2
对着食材吹气？那也太粗鲁了吧？岂不是和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子的农民一样？3tDuy
照理来说，那个村姑圣女是没有那么多忌讳的。可我是谁？我可是魔女啊！既然是魔女，当然要优雅一点。不说是公主了，起码也得和王宫里的廷臣差不多吧？3tDuy8
这么想着，我只好和那个女人一样，先把众多食材投进锅里，等煮得还算可以之后，才将其捞出来，然后静静地等待食材变得凉一些，才终于轻轻地嚼动，然后小口地下咽。3tDuy
怎么说呢……虽然看起来粗鲁到难以置信，仿佛野人聚会一般的乱炖，但味道还算不错。3tDuy
我品尝着这些食物，终于开始享受晚餐的乐趣了。但是那两个女人——那两个野兽一般的女人，竟然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速度之快，我眨了好几次眼睛，才终于确认，她们竟然真的吃完了！绝大多数盘子都干干净净，那么大一锅的底料都被蘸走了大半！只给我留下了几根蔬菜叶子，还有浓稠到无法入目的汤底！3tDuy
就这样，那个女人还轻松地微笑着，仿佛展现仁慈一般，说出让我神经紧绷的话——3tDuy
“没必要那么着急，明天是周六，学校放假。你先慢慢吃吧，什么时候你吃完了，我们在走。”3tDuy1
开什么玩笑！我才吃了多少啊！这晚餐才进行了十几分钟吧？哪有那么快就结束的！3tDuy7
可是眼前的事实已经无可辩驳，这两个家伙真的把东西都吃光了，那些光溜溜的盘子就是证据。3tDuy
而那个女人，那个可恶的女人，背靠着椅子，双手交叉，架腿而坐，翘着一只脚，直直地盯着我。不止是她，另一边的莫德雷德也右手撑着脸庞，脸上勾着诡异的笑容，也直直地盯着我。3tDuy
这笑容让我很不舒服。我只能加快吃饭的节奏，尽快把自己的那份吃完。3tDuy
不过，因为大部分都是肉，所以感觉还行，应该算是吃饱了。3tDuy
走在路上，这两个家伙闷闷不作声，只是以很快的速度前进。3tDuy
这沉闷的感觉让我有些难受。犹豫了很久，我终于深深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走到那个女人的身旁，张开嘴巴，询问她——3tDuy
她不是自诩聪明吗？要是连我想问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白痴的就应该是她了！3tDuy2
但，她没有看我，而是继续看着前方，继续走着路。只是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飘忽了起来，比起观察路况，更像是走到一半开始发呆，连走路的速度都降低了很多。3tDuy
我似乎要抓住了什么，可是她的话立马中断了我的寻找，让我有些恼火。3tDuy
“世上许多事情，本来就没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当我一时兴起吧。”3tDuy
倒是莫德雷德开始“好心”地对我解释了起来：“要是想不明白，可以理解为姐姐想招个厉害点的骑士。你的底子不错，还是和我们一样死后来到这里的人，算是同类吧。而且，能被姐姐认可的人可不多，你该因此而自豪才对。”3tDuy1
而后，简直连发弩一样，那个女人跟着啰嗦了起来：“不如尝试思考一下，你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你在死亡之前的记忆是否完整，你对现在这个二十一世纪有什么想法，想不想融入其中。比起我为什么非要控制住你不可，还是这些东西更加重要一些。”3tDuy
“没什么情绪……非要说什么情绪，也只有看你很不爽吧？”3tDuy
“你这家伙……！你们不列颠人果然还是那么的让人讨厌！”3tDuy
何止是讨厌！简直就是讨厌！3tDuy3
而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说，就接着走路了，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3tDuy
路走到一半，因为莫德雷德终于意识到，她自己其实根本不想让我闯入潘德拉贡的住宅，终于还是忍不住，试图反抗她的“父王”了：“……姐姐，真的要带她回去吗？”3tDuy1
“隔壁的房间不是空着吗？而且还属于同一个房东。就让她来住吧。当然，钱是她自己来付。要买什么东西也是她自己来。不过那是明天的事情了，今天太晚了。今晚就让她睡那个房间好了。而且，有些问题还要问，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3tDuy
我也根本不想和这个女人住在一起，她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火大。3tDuy
而莫德雷德呢，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立刻就喜笑颜开了起来。3tDuy
“那个空房间是留给梅林的。现在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不过看时间，应该快了。”3tDuy
听了那个女人的话，莫德雷德更开心了：“也就是说，我很快就能见到母亲了吗？”3tDuy1
一想到这个女人只是凭借自己的感觉，就让我如此屈辱，我的肺部感觉就要燃烧了起来。3tDuy3
可是没有办法，我必须蛰伏才行。那个女人是邪龙，是根本不应该存在于现实、而只存在于噩梦中的魔物。我现在实力欠佳，还是等她暴露出弱点再说吧……虽然不清楚她是否真的有弱点，但那些异教故事里的龙，大多都有许多弱点。这个女人肯定也有……我相信有！3tDuy5
不对……就是有的！虽然外表看不出来，可我感觉她很疲惫，就像很久没睡了一样。3tDuy
我决定好好观察一下，弄清楚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这么疲惫。3tDuy
这个时代很不好，夜晚的天空都是雾蒙蒙的，完全看不到星星。没有了星星，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才终于乘坐名为“电梯”的装置，在高楼的一层中停了下来。3tDuy
那个女人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在门口用一个白色的短棍上按了什么，屋内传来“滴”的一声，而后凉气铺面而来。她自己径直坐到了柔软的长椅上，接近于软瘫。3tDuy
屋内有黑色皮椅，只是看起来比较小，并不算很舒服，而且如果坐在那里，就真的好像我低人一等了。所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像一名淑女一样翘着腿。3tDuy4
莫德雷德最后进门。关上房门后，她坐在那个女人的身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3tDuy1
很奇怪，非常奇怪。虽然外表的的确确是女性，虽然一般莫德雷德称呼那个女人为姐姐，虽然外表上看年龄非常相似，可是她们坐在一起，就有一种介于母女和父子之间的感觉，而且是很亲密的那种感觉——就像溺爱的长辈与听话的子辈一样，一个为孩子而自豪，一个为至亲而自豪，旁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挑拨她们的关系。3tDuy2
她们是怎么走到相互残杀的地步的？她们又是怎么相互残杀后还保持这样关系的？3tDuy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那个女人像是能读心一样，直接问了我。3tDuy
“假如你是真的让娜·达尔克，说我是真的亚瑟王也没有问题。”3tDuy
“我当然是假的。”关于这一点，我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其实你也早就看出来了吧？我……应该算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存在？虽然有些记忆，但是我一点都不认同。唯一认同的，只有被火焰灼烧的感觉，以及对法兰西的憎恨……可是为什么要憎恨？那个灼烧的感觉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我身上一点灼烧的痕迹都没有？我……不清楚。就好像……”3tDuy1
“就好像，你做了个梦，你梦见自己成为了圣女贞德。但是没有任何参与感，以至于醒来之后，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那个圣女，因为自己其实根本做不到那样的成就，自己也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是这样的吗？”3tDuy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评判，我确实不是真的亚瑟王。我是一个骗子，一个说谎者。口里满是谎言，行动完全不讲诚信……而且不是一般的骗子，算是大骗子吧。”3tDuy
我看向她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竖瞳空洞地看着天花板，嘴角勾勒着讽刺的笑容——是对她自己的讽刺，只是不知道是在嘲笑着曾经的自己，还是嘲笑自己的存在本身。3tDuy2
但，无论她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可她的话让我更加糊涂却是事实。3tDuy
所以，我开口询问：“……唉？可是你这家伙不还是龙吗？总不能这点都是假的吧？”3tDuy
“是真是假本来就不是重要的事情……”她顿了一下，止住了晦涩的长篇大论，换成方便理解的长篇大论：“或者你可以这么认为。我现在还是之所以亚瑟王，只是因为莫德雷德还在我身边——现在，我是她一人的亚瑟王。如果摩根、如果梅林也来了，我就是她们三人的亚瑟王。如果……如果连骑士们也来了，如果他们还认我这个王，那我也是他们的亚瑟王……在其他的任何时候，我都是边度有亚，一个体质特殊的私立嘉良学园的转校生。勉强算是亚瑟王的转世重生？既然是转世重生，尽管还有前世的因缘，可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了。”3tDuy3
是的，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情感并不是后悔，也不是痛苦，而是“不满意”。这是我的作为魔女的能力。和刚刚我感觉到她很疲惫是一回事。这是魔女才有的洞察人心。3tDuy
事情做了，但是没有做好。自己努力了，但是没有尽全力。及格线勉强到了，但距离自己的期望值还差很多。确实获得了不菲的成就，但这份成就没有得到足够多的人的认可。这种不满意也不是对自己的评价过低，而是单纯觉得这不是值得夸赞的事情。也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而是从现在往回看认为自己其实本该能做得更好。3tDuy
但，我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就如同我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疲惫。3tDuy
人的思考是需要时间的。那个女人以为我的思考是一种沉默，就反过来说教我了：“你现在的名字是天野让娜。你也是一名私立嘉良学园高中部的转校生。这个世界认可的是你的这个名字、这个身份。魔女也好，圣女也罢，让娜·达尔克的人生都已经结束，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就像一片干涸的池塘，虽然还有痕迹，但是水分已经不在，也就不能称作池塘了。”3tDuy
或者说，正因为觉得我很像现在的她，她才想要把我带在身边？3tDuy
虽然手段非常粗暴，言语也很让人火大，胁迫人的时候比恶魔还可怕，但是……说不定，这个女人真的就像她所说的那样，真的是出于好意？3tDuy
“已经十一点了，去睡觉吧。你流浪了这么多天，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说着，她指了指房门，然后事无巨细地说明了该如何使用名叫“空调”的装置、去哪里喝干净的水、厕所在哪里等等生活上的小问题。因为太过详细了，我总觉得她制定作战计划也会是这个样子。3tDuy
终于，在她说完之后，我鼓起勇气，对那个女人说：“……最后问一个问题。”3tDuy
但，莫德雷德仿佛被电击了一样，突然站了起来，看起来很生气的、以非常大的声音对我吼道：“问什么问！明天再问吧！我和姐姐要去睡觉了，你也该睡了！”3tDuy
简直就在警告我，要我不要问一些非常敏感的问题，不然她会立刻让我血溅当场。3tDuy2
我看向那个女人。她的表情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到冷漠，对此什么都没说。3tDuy
毕竟，那个问题，好像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时候问出来……3tDuy8